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宗汲入座後,拍了拍手,舞姬們次序退出去。


    “沈某人多謝諸位賞臉赴宴。英雄宴會英雄,在座的皆是我琉璃城的豪傑,也是我沈某人的朋友。今日咱們不談大業,隻交朋友,若有招待不周之處還請見諒。”


    “哪裏哪裏,沈城主客氣。”


    沈宗汲舉起一隻酒樽,視線在堂內掃了圈,最後落在裴荇居身上:“聽聞沈公子從安州而來,短短數日便成了我琉璃城英傑之首,果真是超群絕倫。”


    莊綰斜眼睨向裴敗家子,她就說這麽多天不見他忙什麽呢,原來是砸錢去了,還砸了五萬兩。


    裴荇居也舉起酒樽,淡笑了笑:“沈城主過獎,若問琉璃城何人是為英傑,自當城主莫屬。”


    沈宗汲也笑了笑,向眾人示意:“請,沈某人敬諸位一杯。”


    一杯酒入腹,氣氛輕鬆起來,沈宗汲又道:“各位遠道而來,沈某有幸請到醉生樓的凝煙姑娘為大家獻舞一支。另外還備了薄酒佳肴,今晚諸位隻管盡興。”


    有人驚訝:“凝煙姑娘當世才女,我等隻聽過凝煙姑娘撫琴,卻從未見過其舞姿,今日沾城主的光飽眼福了。”


    沈宗汲勾唇,對門外拍了拍手。


    頓時,大門關閉,室內的光線也暗了幾分。就在眾人捉摸不清是何情況時,堂中央突然落下幾道絹紗,卻也不像絹紗。不知那布料是何物製成的,如瀑布般滑落,絲絲縷縷,流光灼灼。


    瀑布越流越急,在地上堆疊如霧,漸漸地紗霧中映出了個婀娜的身影。


    有人震驚地喊出聲:“裏頭居然還有人?何時進去的?”


    人影不停旋轉,手挽長瀑,似嫦娥登月,又似九天玄女下凡。如夢似幻,縹緲朦朧。


    連莊綰都看得呆了。


    這支舞即便放在現代也是驚世絕作,柳凝煙不愧是柳凝煙,也不愧是權謀文男主喜歡的女人。


    她突然轉頭去看裴荇居。


    裴荇居也在安靜地欣賞舞姿,但跟其他人不一樣,臉上表情並無驚訝或讚賞,一如既往地沒什麽情緒。


    莊綰內心嘖嘖,等著吧,看他還能矜持到幾時。


    察覺她的目光,裴荇居神情不變:“不看舞藝,看我做什麽?”


    莊綰嘴瓢了句:“你好看呀。”


    這話似乎戳中了裴荇居某根神經,他唇角漸漸漾開,心情不錯。


    這邊的動靜惹得上首的沈宗汲看過來,對上莊綰的目光,他儒雅一笑,又無聲說了兩個字——“辣條。”


    “.......”


    莊綰無語,不知道堂堂的琉璃城城主為何執著於吃辣條。她禮貌地迴了個笑過去,再轉頭看裴荇居時,卻見他唇角壓得筆直,又突然生氣了。


    “........”


    嗶了狗了,一個個的,奇奇怪怪不像正常人。


    很快,柳凝煙一支舞跳完,堂內響起了如雷鳴般的掌聲。柳凝煙福身作謝,想了想,朝沈宗汲走過去。


    “慢著!”她走到一半,沈宗汲突然開口:“沈公子是我琉璃城最大的貴賓,客為尊,主為次。凝煙姑娘若不介意,今晚替沈某人好生招待沈公子如何?”


    話落,旁人低低私語起來。


    既有羨慕裴荇居的,也有看裴荇居接下來怎麽抉擇的。畢竟裴荇居身邊還有個侍妾,這種場合能帶侍妾出席,想來這位侍妾深得他寵愛。


    若凝煙姑娘過去侍奉,豈不惹惱人家的心尖尖?可凝煙姑娘才色雙絕,能得她服侍一晚,少活十年也願意啊。


    就看這位沈公子怎麽選了。


    柳凝煙也遲疑。


    沈宗汲卻笑意溫和地問莊綰:“如意姑娘,你不介意吧?”


    莊綰愣了下,沒想到沈宗汲知道她的名字。她又看向柳凝煙,頓時有點心虛,恐怕柳凝煙也知道她之前騙她了。


    唉,她又怎麽會介意?且不說柳凝煙跟裴荇居本是一對,就說她現在騙了人家很不好意思呢。


    她趕忙擺手:“不介意不介意。”


    話落,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裴荇居周身氣息發涼,冷得她打了個寒顫。


    沈宗汲笑:“如意姑娘果真賢惠大度,實不相瞞,沈某今晚請了個戲班子,專唱你們女子喜歡的戲。來人啊......”


    他揚聲喊,門頓時打開,然後進來一人。


    沈宗汲吩咐:“帶如意姑娘去聽戲。”


    莊綰有點懵,去看裴荇居想問該怎麽辦,但裴荇居麵無表情看也不看她。


    遲疑了會,莊綰隻好福身,跟著那人出門了。


    莊綰離去,柳凝煙聽從沈宗汲吩咐款款走到裴荇居身旁,在莊綰適才的位置坐下。


    她提起一杯酒,對裴荇居道:“沈公子,奴家敬您。”


    堂內其他人哈哈笑起來:“沈公子豔福不淺,真是羨煞我等了。”


    裴荇居沒應,也沒看她,而是看向上首的沈宗汲。


    須臾,他緩緩舉起酒杯對沈宗汲揚了揚,一口飲盡。


    沈宗汲也揚了揚酒杯,喝盡後,將杯口朝下示意了番,笑了。


    .


    莊綰被一個婢女領著往前走,走出迴廊又拐過花園也沒走到地方。


    她停下來。


    那婢女轉身:“姑娘為何不走了?”


    莊綰問:“不是帶我去看戲嗎?戲在何處?”


    “如意姑娘,”婢女道:“城主將戲班子安置在春櫻樓,春櫻樓在西苑,稍遠了些。”


    莊綰蹙眉:“走這麽遠,算了,我不去了。”


    “這......”婢女為難。


    “我還是迴去吧。”


    “如意姑娘想迴宴席?”


    “也不必,在附近逛逛就行,但西苑就不去了。”


    “既如此,不若奴婢帶姑娘去廂房歇息。城主為賓客們準備了雅致的廂房,就在前院。”


    莊綰想了想,也行。沈宗汲將她支開,無非是想撮合裴荇居跟柳凝煙,她當然也不想杵在那耽誤人家,索性迴去歇息也好。


    “勞煩了。”她點頭。


    這廂,宴席上歌舞翩翩,賓客們觥籌交錯,好不熱鬧。


    相對其他坐席,裴荇居這裏倒顯得冷清了些。旁人皆是貌美的侍酒女子左擁右抱熱火朝天,而他安靜端坐,目光偶爾落在歌舞上,偶爾舉杯與旁人相談兩句。


    而柳凝煙也未說話,隻含笑靜坐在一旁,仿佛在欣賞歌舞。


    沈宗汲作為城主自然是最忙的,頻頻有人向他敬酒。沈宗汲似乎極好說話,來者不拒,待人客氣有禮。


    待幾樽酒入腹,已經兩支歌舞結束。他親自提著酒壺示意仆人推輪椅,然後來到裴荇居跟前。


    “沈公子今晚似乎不大高興啊,難道是我們凝煙姑娘伺候得不用心?”


    柳凝煙垂頭。


    裴荇居道:“沈城主多慮,在下隻是心中顧忌罷了。”


    “哦?顧忌何事?”


    裴荇居故作無奈:“實不相瞞,我那侍妾嬌慣得很,這趟出門本不欲帶上她,她卻纏得厲害。今日之事.......”


    未盡之言,意思明顯。


    沈宗汲長長地“哦”了聲:“原來如此,理解。女人嘛,表麵大方,私下指不定醋勁兒翻天。沈公子是擔憂迴去後如意姑娘跟你鬧?”


    他笑起來:“既如此,我便不能久留沈公子了。”


    “來,”他揚起酒壺:“我敬沈公子最後一杯,沈公子且迴去哄你那嬌嬌便是。”


    裴荇居盯著他手中的酒壺,不語。


    “怎麽?是沈某人的麵子不夠?”


    氣氛頓時有些僵硬。


    柳凝煙袖中的手也攥得死緊。


    沈宗汲用意為何她一清二楚,她今晚的任務便是套住沈公子。可想到接下來的事,她不禁緊張起來。


    沈宗汲與裴荇居對視了會,幾息交鋒後,他緩緩揚唇:“還是說沈公子怕酒裏有毒?”


    “來人!”他喊:“拿個酒杯來。”


    仆人立即遞上酒杯,沈宗汲自己倒了一杯緩緩飲盡,道:“這下,沈公子放心了嗎?”


    裴荇居沉吟,少頃,端起桌上的空酒杯:“多謝沈城主。”


    沈宗汲又笑起來,酒壺斜傾,上好的瓊花露汩汩流出,落在酒杯中滴滴輕響。


    裴荇居目光盯著酒盞,片刻,也緩緩飲盡。


    沈宗汲見了,哈哈大笑。


    .


    出門後,裴荇居大步離開。然而身體裏的燥熱漸漸加劇,仿佛無數條血管在翻騰、叫囂。


    這時,一人追上來。


    “沈公子?沈公子要去何處?”


    一股女子清香襲來,像燃爆煙花的繩索,裴荇居猛地轉身攥住來人的手腕。


    柳凝煙心頭一跳,卻疼得蹙眉。


    裴荇居竭力忍耐著身體裏的難受,他渾身發燙,可那雙深邃的眸子卻冰冷如寒潭。


    須臾,他鬆開柳凝煙的手腕。


    “凝煙姑娘,我知你所謀,今晚可否詳談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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