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時徹唿吸虛弱,躺在她的懷裏,像睡著了一樣。


    黑衣糊著鮮血,汙濁的血緩緩往下流。


    唿吸聲輕輕淺淺,像是風一吹,他就會永遠離開自己。


    “時徹。”


    他沒有反應。


    “老公。”


    他還是沒有反應。


    江晚晴閉上眼,淚水就溢了出來。


    澈藍的天空裏,傳來直升機的轟鳴聲。


    搜救的人隔著距離看到那輛事故車,心驚膽戰。


    車卡在兩棵老樹之中,樹根盤踞在岩石縫。


    隻要稍一晃動,車又會不停往下滾。


    直升機緩緩降落,象征著一切已經塵埃落定。


    【手術中】


    顧時徹被推進手術室。


    而江晚晴,還穿著滿身是血的衣服,一言不發坐在外麵的椅子上,低著頭。


    他汙濁的血幹在她的臉上,她甚至舍不得擦掉。


    有人蹲在她身邊,她都沒有反應。


    鄒秘書心疼看著她:“少夫人,您也受傷了,需要處理傷口啊。”


    “手術室裏有醫生呢,全帝都最好的醫生都過來了。”


    “顧總他會沒事的,您手上的傷。”


    江晚晴還是保持著低頭姿勢,沉默。


    她任由著護士給她包紮傷口,連喊痛的力氣都沒有。


    漂亮的眸子如今一片死寂,如滿塘的沼澤,荒無人煙。


    她沒有哭,甚至一滴淚都沒有流下來,就是這樣呆呆坐著。


    但任何人都知道,她被一團巨大無形的悲傷裹住,被拖進了黑暗的沼澤裏。


    肮髒的泥濘堵住了她的喉嚨,把她全身裹住。


    柳眉趕了過來,她看著手術室上的紅燈,瞬間癱坐在地上失聲大哭。


    “到底發生了什麽!發生了什麽!”


    她的雙手緊緊攥住江晚晴的肩膀,聲嘶力竭對著江晚晴大吼著。


    江晚晴還是一言不發,連張開嘴的力氣都沒有。


    她的視線望著手術室的門,又緩緩挪迴柳眉的臉上。


    鄒秘書站在江晚晴身邊,默默把手裏的平板遞給柳眉。


    柳眉的手顫顫巍巍,好不容易拿穩平板。


    出事的第一時間,他就調取了事故發生的監控。


    畫麵裏,顧時徹所坐的黑車正常往前行駛,後麵追上來一輛白車。


    白車猛地加速,撞上黑車的尾巴。


    黑車失控,撞上欄杆,但還沒有掉下去。


    白車調迴來,繼續補一腳油門,把黑車撞下山崖。


    柳眉拿著平板的手顫得厲害,緩緩抬起頭。


    “誰...是誰...是誰想殺時徹!!!”


    柳眉雙眸猩紅。


    鄒秘書低著頭,“顧夫人,我們已經派人去查了。”


    “白車車牌是假的,車也是偷來的,應該是...專業的殺手組織。”


    “殺手?”柳眉死寂的眸緩緩轉過去,盯著鄒齊,勾唇慘然一笑。


    “請了殺手?”


    “專門挑阮霽的忌日下手,想讓他死在祭奠阮霽的路上,就為了她的墓碑加冕?”


    柳眉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她大笑起來,像瘋了一樣。


    突然,柳眉臉上的笑容收斂住。


    她抬頭,冷冷望著手術室上方的紅燈。


    “真覺得顧家沒人了?”


    “沒門。”


    許久,手術室的燈終於熄滅了,門緩緩打開。


    顧時徹活了下來。


    但,沒有完全活下來。


    他躺在病床上,像睡著了般。


    ......


    “江小姐,顧先生暫時處在植物人狀態,頭部遭受創傷,軀幹四肢機能正常。”


    “顱骨骨折導致顱內出血,而且腦組織受壓,導致昏迷不醒。”


    “我們已經做了顱骨骨折複位手術,手術很成功。”


    “但...什麽時候能醒過來,或者是能不能醒過來,這都無法向您保證。”


    江晚晴坐在他的病床邊,小手扣住他寬大的手,眼睛完全失焦。


    支離破碎的陽光穿透醫院的玻璃窗,灑在她的身上。


    像是整個秋日的淒涼都陷入她的眼眸之中。


    醫生繼續說道。


    “最主要的是...要喚醒顧先生的求生意識,喚醒他。”


    “顧先生的意識被困在大腦的幻覺裏,他分不清到底是現實還是夢境。”


    “他會以為那些夢就是現實,所以一直沉睡。”


    江晚晴拉著他的手,沉默許久。


    “那...那我要怎麽做,怎麽做才能喚醒他。”


    “多跟他講講話,放以前他愛聽的歌啊,或者...熟悉的香味啊,去刺激大腦神經。”


    江晚晴紅了眼,小小的背影孤寂坐在他的病床邊。


    “好,我知道了。”


    她心裏祈禱著,快讓時間沼澤把自己拖進去吧。


    讓她沉陷下去,在泥濘不堪的黑暗裏尋找他。


    ......


    滴—————


    一滴雨落在他的臉上,冰涼刺骨,徹骨的冷。


    顧時徹緩緩睜開眼。


    他環顧四周,發現自己站在顧家老宅的院子裏。


    抬頭,烏雲密布。


    像是要下雨了。


    顧時徹還記得他躺在江晚晴的懷裏睡了過去,五髒六腑像撕裂般疼。


    不是死了嗎?


    難道他重生了?


    耳邊傳來其他人的說話聲。


    “時徹啊,你怎麽在院子裏站著,快進屋啊,等下別淋了雨著涼了。”


    柳眉穿著一身旗袍,站在老宅大門口喊他。


    “你東西收拾好沒有,明兒要去國外了,必備的東西可得帶好。”


    “顧老爺子說了,等你出國鍛煉三年,迴國後就把顧家交給你。”


    柳眉高興得眉開眼笑,手拉住他的胳膊。


    “怎麽?還在這兒傻站著幹什麽?”


    顧時徹抬頭,整個人渾渾噩噩。


    他迴過神來,一雙黑漆漆的冷眸垂下。


    “江晚晴呢?”


    柳眉瞬間眉頭緊擰。


    “啊?你問她做什麽,一個仆人的女兒,給她錢念書都是天大的好意了。”


    顧時徹懶得搭理她,快步往老宅內跑去。


    他眉間微動,發了瘋跑向她該在的地方。


    人呢?


    顧時徹找遍了老宅,江晚晴沒在裏麵。


    為什麽沒有人?


    窗外下起雨來,春雨綿綿,陰雨不停。


    顧時徹衝進雨裏,渾身被雨水淋濕,開始刮起風來。


    他站在雨裏,眼神飄忽不定。


    也對,如果他是死了,那這死掉的世界裏最好沒有她。


    “真好,別來。”


    顧時徹五味雜陳,聲音徹骨的冷。


    片刻,他的頭頂上出現一把亮黃色的傘,為他遮住風雨。


    顧時徹緩緩轉過頭,正對上那雙漂亮的眸子。


    江晚晴踮起腳,高舉著雨傘。


    她眉間微動,語氣還像之前那般軟糯,嘴角勾起淡淡的笑。


    “時徹哥哥,下雨了。”


    “一直淋著雨,會生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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