雲篆見婭涵躺在床上神思恍若不覺,手拿折扇悠然道:“江河湖海,水澤源流。八百裏洞庭,涵虛混太清;九江入鄱陽,長波萬頃闊;大江連太湖,千頃頗黎色。光江南之地,大小湖泊,就已經星羅棋布,何況是威威華夏,千裏綿亙,你還能知道所有的山川不成。我看還是等這位姑娘醒來,再仔細向她請教吧。古硯,你著人好好照看。”


    雲篆朝古硯使個眼色,便和青螺兩人前後走出客房。青螺見池水十分清澈,池底的鵝卵石都看得十分分明,水麵上飄著幾片花瓣,不由地道:“這裏的池水真是清澈。”


    雲篆道:“園子西北角的牆上開了水道,和湖壩流出的小河連通,所以這園裏一律都是活水。”雲篆又走一步,向前一指,道:“你看,這水往水雲榭流去,再過生雲軒,繞過那一片假山,又從風雲堂後邊流出去。”


    青螺道:“真是匠心獨運,造這園子的人定是花了不少心思吧。”


    兩人正行到淩雲閣旁,雲篆道:“這裏就是我的書房,姑娘進來坐坐。”


    那淩雲閣建在一片假山頂上,高高在上,與山丘之上的千幻堂遙遙相對。假山周圍都是茂盛的竹子,青螺隨著雲篆拾階而上,不用幾步,就能看到淩雲閣兩簷飛起,如同蝴蝶展翅。走過迴廊,閣樓的烏木柱子、梁子、雕花窗棱,與白牆相得益彰。青螺走進去,見兩側刻著楹聯:雨驚詩夢來蕉葉,風載書聲出藕花。


    雲篆推門進去,隨手收拾一下還未整理的被褥。青螺看屋子十分寬敞,屋裏正麵就是一張大桌子,桌上擺著文房四寶。四周牆上嵌著大的書櫃,卷帙浩繁,一本本分門別類,都懸著小小的竹牌,青螺隨手翻看幾個,見是《李太白文集》、《東坡集》、《劍南詩稿》、《杜工部集》、《樊川文集》等詩詞,又看見好幾本書籍都蒙了灰,青螺輕輕拂去灰塵,見是《大藏經》、《藥師經》、《觀音經》、《妙法蓮華經》、《金剛經》,便好奇問道:“這裏又不是寺廟,怎麽藏了這樣多的佛經。”


    雲篆迴身啞然失笑,道:“這都是陳年舊事了。說來奇妙又好笑,幾年前我得了一場病,茶飯不思,形同癡呆,請了好幾個大夫都不見效。後來,靈隱寺來了一位師父,來瞧了瞧,給我吃了藥,說是我與佛法有緣,讓我每日早晚時時誦讀佛經,方可痊愈。後來,我便堅持了十幾日,居然真的痊愈了。這經書也就被我束之高閣了。”


    兩人說話間,忽有人進來,說:“公子,青螺姑娘,住在水雲榭的那位居士醒了後找不見青螺姑娘,正鬧別扭呢。請姑娘快去看看吧。”


    青螺忙應聲出去,急急忙忙地往水雲榭去,見水窮居士一個人坐在門外的台階上,看見青螺,歡天喜地地起來。青螺道:“大哥,你怎麽下床來了。”


    水窮居士道:“你不在,我擔心。”


    青螺見他憂心忡忡,溢於言表,忙勸道:“大哥,我在園子裏走走而已,你不要擔心。你的傷勢還沒好,我扶你進去躺一會兒吧。”


    水窮居士躺了好幾天,早已無聊透頂,聽到這裏如何肯依,道:“不想睡覺。”


    青螺道:“那我看書,你乖乖地坐在這裏吃點心。”


    水窮居士拍手道好,青螺就坐在廊下,她用一條手帕包住雙手,打開《青囊書》。微風徐徐,兩人就安靜地坐著。水窮居士抱膝靠著欄杆,見青螺坐在那裏安靜祥和的樣子,似曾相識一般。水窮居士心中十分愉悅,他驀然覺得有青螺在身旁,就似乎有了依靠一樣。


    而淩雲閣中,雲篆見青螺匆匆地往水雲榭去,心裏不知為何有了一些失落。他昨晚就睡不安寧,他閉上眼睛都是青螺在為他擋住蕭天銘的一爪飛鉤的樣子,他有些不清楚此刻自己的心意。雲篆的內心有些躊躇,一邊是水月鏡花的夢幻希冀,他抓不住卻忘不掉,而另一邊是深情款款的癡情良人,他推開了卻又有損失的錯覺。


    雲篆展開宣紙,提筆寫了一個字“癡”,他為他如今的進退不得有些煩惱,隻得放下筆,他又從書櫃上拿下一冊書來,是一本記錄雲家絕學舒雲掌的書冊。雲篆心中打定主意,莫不如勤練武功,也好暫時不再想這些煩惱的心事。雲家畢竟有些家學,雲篆自小修習得也十分勤勉,內力也頗有根基,加上他生來聰穎,所以誦讀那些武學典籍倒也不難。他在屋門外邊先練幾套拳術,便開始看雲舒掌的拳譜。


    雲舒掌,顧名思義,白雲蒼狗,雲卷雲舒。一使出來,便如風起雲變一般。雲篆一套掌法打遍,覺得周身舒泰。他也不知道這掌法威力如何,忽然看見古硯拾階而來,也不說話,展開雙手飛身與他拆招。古硯沒想到雲篆出其不意,出手詭異,身姿飄逸,如風入竹林,氣勢不減。


    古硯忙側身避開,叫道:“發什麽瘋?我有事要說。”


    雲篆道:“先拆我五十招再說。”


    古硯隻得揮出右掌,與雲篆兩相遊鬥。雲篆先出手一招“日出飛霞”,雙掌展開,以下向上直攻古硯,內力匯於雙掌,周身暖烘烘的,如沐朝陽。古硯見雲篆出手有模有樣,很得精髓,但也不畏懼,左腳退後一步,右掌已經守住周身,身子向後飛躍一下,將雲篆的掌法化解掉。雲篆又出手一招“雲嵐繚繞”,雙手像是遊魚一般,曲折搖晃,滿手都是虛影,定要攻古硯一個眼花繚亂。


    若是旁人,定會為此迷惑,倒是古硯對雲舒掌也有了解,早已看出那重重虛影之中的一隻手掌將要襲來。古硯使出一招“長風雲雨”,雙掌推出,如一股勁風,避開那些虛掌,死死守住雲篆的掌法。雲篆見掌法被牢牢封住,沒有去路,吃了一驚,便道:“古硯,沒想到你武功這般厲害。”


    古硯聽他稱讚,輕蔑一笑,道:“莫小覷於我。”


    哪知雲篆表麵讚美,趁古硯不注意,又使出一招“暮靄沉沉”,右腿飛彈,一下子踢中古硯胸膛,好在雲篆沒有使出勁力,古硯也並未受傷。古硯不妨他,卻被一擊而中,怨聲道:“竟敢偷襲我。”手腳並用,連連攻向雲篆。


    雲篆雖然聰穎,但並未習全,所用的也不熟練,被古硯連連打中,叫道:“我認輸,我認輸。”古硯這才住了手,道:“你沒事吧。”


    雲篆見雖被打中,但並不疼痛,知道古硯手下留情,撣撣衣襟,道:“剛才說什麽事?”


    古硯道:“客房的婭涵姑娘醒了,說是要當麵謝你。”


    雲篆一聽,心中打定主意,抹了汗,洗了臉,換了一身幹淨衣服,這才和古硯往洗硯池去。婭涵見了雲篆,慌忙起身行禮,道:“婭涵見過雲公子。”


    雲篆打量一下她,見她身材纖纖,楚楚可憐,道:“姑娘不必客氣,你身子弱,還是快快請坐為是。”


    婭涵道謝坐下,雲篆問道:“昨晚姑娘說是來自湄沱湖,請恕小可孤陋寡聞,不知道湄沱湖是何許地也。”


    婭涵道:“公子容稟。湄沱湖乃是極北寒地的一個小國,那裏一年四季之有八九個月都會下雪,就連夏天也十分涼爽。我的家族本來是一個遊牧的部落,後來就一直在那裏世居。”


    雲篆和古硯聽她說得奇妙,心裏並不大信任,道:“為什麽你會被飛狐峪的人追擊?”


    婭涵道:“這事得從我們族中一個神秘的傳說說起。很多年前,匈奴左賢王曾經獲得一個漢人的女子奴隸,那女子後來還為左賢王生下兩個孩子。後來那女子又被朝廷花了重金迎迴去,匈奴人這才得知那女子便是漢人史上十分有名的蔡文姬。蔡文姬曾在匈奴生活多年,帶的一把古琴,那古琴名叫‘焦尾’,相傳焦尾琴中藏有一部天書,記載了許多神仙之術,有羽化成仙,起死迴生一般的神效。匈奴人十分後悔輕易放蔡文姬迴漢,便喬裝成一隊商隊,一路尾隨入漢,俟機奪取焦尾琴。終於人馬在飛狐峪的地方遇上了,雙方一場惡戰,最終焦尾琴失了蹤跡。我們部落的祖先就是蔡文姬的後代,他們一直東進,便在湄沱湖一帶世居。這個傳說一直在族中流傳,人們也隻是當作茶餘飯後的閑談之資,直到十三四年前,有個名叫林昌明的漢人居然尋到我們的村子,小心地搜集有關焦尾琴的傳說,還在人家的破爛書籍中找到一部絲帛,說是《拓跋釋老論集》。這事被族長得知後,十分重視,認為那人定是在查找當年的焦尾古琴。所以族中另外著了人,一路跟蹤那人南下。按照當時傳迴來的書信,他們去的第一個地方就是飛狐峪。在那裏,林昌明與另外一人匯合在一起,他們又一路去了好幾個地方,山林、土丘、亂墳、荒村等等,在每一個地方都要停留十幾天。也許他們是發現了我們的人,他們行事十分詭秘,後來終於有一天,我們的人失了他們的蹤跡,找不到他們了。”


    雲篆聽得興趣盎然,見婭涵住了口,忙問道:“後來怎樣?”


    婭涵道:“我們的人往他們歇宿的荒地去找,卻見那裏的土地上到處都是盜坑,原來他們二人竟然是盜墓的高手。他們發現了我們的人,卻按兵不動,悄無聲息地從人間蒸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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