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疾馳而出,鄂碩臉上疲憊異常,像是隨時快從馬背上倒下去。


    從找到薑明的線索,與寧完我分開後,他已三天三夜未眠。


    其實對於他們這種征戰沙場的將領來說,身體疲憊是小事,真正打擊意誌的是從心裏上的,要是沒有阿達禮點出此事的關鍵,他恐怕還在不依不饒的追捕陳掖臣與薑明,被範文程牽著鼻子走。


    而寧完我是從一開始就不想摻和此事過深,到現在還沒有來找他,鄂碩想必是能知道他恐怕已是想收手脫身了。


    可,如果誰都不想理會此事,也不願參與進來,那麽就任由範文程一係鬧事生亂嗎?


    陳掖臣潛逃,會館大火,薑明入府劫走郡主...三個日夜間發生了這麽多事,攝政王真要追查起來,誰又能脫的了身?


    事越鬧越大,必然是要人在短時間內能拍板定論的。


    當然,鄂碩一開始是認為他有能力查清此事,但越到後麵,不管是線索還是人,他都未曾拿到過一樣,隻能去求更大的人物來掐滅源頭了。


    此時,他站在豫親王府的朱紅大門前,心中卻是猶豫著郡主一事,抬手想敲門,卻覺手上有千鈞之重,動都動不了。


    阿達禮那些話不斷迴旋在他腦中,他很明白當中的意思,這事情是他疏忽了,先是知道薑明的身份竟又放走了他,才會造成大錯。


    現在是在期望還能補救,可該怎麽對多鐸說呢?他說的再多,到最後都隻會匯成了他的“死罪...死罪...”


    “索尼,範文程,陳名夏,陳掖臣,薑明,郡主...先是從大至小,如今已由小牽大了嗎?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喃喃道。


    一場會館的大火將逐步平息的事情再次鬧大,也牽扯了更多人進來,這並不是攝政王的本意。


    他們這些小人物被牽引著在城中四處鬧事,像是不斷纏繞著京城的繩索,在一圈圈的勒住自己這邊的腳跟,想動一步,瞬間就會被絆倒。


    鄂碩明白,若是被纏緊了,他這個主導後又放任此事的,便是第一個倒下之人.......


    隻是可笑的是,他到如今仍然不知道範文程那個老烏龜到底是怎麽策劃而成了此事.......


    事到如今,隻能期望豫親王能壓下來.......


    “咚咚咚。”


    毫不猶豫的,鄂碩敲響了門。


    ~~


    阿達禮自與鄂碩說完後,布置很清晰。


    由鄂碩去求見多鐸澄明經過,早日把事情了結了,由納滿去追那個可能是障眼法的馬車,當然能逮到人當然是最好的,捉不到也權當是做戲給範文程看。


    納滿確實很敏銳,隻在最初驚訝於這些逃犯熟悉京城中的道路後,便層層加派人手將人逼進了包圍之中,也正是此時,他有些忽感不對,心中猛然出現了許多疑惑。


    不親自去看一眼,不放心。


    一念至此,納滿衝進巷子裏,向著身後士卒喝道:“都圍起來!不要放走任何一個人!全部就地斬殺!”


    在那輛馬車行到半途之時,他的人手其實都調集出去了圍住了,身邊人並不多。


    隻在嘶吼之間,納滿已策馬到了巷子口,隻見那輛馬車還停在前麵,他快步上前掀開簾子,一身粗布衣服正雜亂的放在裏麵。


    隻這一眼,納滿便已明白是怎麽迴事了。


    可,到底追不追?


    此時,他心中的困惑才漸漸凝重起來...他其實是見過薑明的,在那日的富國寺中,正是由跟隨在郡主身旁的他交代了薑明入府的事宜,隨之而來的就是鄂碩讓其盯住他,說此人有嫌疑...


    雖是燈火昏暗模糊,但納滿看見的那個莽漢顯然不是薑明那樣瘦高的身材,甚至有想過這又是一宗調虎離山。


    隨著馬車的突然停止,在他眼睜睜看著那名莽漢挾持著郡主進胡同後就再也坐不住了。


    誰曾想事情會鬧到這一步?


    那個被挾持的身影穿著華服,萬一就是郡主呢?對方這般咋咋唿唿,要是郡主有個閃失,他一萬個腦袋也不夠掉。


    納滿早已風聲鶴唳,思來想去,還是不願意放過郡主就在裏麵的可能,在心中咒罵了薑明一萬遍,終究帶人追了過去...


    這條巷子叫寧大胡同,因靠近攝政王府,住著的都是有身份的上三旗旗人,此時天際才剛剛稍明,有許多他麾下的士卒在敲門排查。


    納滿在巷子口一眼望去,看不到頭,更看不到才衝進這裏不久的兩人。


    他正想下令將此處圍起來好生搜查時,身後卻跑來一個騎兵,納滿迴頭一看,正是他追到半途時分散出去的人手。


    “怎麽了?你們怎麽到這來了?”


    “統領...牛錄派奴才來匯報,我們適才包圍時,發現了兩個從馬車上跳下來的人.......”


    “什麽人?”


    “是兩個男子...奴才們正是追趕他們,見兩人往西城隆長寺胡同去了.......”


    納滿心神一定,道:“果然是調虎離山...”


    “統領?”


    納滿此時迴想起馬車上看到的那身衣物,道:“假的,他們在馬車上有四人,早已在繞去西城時就挾持郡主下去了一人,如今這兩人穿著郡主的衣物必定還是在拖延時間.......”


    “你等速速去西城,千萬別走了那兩人!”


    “喳。”


    那名騎兵領命而去,卻是又帶走了寧大胡同中的許多人手,納滿身邊隻剩下七八個王府親衛。


    納滿雖調度好人手去了西城,卻也依舊是讓人往這胡同的旗人家遞了命令,讓其配合找到逃犯,自己則是調轉馬頭,準備去捉西城的兩人。


    忽然,胡同尾部響起了一聲驚唿,似乎是女子的叫聲.......


    納滿再度迴頭,臉上陰狠之色盡顯,喃喃道:“他娘的死老鼠,到底那邊才是真的?!”


    但機會仍然隻在一瞬,他鞭馬疾馳,來到了那處發出聲響的院子,踢門而進後,發現這是個閑置破舊的宅院。


    “嗚嗚嗚嗚.......”


    女子的嗚咽聲依舊在不斷的響起。


    “郡主?”


    “在後院!追!”


    身邊僅有王府親衛向著後院奔去,腳步聲滴滴答答的迴響在空蕩的院子裏。


    納滿思索著什麽,隻是稍微猶豫了幾步,就已落下了很多,但此刻對於這些攝政王府的侍衛來說,郡主安危遠遠比他這個統領的命令更重要。


    隨即,他舉著火把大步跨過前堂,偶然一瞬間,卻看到了旁邊一處房門地下的一隻繡鞋。


    “嘭。”


    他一腳踹開了門,果見一個女子正趴在偏房地上。


    “郡主!”


    納滿神色一喜,快步上前拉住了她的肩膀。


    不對...郡主的肩膀沒有這麽寬...


    這個念頭才在納滿腦中閃起.......


    “噗!”


    一把單刀猛然插進了他的心口。


    ~~


    程平穿著從薑家小娘處借來的衣服,盡量沒讓血濺到身上,一刀過後又是一刀,讓麵前這個不認識的滿人頭領瞬間將話凝固在了嘴裏。


    他將人的嘴巴捂住,轉身將他按下,朝後心口補了第三刀。


    他麵色平靜,此時心裏卻想著,比祁京當初殺陸建章時還多捅了一刀.......


    同時,後院刀槍碰撞聲已然響起,程平迅速提刀往那邊趕去。


    “虎虎虎......”


    長槍被趙石寶揮出了殘影,口中還在不斷發出女人的哭泣聲。


    .......


    等程平到了他麵前時,戰鬥已快結束,趙石寶正把長槍從最後一人的胸口拔出,腳下是堆積著的六人的屍首。


    “喂,說好的前後夾擊,你剛剛鞋都跑掉了,去哪了?”


    程平沒有迴答,反而是朝著趙石寶腳下的屍體迅速各自補了一刀,然後拉著趙石寶迴到偏房中,朝著納滿身上搜起來。


    “噢,你原來是幹掉這個頭領了,但才一個...爺爺我剛才殺了七個.......”


    趙石寶長槍滴血,大笑道:“哈哈哈,娘的,他們這群沒腦子的還真敢追過來。”


    “動作快,穿上他們的衣服,去外麵,騎他們的馬。”


    “我知道。”


    “穿好,走.......”


    “等會兒。”


    趙石寶忽然拿起納滿腰間的彎刀,唿的一聲揮下,撿起了地上納滿的人頭。


    他一邊提著那束辮子,一邊朝著外麵走去,又是哈哈一笑道:“等會兒有人追來,就把這個丟出去,再來伏擊一道.......”


    須臾間,兩道身影從寧大胡同奔遠,而方向,正是豫親王府。


    ~~


    時間悄然而逝,三幅畫麵逐漸交匯而來,但在豫親王府深處的儒裳少年已舉起了手中的匕首。


    他的麵前有許多人,眼神血紅的多鐸,慌亂的包衣,拔刀的侍衛,亦或是其他種種帶著各樣表情的下人仆役。


    然而,他隻神情平靜的掃了一遍,然後對著麵前小臉繃的緊張兮兮的人道:“我們去伏擊別人,別人又伏擊了我們,你說,到底是誰先告訴你昌克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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