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陽侯府突然被抄家,一時間成了整個京城討論的話題,就連不甚出門的烏靜公主也聽說了七七八八。


    自從沈禕那天離去,已經多日不見他身影。她清楚,沈禕正在為薑家的事奔波,也清楚薑寶荷就關在刑部,沈禕常常去探望薑寶荷,甚至還動用私權特地為薑寶荷和她母親換幹淨的牢房。


    他的這些動作並沒避人耳目,漸漸地傳了些風聲出來。有人說他暗中跟夏陽侯是一夥的,也有人說他對薑家小姐有情。總之,由於沈禕的不遮掩,紛紛引得不少人對此猜測。甚至,第二種猜測還給烏靜公主帶來了困擾。


    烏靜心裏亂糟糟的,索性懶得出門了。


    這般,不知不覺到了二月初八。


    午膳時,婢女給她布菜,看著情緒不高的公主,忍了忍,還是忍不住問:“公主,今日是你的生辰,真不打算設宴嗎?”


    往迴,烏靜公主最喜歡熱鬧,生辰定是要大辦的。


    可烏靜搖頭:“現在事情這麽多,誰有心思設宴?”


    婢女不解,怎麽就不能設宴了?薑家出事那也是薑家,跟公主府有什麽關係呢?說句不好聽的,現在京城好些人家跟薑家有交情的,遇到喜事照樣辦得熱鬧呢。


    但想到她們姑爺沈禕,婢女又歎氣。


    薑家出事跟公主有什麽關係?卻跟沈禕有關係,因為沈禕在意,公主便也在意了。


    “可今日是公主生辰,總不能就這麽過了吧?”婢女道。


    烏靜唿出口氣:“當然不能這麽過了,我想好了,今日出門逛街吧。”


    “咦?”


    但烏靜的出門逛街並非四處遊蕩,出門後,她徑直吩咐馬車去鳳陽街。


    “莊記海鮮零嘴鋪。”下馬車後,她望著鋪子門前的幡子低聲念。


    夥計不認得烏靜公主,見著她來,熱情地迎進門。


    “客官可要買零嘴?近日我們莊記上了許多新品,量大還有優惠。”他領烏靜到樣品試吃的區域:“您可先嚐嚐,要是覺得滋味好,再購買。”


    烏靜沒心思嚐,徑直問:“你們東家可在?”


    恰好這時莊綰從裏頭出來,聽得這話,轉頭看去。


    詫異問:“公主怎麽來了?”


    見到莊綰,烏靜強撐的精神蔫下來:“莊綰,你今日可得空?”


    “今日是我的生辰,”她低落說:“你陪我喝酒吧。”


    .


    今舍酒肆臨護城河而建。


    四麵寬敞,視野廣闊,可憑欄眺望河麵景致,也可倚在桌邊看碼頭來往的人群。


    這會兒才午後,酒肆人不多,靠南的雅座隔著道屏風,屏風後映出兩個女子的身影。


    烏靜公主捧著臉坐,目光幾分呆滯地看向碼頭,那裏忙忙碌碌的人群正在卸貨。


    “在我家鄉也有這樣的碼頭,”她說:“我乘船南下遊玩時見過。”


    “在魯國,公主經常出門遊玩嗎?”莊綰問。


    “嗯。”烏靜公主唿出口酒氣:“我最喜歡玩,若阿兄得空會帶我出門遊玩,若他不得空,就是唿延棱帶我出門。”


    “唿延棱是誰?”


    “是我的護衛,也是我的朋友。他武功高強,隻是他不肯來大曌,不然我介紹他給你認識,他是個有趣的人。”


    莊綰笑,見她麵前已經空了一壺酒,不動聲色地把另一壺換下。


    “別!”烏靜公主察覺出她的動機:“你就別管我了,今日是我的生辰我想喝個痛快。”


    莊綰無奈:“這是浮玉春,入口雖柔和可後勁大,今夜你估計會頭疼的。”


    “頭疼就頭疼,我烏靜什麽都不怕!”


    她一臉孩子氣,麵上卻布滿了煩憂。


    莊綰清楚她是為什麽煩憂,卻不知該從何安慰。忖了忖,她問:“公主可想找些事做?”


    “什麽事?”烏靜大眼睛茫然看過來。


    “比如......開一家鋪子。”


    有事做,就會分散注意力,想得便也沒那麽多了。


    “可我能做什麽呢?”烏靜公主眉頭擰起來,憂傷道:“我簡直是白活了,我居然什麽都不會。我不會打算盤,也不會看賬,還記不住價錢,若是有人找我砍價,我鐵定要虧本賣給他的。”


    她看起來真的很懊惱,模樣嬌憨,惹得莊綰好笑。


    “公主不妨開一家武館?”莊綰建議:“你會拳腳功夫,可教小孩強身健體之術。你騎射也好,還可教貴女們騎射,京城這麽多貴女,或許有人想學。”


    “你想學嗎?”烏靜問。


    莊綰點頭:“若你開武館,我就報名。”


    烏靜高興:“聽你這麽說,我覺得自己也不是那麽沒用,不過......”


    想到什麽,她眉頭又皺起來:“我在京城待不了多久了,武館想必也開不了多久的。”


    莊綰不解:“為何待不了多久?”


    “因為.......”烏靜張口想說,旋即又把話壓下:“這是我跟沈禕的秘密,我答應他不能說的。”


    兩人成親前就已經說好,成婚三年後和離,屆時她就要迴她的魯國去。她不想開武館,也不想做什麽,她隻是京城的過客,匆匆過完這三年,也就走了。


    又或許,根本不用三年呢?畢竟,她現在很想家了,想迴她的魯國去。想阿娘,也想阿兄,想她健碩的馬駒,還想她騎馬縱橫在草原上無憂無慮的生活。


    “我要迴魯國去的,我想家了。”她說:“在京城的日子,我時常覺得自己站在冷風中,舉目四望,沒有哪一條路屬於我。我太冷了,我想迴去。”


    “可是我很舍不得你,你是我在京城交到的第一個朋友。仔細想想,我好像隻有你一個朋友,你要是能跟我迴魯國就好了。”


    烏靜公主又飲了杯酒:“但我知道不可能的,你生在京城,裴大人也在京城。你真好,有喜歡的人,還有家鄉。”


    莊綰隱約猜到了情況,望著烏靜公主這般純真的麵龐,莫名有些心情沉重。


    想了想,她安撫:“迴魯國也好,不必掛念也不必糾結。人生本就是一場相逢,有人相逢,就有人遺忘。所有人都會成為你歲月裏的風景,最深刻的不見得是最美的,你應該等待最美的那一個。”


    “最美的那一個?”烏靜停下來,神色有些恍惚:“是哪個?”


    須臾,她又笑起來:“你說得對,最深刻的未必是最美的,不論是哪個,但絕對不是沈禕。”


    她舉起酒杯:“來,為等待人生最美的風景,喝了這一杯。”


    兩人邊飲酒邊說話,不知不覺到了日落酉時。


    這廂,沈禕剛從官署忙完準備下職。走到門口時,遇到灑掃的翁伯。


    翁伯問:“沈大人今天下職這麽早歸家去?”


    沈禕原本是要去裴荇居府上的,聽聞這話,突然一頓:“翁伯,今天是何日?”


    “誒?”翁伯笑:“沈大人忙得都忘記日子了?今天是初八了啊,再過幾日就是花朝節了。”


    一聽初八,沈禕“嘶”地聲懊悔起來。


    路過的同僚見他模樣,打趣問:“沈大人莫不是忘了什麽事?”


    “確實忘記了,”他點頭,又對翁伯說:“多謝翁伯。”


    他趕忙出門,吩咐車夫駕馬迴公主府。


    然而迴到公主府,府裏卻冷冷清清。他問小廝:“公主沒設宴嗎?還是宴席已經結束了?”


    小廝莫名其妙:“沒有啊,沒聽說公主設宴啊。”


    “那公主呢?”


    “公主午時出門了,小的也不知去了哪裏。”


    沈禕在門口打了兩個轉,吩咐道:“去問問,看公主在何處。”


    今日是她的生辰,此前還答應給她過生辰的,他忙了這麽多天居然忘得一幹二淨。一時間,心裏頭內疚起來。


    得知烏靜公主在酒肆飲酒,還飲醉了。他愣了下,又立即駕馬車趕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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