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了啟心郎周吉一事?”


    “是,但他並未點名,似乎像是在引導我們說......”傅作生喃喃了一句。


    “之後呢?”


    “吾等就說了句,隻有可能掖臣知道...他便已被他家妻子叫了迴去。”


    “妻子?”


    “是,原先說過,薑兄是拖家帶口來的京城,此事很新奇,會館中很多人都知道。”


    “他住在哪?”


    “就在會同北館裏的青雲別院.......”


    問到這,寧完我心中已有了思量,這隻小蛐蛐恐怕不是自己這邊的人,如此範文程那日才會覺得他捉不到這隻蟬兒?


    那麽,如果他不是範文程的人,為什麽還會去跟陳掖臣接觸?範文程又為何要幫助陳掖臣逃出去?


    也正是此時,鄂碩已從外麵迴來。


    他來不及拍去頭上的雪,就拿著一份文書到了寧完我麵前。


    “查清了。”


    “那日鑾儀衛署中的大火不是陳掖臣放的。”


    “什麽?”


    “是這兩個。”鄂碩將文書打開,指著上麵兩個人名,道:“那日招收的力士中失蹤了兩人,有人看到他們去柴房中取了燈油.......”


    寧完我低頭一看,見他指的兩個名字中,正有一個叫薑明的。


    隨即眉頭緊皺,疑惑道:“哈,這小蛐蛐也不知道改改?這般輕易就查到了?”


    鄂碩卻話語未停,接著道:“我帶馬京和前去與那名叫馬銳的堂官比對過了,可以確定就是同一個人...”


    “他們之後偷了一把庫房裏的弩箭,射死了範文程留守在卷宗房的一名侍衛,所以才有了與陳掖臣那幫禦前行走衝突之事。”


    說著,鄂碩也疑惑道:“火既不是陳掖臣自己放的,也不是範文程放的,他為何會對此事靜默?難不成是真想攝政王懷疑他?”


    “不。”寧完我忽然道:“他在利用這些剛入局的蛐蛐。”


    “怎麽?”


    寧完我一笑,自鄂碩說完後,一切事情在他心中似乎都已勾連起來。


    “都統得用功利的視角來看此事,如攝政王所想,範文程在拖延索尼一事的進度,所以才會去栽贓陳掖臣,那麽,這時籠子裏卻有其他蛐蛐來先他一步了,他自然會順水推舟下去,讓此事徹底亂下去。”


    “你是說,他要利用陳掖臣與薑明把水攪渾?”


    “是,隻有讓他們成為重點,我們才很難再去注意到範文程自己。”


    鄂碩已冒出一身冷汗,如不是寧完我點醒,以他的性子,想必現在已去死死咬著陳掖臣與這個剛冒出頭的薑明了。


    “他這些時日做什麽了?”


    “放心,老夫一直讓人盯著他。”寧完我不慌不忙道:“範文程府中也有攝政王的眼線,老夫也與之有聯係,他跳不出去的...範大人嘛,今早吃的早食是正月齋的糕點,中午則是讓人去買了天福號的醬肘子.......”


    聞言,鄂碩才放下心,道:“還是你們這些朝臣毒辣...那日,我可聽聞你在隆昌酒肆上與範文程一見如故?”


    “我從不跟人一見如故。”


    “是,你當時隻說了要奉陪到底。”


    “哈哈哈哈。”寧完我大笑起來道:“你看,水不是已經渾了?我盯著他,他盯著陳掖臣,你又盯著我?還是在籠子裏啊,此事傳出去,不得讓其他朝臣憑生笑話......”


    笑聲一落,寧完我臉上便已狠厲起來,“都想一個盯著一個,此事什麽時候才能結束?老夫說要奉陪到底,是說要與陳名夏範文程夠格的拚命,陳掖臣與薑明算什麽東西?範文程這個老烏龜誤我久也!”


    鄂碩一愣,知道他已是厭煩了這些彎彎繞繞,準備動手捉人了。


    對於這個差事,鄂碩自己其實也早已厭倦了。


    一天到晚就是找找找,連到底該找誰都不知道!也不知那個混蛋竄動了索尼,害自己要幹這般磨人的差事。


    自查到鑾儀署大火的原因後,他就已快精疲力竭,隻覺幹這種事情比上前線打仗還累,早知真是範文程在後搞鬼,就該早點求大王把他下獄了。


    桌子對麵,寧完我已凝住了心神,道:“情況既已明了,計劃還是不變,你先去捉了薑明,拷問出陳掖臣的下落,老夫親自去找範文程一趟...如若不行,就隻能去找輔政王了.......”


    “好。”


    “人在何處?”


    ~~


    “青雲別院門口...我們跟去的人已被殺了.......”


    “什麽?!”


    納滿拍案而起,怒道:“怎麽迴事?”


    “是...這樣,跟去的兩名包衣早與奴才約定好,子時便在玉河橋碰頭匯報,但奴才等了許久,還是不見蹤影,所以就摸去青雲別院附近看了情況.......”


    “沒打草驚蛇?”


    “沒有,奴才隻在旁邊看了一圈,就立馬迴來了。”


    尤感事態緊急,納滿眼皮忽然跳了一陣,忽然問道:“郡主呢?”


    “在府中已歇息.......”


    “薑明沒有對她說什麽?”


    “沒有,隻是臨走前將那下半段殘詩寫給了郡主...”


    “好,加派人手好生看著,此事不要告訴郡主,我們先動手把薑明捉起來。”


    “為何?”那名侍奉東莪已久的包衣問道:“郡主似乎...有些青睞薑明...吾等這般做,會不會.......”


    “狗屁!”


    納滿罵了一聲,喝道:“此人已有妻室,卻還來勾搭郡主?你等還看不清他今日為何要這般貼上來?還看不清他就是寧大人要追查之人?!”


    “是...是...幸好統領發現的早,不然隻怕他進府後要惹出事端了。”


    “不是惹出事端!你等蠢貨!”


    納滿聲音不減,又道:“此事是有關陳掖臣,陳掖臣一事又連著索尼,他們與之接觸過,萬不能讓他們借此牽扯出郡主!”


    “喳。”


    忽然。


    外麵又是一人急匆匆趕來。


    “不好了!會同北館起火了!”


    ~~


    馬京和在火光中,已愣住在了會館旁。


    迴想今日之事,他隻覺如夢幻一般。


    先是想去找陳心簡順便為自己揚名,在文會中遇到了薑祝山,之後富國寺被圍,然後就有了一個正二品的議政大臣告知他心簡是被薑祝山帶走的...他不信,去鑾儀署比對,發現這事竟還是真的...最後一迴頭,自己住的會館又被燒了.......


    “什麽事兒啊!”


    一旁與之一起迴來的傅作生卻已朝著前方飛奔起來。


    火焰中,隻見勞役,舉人,小廝等都在爭相奔走,大聲唿喊。


    “快!先滅火!別讓火勢燒到中堂!!”


    “啊!我的書!”


    “別喊了,我的文稿也在裏麵!先滅火!”


    “......”


    一片慌忙中,火勢已是一發不可收拾,無情地在碩大的會館中蔓延而開。


    “倒!”


    趙石寶大吼著,用力一推,將院門口刻著“大清青雲直上院”的碑石轟然推倒,煙塵滾滾。


    “哈哈哈...這下就是青雲直下了。”


    趙石寶拍手大笑。


    祁京從院中提著長劍出來,淡淡道:“行了,別做無關之事,你跟程平去接應韓文廣。找到人後馬上與蔡川匯合。”


    “好,閑了這麽久,總算有事做了。”


    “蔡川,你去安排退路。”


    “好。”


    祁京還想吩咐幾句來著,但一看人手就隻剩這點了,分散出去反而做不了太多事。


    於是迴頭道:“最後交代幾句.......”


    “首先,這次是我們先被發覺,所以我們要率先動手掌握主動權,記住,要時刻保持主動,其次,計劃肯定會有變數,遇到危險以保命為主。至於周吉與情報交易一事,未必就馬上要有結果。對方的目的是追查我們,但我們的目的卻是攪渾水,遠比他們要更輕鬆.......”


    “知道。”


    “走吧,我們先動起來。”


    “那你一人?”


    “我一人先去見多鐸。”祁京道:“一個人做,其實才方便些。”


    “但是恐怕......”


    程平才想開口。


    祁京卻已然往前走去,邊走邊道:“記住你與趙石寶要做的事,動作要快,時機轉瞬即逝,好生將其握在手中。”


    大火與喧囂中,他的語氣一直都是平靜而出,彷佛這隻是一件小事一般,且都已被安排妥當。


    眾人也不再猶豫,各自行動起來。


    小道童與平兒被薑卿一手牽一個,也是邊走邊迴頭看祁京,祁京雖才出去幾日,但她像是有許多想說的。


    小道童抬起頭,似乎發覺到她的意思,於是就小聲嘀咕了一句。


    “祁哥哥說過的,要把我們全部帶迴去......”


    薑卿亦是迴過了頭。


    她倒不是關心祁京,隻是覺得...這人若是死了,隻怕上迴那個故事該是沒人說了......


    很快,眾人就已分散而去。


    祁京朝一處巷道走著走著,迴頭看了一眼火勢,隻見救火的舉子與官吏已然向著青雲別院衝來。


    他眼中有些疑惑,最終是化為了譏諷...青雲別院的附近就是藏書的庫房。


    “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寧做百夫長,勝過一書生...會館文人雅苑之所,先生仁義道德賣我幾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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