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永寧殿。


    才短短幾日,太後便已憔悴不堪。老嬤嬤扶她起身:“太後,起來用藥了。”


    太後瞥了眼宮女手上的藥,黑乎濃稠的一碗,胸口頓時作嘔。


    卻還是接過碗來。


    “這藥怎麽越發地苦了?”她問。


    老嬤嬤笑道:“今日一早梁小姐就起來為太後煎藥了,太醫說藥煎得濃些藥性才好,她自個兒在偏廳裏守了許久。”


    太後停下,打量老嬤嬤:“你這是在為她說話?”


    老嬤嬤忙跪下:“娘娘可誤會老奴了,老奴一心向著娘娘,又豈會為旁人說話,老奴隻不過是想好生拉攏梁小姐。”


    她繼續道:“太後既要用她,老奴自然得好生待她,可不敢二心。”


    “哼,”太後冷笑:“別以為哀家不知你們心底的打算,恐怕是看哀家快保不住了,而梁意欣是將來的後宮之主所以都想著巴結。”


    “哀家告訴你們,哀家在爾虞我詐的後宮能坐穩太後的位置,以後也會一直做下去!”


    老嬤嬤拚命地磕頭:“娘娘冤死老奴了呀,即便給老奴一萬個膽子.......”


    聽見咳嗽聲,她又趕忙起來幫太後順背。


    太後咳得心肺疼得不行,她緩了許久才停下來。冷眼瞥向殿內眾人,端起藥碗一飲而盡。


    然而才不過片刻,又立即撐著床沿吐起來。


    老嬤嬤被太後吐了滿懷,可仰頭一看,見太後唇角溢出點血,頓時嚇得大跳。


    “太後娘娘.......太後娘娘您這是.........”


    宮人拿帕子幫太後擦,看清上頭的血,太後雙目睜圓。


    “快,去請太醫來!”


    沒多久,太醫趕來。


    給太後診了脈,又問今日飲食情況,最後才在藥罐裏發現問題。


    原來太後用的藥裏摻了一味丹枝,這藥並非毒藥,若單獨服用還可補氣養血。隻是此藥若與川笙服用則會讓人經脈曲張出血,嚴重可致死亡。


    太後聽了,臉色陰沉地坐在榻上。


    “這......”老嬤嬤試探地問:“可要把楊太醫抓起來?”


    “不是楊太醫幹的,”太後無比冷靜:“量他也沒這個膽。”


    “那......會是誰?”


    太後冷笑:“會是誰?如今有誰更盼著哀家死?哀家死了,他就稱心如意了!”


    屆時賀州的一切罪名就可以摁在她的頭上,說不定還會加一個“畏罪自縊”的名頭。


    “他好狠的心!”太後恨意森森,眼裏幾乎要冒出火來。


    須臾,厲聲吩咐:“去把梁意欣關起來,誰人也不能探望,若是有人問起就說她閉關為哀家祈福。”


    聞言,老嬤嬤心頭大駭。


    太後這是打算跟信國公撕破臉了!


    .


    裴府,書房。


    沈禕抱著茶壺急哄哄地灌了幾口,這才舒坦了些。


    “你是不知道,為了找那對祖孫的屍體,我連夜讓人刨了整座亂葬崗。”


    一旁的莊綰聽得毛骨悚然,不自覺起身離沈禕遠遠地。


    “哎.....”沈禕心情複雜:“莊姑娘,你也太傷我的心了。”


    莊綰眨眨眼:“我從小怕鬼,尤其是亂葬崗那樣的地方,你在那待了一晚上,我實在瘮得慌。”


    “......”


    “裴大人!”沈禕告狀:“你管管她!”


    裴荇居低頭寫信,抬眼時,莊綰已經利索地轉進了內室,躲遠了。


    默了默,他開口問:“你來時,可換洗過了?”


    沈禕瞪大眼睛:“怎麽連你也......”


    “我隻是怕你把濁氣帶進我的書房,往後她不敢再來。”


    “.............”


    一生被嫌棄的沈禕,就,很想罵娘!


    “說正事。”裴荇居起身,遞了一碟糕點過去:“屍體找到了?”


    “找到了。”沈禕捏起一塊,才咬了口想到什,又沒了胃口。


    裴荇居挑眉不解,就聽他說:“我還沒洗手。”


    “........”


    沈禕繼續道:“那倆人根本不是祖孫,他們也不知從哪弄來的老婦人和一個幼兒。至於領迴去的“家屬”也是假的,根本就隻是城西的兩個混混。我查到的時候,那兩個混混得了錢已喝得爛醉,問他們屍體在哪,隻說扔亂葬崗了,具體扔哪不知道。”


    “你說......”他問:“這事,馮府尹是不是故意的?”


    “應該不是,這麽大的事,他不敢。”


    “可這手法拙劣,也不像是信國公幹的啊,若是信國公幹的豈會留下這麽多證據?”沈禕狐疑:“倒像是有人故意露出破綻引我們去查似的,可這人到底是誰?”


    “你忘了京兆尹此前在誰人手中?”


    “難道不是信國公?”


    “不,梁錦羨。”裴荇居道。


    沈禕茫然:“可梁錦羨不是離開了京城嗎?”


    “信國公這些年隻顧朝堂上攬權,但他不知,梁錦羨早就私底下將他的人收為己用。信國公安插在京兆尹的人,恐怕早就成了梁錦羨的人,他雖不在京城,京城的事卻了如指掌。”


    “原來如此。”忖了忖,沈禕問:“這對‘祖孫’的屍體接下來要怎麽處理?”


    “交給馮府尹。”


    “你信他?他能查出什麽?”


    “他查出什麽不重要,重要的是,梁錦羨的目的與我的目的一樣,那就是攪混這潭水。把屍體交給馮府尹,太後自然會抓住這點證據反撲。”


    聞言,沈禕笑起來:“妙啊,這些天太後也受夠了,總不能一直讓信國公占上風。打擂台嘛,得勢均力敵才好看。”


    “我這就去辦。”說罷,他立即出門。


    沈禕離去,裴荇居重新坐迴桌邊寫信,然而才寫兩個字,他又放下筆。


    隨即起身,往內室而去。


    裴荇居書房分裏間和外間,外間是議事之地,裏間則是他平日小憩的地方。


    月門處掛著兩層帷幔,看不清裏頭的情況,隻隱約瞧見裏頭床榻上躺著個人。


    裴荇居走進去,卻見莊綰不知何時躺在其上睡著了。


    她背對著月門側臥,雙手合墊在臉頰下,兩腿彎曲交疊搭在床沿,扯了被褥一角蓋在身上,雙腿露在外頭。甚至,連鞋也沒脫。


    裴荇居無奈,走過去蹲下,欲幫她脫鞋。


    這時,莊綰轉過身來,聲音軟綿慵懶:“你們談完事了?”


    “嗯,沒睡著?”裴荇居停下。


    “我隻是今日起得早,想打個盹罷了。”她雙手揚起,撒嬌道:“抱我起來。”


    裴荇居彎腰下去,猝不及防被她用力一拉,整個人倒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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