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永寧殿。


    一陣咳嗽混著沉香漫延在空曠的大殿內,梁意欣走到屏風外,便聽得裏頭的宮人寬慰:


    “太後可要保重身子,元宵宴命婦們還等著拜見太後呢。”


    又輕咳了會,太後緩緩道:“身子一年不如一年,人老了身子不中用,身邊的人也指望不上,哀家這日子越活越沒盼頭了。”


    “太後可別這麽說,您是太後,天下人都盼著您好呢。”


    “哼!天下人?”太後冷嗤:“他們是巴不得盼著哀家死吧。”


    “哀家啊......”太後往後靠,宮女趕忙墊上軟枕:“活到這個年紀倒是體會了什麽叫世態炎涼,這世上,除了自己,誰也靠不住。什麽血親之情,在他們眼裏不過利用咳咳咳........”


    這時,宮人進殿門來,梁意欣立即低頭乖巧地進去。


    “姑母。”她走到太後跟前福了福,遞上茶盞。


    太後睜開眼。


    她打量了會,慢慢笑起來:“打小我便覺著欣兒長相隨我,便也對你溺愛幾分,一心為你謀劃前程,如今總算好了,皇上許了你婚事,我也算了了心願。”


    “欣兒感念姑母愛重。”


    “你是真的感念?”


    梁意欣驟然緊張。


    “瞧你......”太後拍拍她的手:“我隻是與你說笑罷了,你這孩子最是孝順我又豈不知?往後啊,我既是姑母也會是你的婆母,咱們是一家人。”


    “可不是?太後這話真真說到了點兒上。”一旁的老嬤嬤道:“民間有句俗話,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雖不好聽卻是事實。女人啊,嫁了人就得靠婆家人生活,什麽娘家啊父兄啊那是指望不到了。聰明的女人會跟婆家一條心,日子便過得舒坦,那些嫁了人還惦記娘家的,嗨喲.......說句不好聽的,胳膊肘往外拐可不是自討苦吃嗎。”


    太後責怪道:“你這老東西,在小姑娘麵前說這些做什麽,欣兒這孩子聰明,又豈會拎不清?”


    “是是是,老奴嘴欠,該打!該打!”說著,老嬤嬤做樣打了下嘴巴。


    梁意欣低頭不語。


    “哎呀,是該給太後娘娘煎藥了,老奴這就去讓人......”


    “嬤嬤,讓我去吧,我去給姑母煎藥。”


    老嬤嬤看向太後,太後笑起來:“欣兒孝順,那便辛苦欣兒了。”


    “侍奉姑母是欣兒該做的,豈能言苦。姑母......”梁意欣福身:“欣兒先告退。”


    “好,去吧。”


    梁意欣出門,太後臉上的笑淡下來:“但願她真能拎得清。”


    老嬤嬤道:“意欣小姐往後入了宮,終歸得指望太後您,皇上管前朝,再怎麽也越不過後宮您的頭上。但凡是個聰明的,都知道該怎麽選。”


    太後滿意點頭。


    .


    信國公府,幕僚們圍坐在書房,麵上皆有些愁容。


    “太後這是何意?意欣小姐入宮侍疾已經多日卻未能迴來。”


    此前太後請信國公入宮,信國公稱病拒絕。實際上在年前賀州東窗事發時,信國公就開始稱病在家。但沒想到,太後會把梁意欣宣入宮中,這一去還是好幾天。


    如今信國公決然放棄太後,未來能成為皇後的梁意欣重新成為信國公最大的棋子,但這顆棋子捏在太後手中,人人心慌。


    須臾,有人道:“看來太後已經察覺,開始謹慎了。”


    信國公沉默。


    另一人道:“若真如此,事情對我們可不妙。現在沒個人從宮裏透露消息,意欣小姐情況如何也不得而知。國公.......”


    他思量著問信國公:“是不是得另想辦法了?不然,到時候真跟太後離心,皇上那邊也撈不著可就..........”


    “開弓沒有迴頭箭,”有人打斷:“從我們踏出第一步就已經沒有退路,太後已經心有隔閡,此時收手也難以重修舊好,倒不如一條道走到黑。”


    “孟澤說得對。”信國公出聲:“我已沒有退路,再過不久便要開朝,賀州的事總要有個人推出去平息天下百姓的怒氣。除了太後,沒有更好的人選。”


    聞言,幕僚們互相睇了眼,心照不宣。


    “但意欣小姐那.......”


    “天大的事也大不過一個孝字,過兩日就派人去宮裏,就說......她母親病重,讓她迴來探望。”


    “若太後派太醫來查看呢?”


    “那就讓她母親真病。”


    話落,眾人心駭。


    .


    裴荇居在京城沒什麽親戚,過年便也沒什麽人情應酬。他忙了幾天後閑下來,索性在府上看書度日。


    倒是莊綰,因著開鋪子的事忙成了陀螺。


    新鋪子已經找到了,不是蘇芷雁的,卻是蘇芷雁認識的人,正好那人在西鳳街有兩間鋪子,因經營不善年年虧損今年便打算轉賣。她曾去看過,鋪子位置極好,當即便落了定。


    這日,與裴荇居用過早膳後,準備帶立夏出門,轉頭瞧見裴荇居優哉悠哉地品茶看書,心裏頭嫉妒得很。


    想了想,她問:“璵之,你今日不忙嗎?”


    “無事。”裴荇居說。


    “既如此,那你陪我吧。”莊綰笑嘻嘻走過去。


    “要我幫什麽嗎?”


    “不必做什麽,你陪我就好。”莊綰湊到他耳邊:“我這幾日鮮少見你,可我想你了,陪陪我好不好?”


    她蔫壞地在他耳廓吹了口氣,直吹得裴荇居渾身酥麻。


    這些日以來,裴荇居實在習慣了她的大膽,有時候對於她為何長了這麽大顆膽子感到匪夷所思。


    莊綰的行徑與尋常閨閣女子不同,甚至在這個時代來說是離經叛道的。偏偏,他骨子裏又愛極了她這種離經叛道。


    她的親密讓他覺得美好,也讓他沉迷。


    見他故作沉吟,莊綰放嗲了聲音,夾著嗓子晃他胳膊:“好不好嘛?人家想要你陪啦。”


    盡管裴荇居臉上表現得淡定,但他唇角微微勾起的弧度,充分地表明了他此刻暗爽。


    莊綰悶笑,歪頭望著他,繼續加大火力:“璵之~~”


    這聲“璵之”三分婉轉,七分嬌氣,尾音拖得又長又甜膩,差點要了裴荇居的命。


    當即,他淡定不下去了,放下書起身:“罷了,陪你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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