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沈宗汲殺了芙蓉園看守不力的侍衛和小廝,渾身沾滿血躺在地上瘋瘋癲癲地笑。


    邊笑邊喃喃叨念:“裴荇居!你居然是裴荇居!”


    過了會,他緩緩停下來,像是累極了,閉上眼睛。


    忽然,充滿血腥與燒焦的空氣中傳來股清幽的香氣。


    香氣越來越近,到了跟前,停下。


    “來看我笑話的?”沈宗汲眼也未睜開。


    柳凝煙沉默,可眼角、眉梢都露出一種宣泄的快意。


    “你殺了這麽多人,痛快嗎?”她問。


    沈宗汲勾唇:“痛快!”


    “我也痛快。”柳凝煙說。


    聞言,沈宗汲睜開眼,就見她緩緩笑了:“你殺錯人了,最應該殺的是我。”


    在沈宗汲疑惑的表情下,柳凝煙繼續道:“芙蓉園的火是我放的。”


    她大笑起來:“我早就想燒了你這片地方,燒了當年你囚我於此的恥辱。”


    沈宗汲眸子陰鷙:“裴荇居也是你帶進來的?”


    柳凝煙搖頭:“我沒帶他進來,我隻是幫他掩護。”


    “你早就知道他的身份?”


    “並未,”柳凝煙說:“多謝你,今晚讓我知道他是裴荇居,所以,我真的很痛快。”


    沈宗汲冷笑連連:“好一個吃裏扒外的婊子,這些年要不是我護著你,你早就死了,如今卻聯合外人來對付我!”


    柳凝煙倏地從袖中掏出匕首抵在他胸口上。


    她揚起下巴,眼裏滿是狠絕和憤怒:“你護著我?哈哈.....多好笑的笑話!”


    “你當初為了示好那人,與人合謀陷害我柳家,使得我柳家家破人亡。怎麽,我還得感謝你嗎?”


    沈宗汲感受到刀刃寒涼地抵在胸口,他卻一點也不慌,反而平靜地閉上眼睛。


    “你柳家即便沒有我,也會遭此一劫,要怪就怪你父親性子太拗,若他識相也不至於連柳家都保不全。我這是幫你啊,你看,沒有我,你們柳家什麽都不剩。”


    柳家是裕莊當地豪紳,生意做到天南地北都有分號。可樹大招風,很快,柳家就被盯上。


    六年前,有人找到柳老爺,要他以供奉慈光娘娘的名義在各地建太廟。若隻為太後建幾座太廟倒也罷了,可當柳老爺得知這些太廟建來給百姓供奉,每年的香火錢可分他柳家三成。這等喪盡天良的事劉老爺又豈會願意?他祖上三代都是本分生意人,斷不會攫取百姓血汗錢。當下,便拒絕了。


    隻是不想,這番拒絕成了柳家的禍根。


    此刻,柳凝煙手發抖,恨意上頭,匕首用了些力道。鋒利的刀刃戳進肉裏,鮮血汩汩冒出來。


    “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殺了你!讓你這一生謀劃落空!”


    “信。”沈宗汲攤開手:“來吧,你想殺就殺!”


    柳凝煙遲疑了會,欲動手,又聽他問:“凝煙,我死前想問問你......”


    沈宗汲蹙眉迴憶了下,問:“當年你父親想把你許配給我,你為何拒絕?”


    柳凝煙一愣。


    沈宗汲無父無母,六歲時被父親撿迴家。而柳家無男嗣,父親原是打算將他當義子養大。可後來,沈宗汲展露出驚人的聰慧和天賦,不論是經商還是應酬官場皆輕鬆自如,為父親解決了許多難題。


    漸漸地,父親依賴他,看重他,更有讓繼承香火之意。便提出了要沈宗汲當贅婿,把女兒許配給她。


    彼時父親曾問過柳凝煙,柳凝煙毫不遲疑拒絕了。原因無他,她跟沈宗汲從小一起長大,父親將他視為義子,她也將沈宗汲視為兄長,對他並無男女之情,是以沒有半分猶豫便拒絕。


    可就在她拒絕後沒多久,柳家遭難。之後,柳凝煙被沈宗汲藏在青樓,據為己有。柳凝煙反抗的那段時間,又被他關在芙蓉苑裏,受盡他欺辱。


    如今,他居然還有臉說對她好。


    “哈哈......哈哈哈.........”柳凝煙倏而也變得癲狂。


    “你想知道答案啊......”她緩緩停下,滿目輕蔑和鄙夷:“你一個廢人,又豈配得上我喜歡?”


    話落,沈宗汲喉嚨動了動,“嘶”地出聲,一時分不清是心痛還是胸口痛。


    他驀地大口大口喘氣,斷斷續續道:“你是不是喜歡裴荇居......嗬——可他丟下你走了.......你這麽幫他他依舊看不上你。”


    “你別忘了你的身份,”他笑得殘忍而暢快:“你就是個婊子!你隻能.......”


    他一字一頓地說:“配我這樣的廢人。”


    柳凝煙哭起來,哭得顫抖,手上的力道猛地加重。


    就在這時,沈宗汲反手擒住她手腕,然後順勢拔掉匕首。


    他看了眼胸口流出的血,滿目張狂:“想殺我?你還不夠本事!這輩子,咱倆注定不死不休綁在一起。”


    這時,餘統領走過來,瞧見他躺在地上流血不止,驚了驚。


    “城主,”他稟報:“梁世子迴來了,說要見你。”


    遲疑了下,他又道:“梁世子還說,把凝煙姑娘也帶過去。”


    聞言,沈宗汲麵色大變。


    .


    城主府幾乎燒成一片灰燼,除了摘月閣尚且完好,其他地方幾乎隻剩殘垣斷壁。


    摘月閣樓下的庭院裏,夜風簌簌,卷起地上落葉成片飛揚。空曠的院中央擺了把長椅,椅子上,梁錦羨正坐在那。


    他披散著長發,風將發絲吹得淩亂,此時,微微低頭欣賞他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


    這雙本該如玉的手,其上卻落了道劍痕。


    痕跡不深,卻足以醜陋。


    聽見腳步聲,他不緊不慢地擦去上頭的血跡。


    “來了?”


    沈宗汲從輪椅上滾下來,慌亂地匍匐在地。末了,沉臉看向柳凝煙,低斥:“見了主子,還不快跪下?”


    柳凝煙盯著麵前的年輕男子,那張臉並非中原人,淺色的眸子妖嬈而俊美,薄唇輕輕勾起,長得一副世家公子矜貴風流的模樣。


    然而隻有她清楚,眼前這個男子,就是她的仇人。


    因為剛才,餘統領稱他為梁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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