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陽縣,莊綰在梨花巷裏等待。


    今早在鋪子裏時,原本打算去城西看望麻子叔,然而就在出門時,驚蟄卻跟她換了衣裳,她這才知道事情並不簡單,這裏頭恐怕牽扯了旁的。


    後來,果然聽說馬車在途中被劫,而假扮她身份的驚蟄被人擄走。莊綰心有餘悸,在立夏的保護下趕忙迴了小院。


    倒是可憐了二丫她娘親。崔嬸並不知情,也分辨不出馬車裏坐著的人是驚蟄,還以為她被人擄走了,一路又是自責又是抹淚地迴來。然而迴到家時卻發現莊綰好端端地待在小院裏。


    她當時的表情,驚訝得嘴巴幾乎能塞下個雞蛋。


    “這事怪我,我也是臨時才得知情況。”莊綰趕忙跟她道歉。


    沒想到崔嬸竟是落下淚來:“你還在就好!還在就好!不然我賠了這條命也不知道該怎麽跟裴大人交代啊!”


    一旁的二丫也喜極而泣,跟著掉金疙瘩,怎麽勸都勸不住。


    莊綰無奈,便想著晚些做糕點安撫。不料午後才歇了個午覺醒來,就聽說驚蟄迴來了,還受了傷。


    她顧不得其他,忙放下東西跑去驚蟄的屋子。


    然而才走到門口就頓住。


    屋子裏,驚蟄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薛罡坐在床邊攥著她的手貼在臉旁。


    他微微闔眼,沉默而憐惜。那是莊綰從未見過的模樣,竟不知薛罡這樣的人也有如此柔情的一麵。


    莊綰悄悄退出來,拉著立夏走遠了些。


    “驚蟄是什麽傷?”她問立夏。


    立夏也很難過,盡管經曆了許多卻仍難以控製眼底輕盈的濕意。她搖頭:“我也隻是聽呂侍衛說的,說是她對上了西竺和西閶,先是被劍刺穿骨頭,再是受了西閶一掌,五髒六腑受損嚴重。”


    聽得此,莊綰心頭一驚。劍穿骨頭,五髒六腑受損,在這種醫療條件落後的古代,即便是鐵打的人也未必扛得住。


    她腦子懵了會,倏地想起裴荇居。


    書中說裴荇居身邊能人異士無數,其中也不乏醫術了得之人。當即問:“你們大人呢?迴來了嗎?”


    話落,大門口處就傳來了騷動,是裴荇居迴來了。


    驚蟄受傷,薛罡帶驚蟄先迴來,沒想到裴荇居也迴得這麽快。莊綰趕忙跑出去,到了門口正好看見裴荇居下馬車。


    除了裴荇居,他身邊還有幾個官員,那兩個官員像是在匯報重要的事,麵色著急。


    莊綰湧在喉嚨的話又咽下去。


    她等在邊上,裴荇居察覺了,轉頭看過來。兩人的視線在嘈雜人群中短暫地交匯了片刻,裴荇居邊聽官員們說話邊領著他們進門。


    “呂侍衛。”莊綰隻好逮著呂侍衛打聽。


    “莊姑娘。”呂侍衛停下。


    “我聽說驚蟄受傷了,還能治嗎?”


    聞言,呂侍衛默了下,說:“我也不知,興許大人和薛閣主有法子。”


    看來是真的傷得不輕,不然呂侍衛也不會是這般沉重的語氣。


    “莊姑娘,若沒別的事,我先去忙,今日還有些......”


    “你去吧。”莊綰趕緊應聲:“我沒什麽事,就是聽說驚蟄受傷來看看。”


    想到什麽,她又喊住:“對了,你們大人他......”


    呂侍衛像是知道她想問什麽:“大人並未受傷,莊姑娘不必擔心。”


    莊綰點頭:“你去忙吧,我隨便走走。”


    她走迴驚蟄的小院,沒多久,薛罡從裏頭出來。看見莊綰,他腳步停下。


    “莊姑娘,”他說:“我恐怕要帶驚蟄離開段時間。”


    莊綰問:“去哪?”


    薛罡沒說話,但莊綰很快就明白過來,所謂的離開應該是帶驚蟄去求醫問藥。


    她忙問:“有把握嗎?”


    薛罡隻是笑了笑,然後道:“莊姑娘進去看看她吧,我去見裴荇居。”


    說完,他抬腳離去。


    .


    驚蟄傷勢很重,平日瞧著那般厲害的人,這會兒卻像個破布娃娃似的躺在床上。莊綰在床邊守了會,直到大夫過來給她看傷,她才出門。


    她蔫蔫地沿著遊廊走。


    來到這個世界雖然時間短暫,卻遇到許多對她好的人。秋檀、驚蟄、立夏,還有將她當成知己朋友的烏靜公主和薑寶荷。她們像這個陌生世界裏美好的光,令她溫暖。驚蟄和立夏雖是護衛身份,可在她心裏,早已把她們當成了朋友。如今驚蟄受傷這麽嚴重,她心底像是積了層雪,沉甸甸的。


    似乎,連身子也冷起來。


    她站在廊下不停搓手,又嗬了口氣。


    須臾,一道聲音從身後傳來:“在這做什麽?”


    莊綰轉頭,裴荇居披著大氅不知何時來到了身後。


    “我在等驚蟄醒來。”她說。


    裴荇居唇瓣緊了緊,說:“她不會有事。”


    “真的?我聽薛公子說會帶驚蟄離開。”


    “嗯,麓州曾是驚蟄她們以前待的地方,那裏有最好的大夫,或許......能治。”


    他說或許.....


    莊綰沉默,黯然地盯著牆角一簇幹枯的竹,不語。


    過了會,一陣涼風吹來,她不禁打了個噴嚏。適才出門得急,沒來得及添衣。


    莊綰遲疑要不要迴去添件襖子再過來時,裴荇居的大氅已經罩在了她身上。


    他的大氅也不知是什麽做的,輕柔卻暖和,還帶著他身上的溫度。


    莊綰愣了愣,推卻地說:“不用,我迴去添衣不麻煩的。”


    裴荇居沒說話,兀自把她裹緊,站在她跟前幫她係衣帶。


    莊綰垂頭,視線下落時也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裴荇居係帶子的手上。


    他的手好看,骨節分明,不像是習武的手,反而有些書卷氣。兩根手指穿過,不慌不忙地打了個整齊的結。


    係好衣帶,他規矩地退了兩步,又迴到剛才兩人站著的距離。


    “用過午膳了嗎?”他問。


    莊綰點頭。距上次兩人用膳之後,又是兩日不曾見麵了,她覺得,比起上次來,兩人的關係變得越加別扭。也不知是不是他快要離開賀州的原因還是什麽,但凡單獨見麵,總是不知該說些什麽。


    為打破這種僵硬的氣氛,莊綰找了個話題:“聽說是沈宗汲擄走驚蟄?”


    “嗯。”


    “是不是還有梁錦羨?沈宗汲聽梁錦羨的,應該是梁錦羨的主意吧?”


    “不是,梁錦羨隻是想順便利用這件事逼迫我。”


    “那你抓到梁錦羨了嗎?”


    默了片刻,裴荇居道:“梁錦羨受傷了,傷得不輕。”


    “誰傷的?驚蟄?”


    “嗯。”


    莊綰抿了抿唇,一時不知再說什麽。裴荇居跟梁錦羨之間有什麽糾葛她並不清楚,梁錦羨在書中的筆墨不多,通篇大多提及裴荇居跟信國公朝堂上你來我往鬥法,作為n號配角梁錦羨似乎有些神秘,隻在最後提到過他並非大曌人。


    而且,這本書吊足了胃口,許多伏筆在最後的處理很是模糊,像是圓上了,卻又像是揭開了新的篇章,仿佛還有第二部似的。


    莊綰不能告訴裴荇居劇情,畢竟,她沒法解釋怎麽知道這些事。


    她低頭沉默了會,說:“我先迴去看看,答應給二丫做些糕點來著,我......晚些再來看驚蟄。”


    “好。”裴荇居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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