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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茂公對於李向和翟讓之間的比較,叫他覺得自己應該做出一些決定了。所以他很快就和程咬金接觸,並且發展成為程咬金在瓦崗寨中可以交心的好友。當然徐茂公也知道這隻是表麵現象,相對於賈雄那樣的陰人,程咬金當然會選擇和他交朋友了。


    徐茂公對程咬金的觀察沒有止步,隻是換了更加舒服的一個身份來近距離的接觸。越和程咬金靠的近,徐茂公越感覺程咬金簡直就是大智若愚最好的代表。那個憨厚蠢笨的外表下絕對藏著一個狡猾的靈魂。


    正如今日徐茂公剛剛開口說起寶藏的事情,程咬金便大叫著無趣離開一樣,這是人家的一種智慧,是躲避風險的一種手段,隻有聰明人才會這麽快速的發現其中的機巧,選擇迴避。


    秦瓊是個直人,是那種真正的性情中人。他會有自己的價值取向,但很顯然他沒有程咬金那種變通,所以他才會直接的迴答徐茂公刁鑽的問題。


    徐茂公現在已經沒有多少猶豫了,他知道這些人都是精英,不管是武力上,還是智慧上,全都是這個時代少有的。這樣的一群人都聚集在李向身邊,為李向服務,那可以很好的證明李向這個小孩子到底有多少能力和本事。這樣的人正是他徐茂公想要找的。


    單雄信沒有去管徐茂公想什麽,獨自在那裏琢磨著那個關於寶藏的秘密是真是假,偶爾還會問問秦瓊是不是也曾經聽過一些關於虯髯客的事情,兩人倒是聊得很投機。


    羅成很喜歡徐茂公講的故事,有傳聞,有寶藏,更多的是一種神秘的感覺,這很對他胃口。見徐茂公不講了,他便一直看著徐茂公。從徐茂公眯著眼深思的表情中,羅成忽然感受到一種自己父親長長會有的一種狀態,這種狀態一般都是父親遇到了很難做出決定的時候才會出現的。所以他明顯感受到徐茂公現在就是和自己父親遇到難處是一樣的心情。


    羅成很聰明,要不然也不會小小年紀可以練成一身高超的武藝。一般武藝高強的人隻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極其聰慧之人,他們可以短時間內學到可以學到的一切東西,然後根據自己的理解慢慢的融會貫通,達到一個常人難以逾越的境界。


    另一種人則是一根筋的笨人,這種人沒有什麽天才的頭腦可以幫助他們自學成才,往往一個動作需要他們練上一百遍,一千遍才能死記硬背記住。這樣的人很大程度上也會成為武學高手,原因就在於他們的一根筋。


    沒有聰明的頭腦,就用笨辦法,他們相信隻要堅持下去,總有一天會練成的。當他們認為自己學會的時候,其實他們已經超越了很多自以為是的高手了。


    除去這兩種人,大多數有著中人之資的人,知會成為芸芸眾生中那平凡的一個。


    所以能夠成為高手的人,大多數都是聰明人,羅成當然也不例外。


    不知道徐茂公為何突然間就出現了那樣的狀態,羅成便悄悄走到了徐茂公身後,等了一會兒還不見徐茂公迴神,便輕輕咳嗽一聲,微笑著低聲道:“徐先生,我有些事情想和先生請教,不知現在先生方不方便?”


    單雄信和秦瓊正說的起勁兒,根本沒聽見他們兩人說話。徐茂公剛剛被羅成的話驚醒,看看這張幾乎和李向同樣年輕的臉,不由得心裏一緊,然後點點頭,站起身隨著羅成走出了秦瓊養傷的屋子。


    孟津的縣衙很小,也不夠氣派,不過好在這個縣衙完全是在舊址上重新建造的,也算是整個孟津縣一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不大的縣衙後邊居然有一處水塘,原先是一個深坑,一到下雨天就變成了臭水溝。李義來了之後將這個深坑連通了縣城外邊的一條小河,這才有了池塘。


    羅成不熟悉,不過還有個小丫鬟引路,這才跟徐茂公到了池塘邊上。羅成揮手叫丫鬟退下,這才對徐茂公笑道:“先生既然和家父有些淵源,不知我是該稱唿先生為大哥好呢,還是稱為叔父好?”


    羅成說的時候完全嬉皮笑臉,全不是一本正經的樣子,倒是逗得徐茂公哈哈大笑起來,指著羅成的鼻子道:“你呀你,分明是不想稱唿我為叔父嘛,還多此一舉作甚?好了,你們平輩相稱就好,不要去管和你父親那裏的關係了。”


    羅成撓著頭嘿嘿一笑,他對徐茂公是有好感的。從徐茂公出手相救秦瓊,羅成就相信這個看似狡詐奸猾的人,實際上並沒有他想象中那樣的壞。相反,麵相上看著很壞的人,很多時候還真的是個徹徹底底的好人。


    當然羅成是不相信徐茂公是徹頭徹尾的好人,可那有怎麽樣呢?誰說壞人一定會害人的,徐茂公起碼救過秦瓊,這就夠了。羅成的交友準則很簡單,你對我好,我就對你好,管你是殺人放火,還是修橋補路呢,這些都是你對別人的事情,不幹我事。


    另外一個使羅成更加親近徐茂公的原因,就是因為徐茂公開口說他和自己父親很熟,卻並沒有說父親哪裏哪裏好,是怎樣怎樣的英雄之類的話。


    聽起來這個理由好像很牽強,但要看用到誰的身上。


    羅成這樣的人物,是不能用一般人的思維去衡量的。有本事的人都是孤獨的,這句話一點兒都沒有錯。究其原因不是說他很寂寞,而是一般有本事的人,他們的想法就和常人不同。大家都說畢加索是瘋子,可是瘋子的作品多少年後成為人類藝術的瑰寶。


    羅成也是一樣。


    打小生活在父親的軍中,耳濡目染,總是見到一些官員將領。不管這些上門之人是有所求還是為了其他的利益,總是裝出一副很懂你的樣子,不管清不清楚你到底是什麽人,總之見麵後一番誇獎是少不了的。


    這就讓骨子裏厭惡這種勾心鬥角的羅成非常反感,他認為隻要言不由衷的說出違心話的那些人,都不是好人,也都不在他可以交友的範圍之內。


    羅藝是什麽樣的人,難道還有比羅成認識更加清楚的人嗎?他的父親不敢說是一個殺人如麻的劊子手,那也起碼是個人見人怕的活閻王。就這樣那些巴結的人還要昧著良心阿諛奉承,讓羅成非常惡心。


    徐茂公恰恰相反,他不但沒有當著羅成的麵前誇獎他的父親,相反,在說到他父親的時候,羅成明顯看到徐茂公那種不屑一顧的眼神,聽到他輕蔑的口氣。這讓羅成突然間好像發現了一個不一樣的人物,他潛意識中認為徐茂公起碼是個坦蕩之人。


    看著羅成笑嘻嘻的看著自己,徐茂公有些恍惚了。他在羅成的臉上忽然好像看到了自己十七歲時的樣貌。那時候自己剛剛跟著單雄信和翟讓起兵,靠著百十來個村民,一堆鋤頭鐵鍬,打下了現在瓦崗寨諾大的家業。


    那時的自己也和現在的羅成一樣,有著一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銳氣,有著不服輸的精神,有著清澈的眼神和蓬勃的朝氣。


    可現在的自己呢,不斷的被這個肮髒的環境汙染,漸漸的學會了妥協和退讓,學會了隱忍和低頭。不知什麽時候自己居然和那些過去自己根本看不上眼的家夥們變得差不多了。


    沒有了年輕氣盛,沒有了意氣風發,甚至連一點兒冒險的精神都欠奉了。現在的自己還是當年那個自己嗎?如果不是,那當年的那個自己去了哪裏?


    徐茂公有些淩亂了。


    他第一次感到了惶恐,不是因為外界的事情讓他不安。恰恰就是他自己的內心再不斷的提醒他自己,是不是自己變的麵目可憎,是不是已經行屍走肉了。


    本來羅成叫他出來,一是為了想聽聽剛剛那個故事還有沒有下文,另外就是想問問徐茂公剛剛為什麽有些猶豫不決。他覺得既然把徐茂公當做朋友了,就有義務幫他找找原因,甚至有可能自己可以幫他解惑。


    沒想到出來就說了一句話,徐茂公卻變得比剛才更加沉默,而且從表情上看,明顯是比在屋中時更加難受了。


    羅成記得父親又一次因為一件事情無法解決,自己關在書房中整整三天三夜,最後還是母親請來一位高僧誦經講佛才把沒有了意識的父親救了迴來。現在的徐茂公看上去和陷入迷幻中的父親是一模一樣的。


    羅成記得當時高僧用一個詞形容父親,叫做“識障”,就是他的想法鑽了牛角尖兒,自己進去出不來了,必須有外界的幫助才能讓他清醒。


    羅成沒有猶豫,看看四周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池塘,就是腳下這一條窄小的石子路。他二話不說,用腳在石子路上用力的左右掃了掃,將路麵上的塵土盡量的拂去,然後彎腰用手挖出一顆顆鵝蛋大小的石子。


    差不多有十幾顆後,羅成走到徐茂公麵前,對著池塘,雙臂用力,將石子一顆顆打入池塘中。起先兩顆隻是發出悶悶的聲音便沉入了塘底,接下來的四五顆便聽到了破風的聲音,一顆接著一顆,聲音越來越大。等到最後兩顆的時候,破風的聲音已經變成了尖利的唿嘯聲,再加上石子落入水中發出沉重的“噗通”聲,就像敲響大鼓一般震懾人心。


    羅成已經汗流浹背了,疲憊的看看徐茂公臉色不斷的變幻著,隨著石子落水的節奏,他整個人還想都跟著顫抖一下。最後的“鼓聲”響起,徐茂公突然一個愣怔,眼神漸漸清澈起來。


    羅成顯然知道自己成功了,臉上有氣無力的微笑著。徐茂公此時也是滿頭大汗,好像剛剛洗過澡一般。兩人都沒有說話,突然間一起頹然倒地,接著便放聲大笑,隻是兩人好像累的連笑的力氣都沒有了,隻是笑了一兩聲,便都喘起了粗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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