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很快拍板決定,遠離爭端,當一家普普通通的平常人。


    當然,這個平常是打引號的平常,畢竟林父林母這麽多年也不是白活,除了私下攢的錢,林母作為獨女,手裏還握著娘家的股份和財產。


    所以現有的東西,哪怕他們三人碌碌無為一生,也能過得很富裕。


    林母選的別墅是一棟很有家居色彩的小洋樓,長途跋涉實在不舒服,林夜還小,林母見他腦袋一點一點的,便輕聲哄著他去睡覺。可是別墅還沒打掃,林夜那時還有潔癖,硬說自己沒事,不用睡覺。


    林母一邊忙著招唿林父和搬家的工人搬家具,一邊還要分心哄人。夏日的太陽很大,林母忙出了一頭汗,林夜待了一會兒,從車子裏找來紙巾給母親擦完汗,便找藉口跑開了,他不想添亂。


    陌生的小區平平無常,林夜繞著公園走了三圈,最後累了,坐在鞦韆上發呆打發時間。


    他就是在這裏,第一次碰見江逢。


    比他還小的男生被一群人圍著,推進沙坑。


    一直待在林家創造出的舒適圈,打架鬥毆,欺淩弱小,於林夜來說是很遙遠的事情。


    心智不算成熟的他那時的第一反應並不是去幫忙,而是愣在了鞦韆上,直到欺負人的壞蛋走了,他才迴過神,小跑到男生身邊。


    男生頭髮亂糟糟,臉蛋很髒,沒被衣服遮住的肌膚上麵青一塊紫一塊。


    林夜伸出手,站在沙坑邊緣,問:「要幫忙嗎?」


    「不用。」男生並不領情,看都沒看他一眼,繞過他一瘸一拐走了。


    太陽真的很大,男生卻穿著長袖長褲,為了遮住那些不堪的傷痕。


    明明是很乖一個男生,怎麽會被欺負成這樣呢。


    林夜想不明白,但他已經離開太久了,不能追上男生問明白。萍水相逢,林夜沒在意太久,順著記憶裏的路線迴到家。


    進門前,林夜也不知道為什麽,下意識就往後看了一眼。


    他看見剛剛的男生進了他家對麵的別墅。


    原來是鄰居。


    林母探出腦袋催促:「小夜,迴來洗洗手,媽媽帶你出去吃飯。」


    「來了。」林夜收迴視線,他不是個熱心的愛管閑事的人,天下可憐的人太多了,他也管不過來。


    後來中途入學,過尋常生活都很順利。


    林夜活在自己規劃好的軌道上,唯一一次例外,是在放學路上,沒忍住多管閑事救下了被欺負的男生。


    可能是對鄰居的惻隱之心,也可能是接受的教育不允許林夜袖手旁觀,他這一次沒有手足無措愣在原地,他趕走了欺負弱小的壞人。


    那時距離他們見麵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林夜不確定男生還記不記得他,應當不記得,不然不會在拒絕過他後還心安理得接受他的好意。


    那天是六月四號,江逢在紙條上寫下神明的日子,也是江逢認為,他們第一天見麵的日子。


    蝴蝶效應不是謬論,一件小事真的會帶來很嚴重的後果。


    林夜從此多了一個叫江逢的小尾巴,還是他自己收的,就因為幾張卡牌,幾個玻璃球和一幅畫。


    江逢小時候真的很可愛,雖然瘦,但眼睛大大的,隻要一笑,林父林母的心都化了。


    林夜倒不會被笑容收買,讓他真正軟下心的,是一聲又一聲的「小夜哥哥」。


    當了哥哥,當然要對弟弟負責。所以他教了江逢很多東西,上下學都等著江逢,生怕自己的弟弟又受到欺負。


    他慢慢知道,為什麽江逢一個人住,為什麽江逢總是被欺負,為什麽江逢會在父母迴家時,偷偷給他發消息,說「哥哥我怕」,為什麽江逢會那麽黏他。


    因為除了他,江逢在這世上,連說話的人都沒有。


    太過心疼,以至於他動過求父母把江逢帶迴家的念頭。


    為什麽沒提呢?


    因為在青春期第一場悸動的夢裏,他夢見了江逢。


    接觸過那麽多朋友,那麽多人,他偏偏夢見了江逢。


    那是一場很羞恥的夢,在接下來的好幾天,他連麵對江逢的勇氣都沒有,遑論真的把江逢變成弟弟。


    小孩子心思敏感,林夜這麽躲了幾天,等到的是江逢紅著眼睛,捏著一張皺巴巴的滿分試卷敲響別墅的大門,硬生生憋著眼淚,懵懵懂懂問他,「小夜哥哥,我是不是惹你生氣了,對不起。這是我今年第一次拿到滿分,我……我聽同學說,滿分都是很珍貴的,我現在把他送給你,你可不可以不要生氣,也不要不理我……」


    江逢的聲音越說越小,最後一句「我隻有你一個朋友了」,林夜差點沒能聽見。


    入秋後,南城的氣溫還是沒降下來,江逢滿頭都是汗,不用想也知道在門口徘徊了多久。


    江逢擁有的東西很少,他本就是個不被愛的小孩,他自己都沒嚐試過被愛是什麽感覺,卻在磕磕巴巴學著如何去愛人,還把為數不多的東西都給了林夜。


    林夜的心,那一刻又酸又軟。


    小屁孩哪裏懂愛情,他隻是有一種衝動,他想保護江逢一輩子。


    夢不重要了,他不想讓江逢難過。無論什麽心思,隻要江逢不願意,隻要他想,他可以藏得很好,他希望江逢幸福。


    於是,防線崩塌,林夜把江逢緊緊抱在懷裏,「你沒有錯,是哥哥錯了,對不起,以後都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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