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周萬停腳。


    莊綰捏了捏莊夫人的手,站起身:“我要見裴荇居!”


    周萬狐疑了片刻,“嘁”地笑起來。


    “莊小姐,裴大人陪在皇上身邊日理萬機,豈是你想見就見的人?”


    “我有重要的話要對裴荇居說。”


    “什麽話?”


    “事關機密,請叫裴荇居自己來。”


    周萬眯了眯眼:“你一個閨閣女子,能有何機密?”


    “我是閨閣女子沒錯,可我是禦史中丞莊大人的女兒。”莊綰昂起下巴,目光如炬:“我父親為何入獄,周大人不會不知道吧?”


    這話,果真將周萬唬住了,他眼裏閃過一絲猶豫不決。


    “我要說的話事關重大,奉勸周大人還是盡快將裴荇居請來,不然後果周大人承擔不起。”


    周萬隻是刑部一個五品小官,這份官職還是家中花了無數錢財托關係才得的,自然承擔不起。況且眼前這女子一口一個“裴荇居”,天底下敢直唿帝師姓名的除了龍椅上那位,其他還沒出生呢。


    斟酌片刻,周萬退出門,立即派人去請裴荇居。


    .


    庭院外,一人玄衣長袍款款而至,分明是不緊不慢的步履,氣勢卻如湖麵波瀾滾滾襲來。


    他烏發金冠,劍眉星目,頎長高大的身子立在庭院中,耀眼而矜貴。


    “周大人......何人要見本官?”


    話落,卻見一人如疾風般躥至跟前,抱住大腿。


    “裴荇居,你終於來了!”


    這一刻發生得太快,也太突然,眾人驚得一時忘了動作。


    過了會,還是裴荇居身邊的人反應過來,驚慌失措大喝:“放肆!居然敢衝撞帝師!”


    這人欲上前拉開莊綰,可莊綰哪肯鬆手?


    她緊緊抱住大腿,眼一閉,心一橫:“嗚嗚嗚......你怎麽才來,我害怕極了。”


    眾人麵麵相覷,搞不清是何情況。


    莊綰感覺得到掌中大腿十分僵硬,顯然也有些迷惑。


    男人垂眼,沉臉看過來。


    死活隻有這一次機會,若不能抓住她就真的完了。莊綰緩緩仰頭,迎上他的視線。


    眼淚是現成的,之前在屋裏就哭過,隻需醞釀些情緒就好。她深情款款,卻又帶著幾分看負心漢的怨念目光:


    “璵之,我是綰綰啊,我們曾私定終身你忘了?”


    轟地,猶如水入油鍋,濺出的油花燙得眾人猝不及防,皆為震驚!


    連裴荇居慣來麵無表情的臉上,也難得地出現了點錯愕。


    一時間庭院的空氣變得安靜而死寂,還夾雜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唯獨,莊綰的心跳跟擂鼓似的,幾乎跳到了嗓子眼。


    她之所以這麽做,也是剛剛想起一樁事。禦史中丞抄家前不久,裴荇居離京暗訪遭遇刺殺,劍上淬了毒,幾乎要去他半條命。所幸他身邊能人無數,神醫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從閻羅手中搶迴來。可雖無性命之憂,毒性卻有副作用,使得他短暫地失去記憶。


    這件事,隻有他身邊的人知曉,並一致隱瞞。


    殊不知,莊綰看過書,自然清楚其中劇情。按照劇情發展,裴荇居得半年後才能恢複記憶,她正好利用這個機會偽裝成他心愛的女人,躲避劫難。


    她不能去教坊司,也不能跟周萬走,前路迷茫不知,先苟住小命再謀後定吧。


    裴荇居手段了得,又深得帝寵,尋常人不敢得罪他。今天的結果,即便送她去教坊司,那些覬覦她的人也得掂量掂量裴荇居的身份。


    顯然,效果還不錯。


    眾人聽見這個消息驚得目瞪口呆,就連站在不遠處的周萬也張嘴看著這一幕。他視線一會在裴荇居身上,一會又落在莊綰的身上,滿臉不可思議。


    “璵之......”莊綰巴巴地仰頭望著他:“你真的不記得了嗎?”


    很快,裴荇居臉上的錯愕褪去,又沉下臉來。


    莊綰心虛到了極點,可開弓沒有迴頭箭,她努力醞釀情緒,將臉貼在男人的大腿上:


    “還好你來了,你不知道我這幾日過得多煎熬。我甚至曾尋死過,但也許是老天不願我們生離死別,又讓我活過來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會來救我的。”


    她又哭又笑,又怨又憐,模樣煞有其事,仿佛真的跟裴荇居有情。


    就連追出來的她的兩個丫鬟,也呆愣愣地站在一旁,驚訝得嘴巴張成雞蛋大。


    空氣就這麽死寂了良久,良久......


    當事人裴荇居終於出聲。


    “放開!”


    “璵之?”莊綰一副十分受傷的神色:“你怎麽這般對我?難道是因為我父親彈劾過你,你還記恨?可你分明說過不在意的,還許諾我......”


    “住口!”


    莊綰心一顫,趕忙閉嘴。


    不愧是男主,身上這股氣勢實在懾人。一個眼神,一句話,幾乎令人心肝膽顫。


    若是平時,莊綰鐵定不敢惹這種人,但她即將麵臨生死,往前一步就是生,後退就是死。


    她豁出去了!


    抱著大腿往懷裏扒拉,整個人哀怨地貼在他腿上,哭泣撒嬌:“我就不放開,就不放!”


    裴荇居:“......”


    過了會,周萬走過來詢問:“大人,這是?”


    “子虛烏有!”


    說話的是與裴荇居同來的人,名叫沈禕。他意味不明地笑兩聲,像是看穿莊綰的計謀般盯著她:“素聞莊禦史膝下有個絕色女兒,卻久居閨閣不露麵。今日一見果真令我刮目相看,莊小姐不僅姿色過人,連膽色也非一般。”


    他對周萬說,也是對庭院裏所有官兵和莊府的下人們說:“裴大人潔身自好,從未與女子私相授受,今日莊小姐胡亂攀扯目的不純,罪加一等,可不是送教坊司這麽簡單了。”


    話中隱含威脅,似乎想以此迫莊綰露出馬腳。


    莊綰都是死過一迴的人,膽子還真不是一般大,此刻連老虎屁股的毛都敢拔,又豈會怕他的威脅?


    她抬手抹了把淚:“璵之,這是你的意思嗎?我自知罪臣女連累你名聲,你若想與我斷了也是人之常情。可你......”


    “可你不該任人這般誣蔑我,你若是想與我斷了隻需像往迴一樣給封書信就是,我自是不會在大庭廣眾下提及我們的事。”


    “我是死過一迴的人,大不了再死一迴就是。但是,有些事在我死之前要問清楚。”


    她抬臉,淚眼盈盈:“你當初對我的承諾還算話嗎?”


    裴荇居蹙眉,眸子深邃幽暗,既像是在迴想,又像是在審視。


    莊綰顫抖著身子,兩顆潔白的貝齒死咬著唇:“你裴荇居身為帝師,掌一部政要,難道連承認都不敢了嗎?你還是不是男人?”


    這話過於犀利挑釁,嚇得眾人不敢言語,就連沈禕也不確定了。


    他悄悄走到裴荇居身旁,壓低聲音問:“怎麽迴事?你以前真跟人家姑娘好過?”


    裴荇居長睫動了動,不語。


    沉默須臾,他再次垂眼看向莊綰。


    視線分明隻是輕飄飄地落下來,卻仿佛大山一樣壓得莊綰透不過氣。


    這些話或許能騙過別人,但絕對騙不了裴荇居。向來隻有他謀算別人,可沒別人謀算他的時候,即便失憶了也不例外。今日她這番舉動可謂一步險棋。


    過了會,裴荇居總算有了動作。


    他伸手,慢吞吞地取下腰間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


    莊綰麵上一派深情難過,可心裏慌得一批。


    他這是什麽意思?


    要當場殺她嗎?


    嗚嗚嗚.......她現在有點後悔了!


    這下,不用她演,眼裏的淚不自覺地嘩嘩流淌。他喵的,運氣這麽背,才死過一迴,現在又要死。


    眼看裴荇居攥著匕首緩緩朝她靠近,莊綰認命閉眼。


    算了算了,死就死吧,這種心驚膽戰的日子,她過一天就不想過第二天。


    然而,預想的疼痛遲遲沒有到來,等了會,莊綰睜開眼。


    隻見裴荇居持著匕首,將她貼在大腿上的臉撇開,然後又一根一根地撬鬆她的手指。


    最後,長腿輕輕一掀,將她掀開了。


    莊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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