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子便是君湘湘的胞弟君風紀,君風紀是君臨淵唯一的兒子,兒子落水而亡,他發怒是人之常情,趕走侍衛也是情理之中。


    這位婆婆說那個男人看起來不像壞人,那麽會不會和君湘湘一樣,是被人陷害的。畢竟是個新進府的侍衛,設計起來更是容易。


    「那婆婆能否告知,那人後來如何了?」


    老婦人同情地看著她,多麽心善的孩子,居然還念著那人是自己的生父,打聽他的下落。隻可憐他們大小姐,平白無故出了那樣的事。


    「大小姐出事的時候,夫人已經病逝了。侯爺思念夫人很是消沉,壓根不理府中的事情。他一個男子也不好管理內院,大小事務都落到大小姐的身上。可憐大小姐還要替夫人守孝,實在是顧不過來,二房夫人便主動攬了一些事務。出了那樣的事,二夫人很是生氣,命人把那人亂棍打死……聽說屍體丟到亂葬崗去喂狗了……」


    這個答案,明語並不意外。不管那男人是不是被人陷害的,既然事情已經成了,君涴涴肯定不會留活口。


    「婆婆可知那人的名字?」


    老婦人有些吃驚,歎了一口氣,「姑娘心善,他到底是你的生父,人都死了,你立個碑也算是盡了為人子女的孝道。奴婢聽人叫過他,好像是叫什麽南山。」


    南山?


    明語的腦子裏像是被什麽東西劃過,她努力迴想了一下,很快抓住那光點。她記得君湘湘有個小名,名叫珠珠兒。


    珠記。


    簪珠閣、錦珠記、珍珠樓,都有一個珠字。那個三爺到底是誰?她的心狂跳起來,為自己腦海中那匪夷所思的猜測而震驚不已。


    三爺?


    南山!


    明語覺得自己唿吸都重了,心跳得厲害,那種窺破某種秘密的激動讓她恨不得立馬衝到對方麵前問個明白。


    她強忍著心緒的翻騰,又問了老婦人一些事情。得知老婦人的兒子在珍珠樓裏當二掌櫃,很得東家的賞識時,她更是確定自己的懷疑。


    目送老婦人離開後,她即命車夫返迴簪珠閣。


    方才她和人說話時,微草離得遠,自然不知道她和季元欻說了什麽,也不沒聽到她和老婦人說過什麽。聽到姑娘說要折迴去,有些驚訝。


    「姑娘,怎麽又要折迴去?」


    「我方才忘記一件事情沒有與三爺說明白,索性都出來了,便多跑一趟,省得來迴折騰。」


    微草不疑有他,世家門禁嚴,出來一次確實不太容易。再者姑娘又不是國公府正經的小姐,要是出來次數多了,少不得惹人眼招來什麽閑話。


    再次走進簪珠閣,胡掌櫃很意外,原本滿麵的愁容硬是擠出一個笑模樣來。聽她說還有話對東家說,當下把人安排在後院偏廳,又去請向南山。


    向南山也很意外,但心裏還是為能再看到女兒而高興。


    明語把微草支了出去,他進來後,她就那麽看著他。


    怪不得先前她就覺得他看上去麵善,原來真有血緣不可斷之說,縱使不相識但骨血裏的親切騙不了人。如今看來,是因為他們之間有血緣的牽引,她才會莫名覺得他對自己沒有任何的壞心。


    他被她看得很是不自在,不由得緊張起來。恰如那次大小姐召他談話時的感覺,忐忑不安又滿懷期待。他的目光小心翼翼,似乎想看她又因自卑而躲閃。年近不惑的男人,像個孩子一樣,在她看過去時,又假裝去看櫃格中的擺件。


    她心下酸澀,緩緩開口,「當年在侯府,你是被人陷害的,還是真有那樣的心思?」


    沒頭沒腦的話,向南山瞳孔猛縮身體差點站不穩。他聽明白了,隨之而來的是震驚和惶恐,被她突如其來的問話打了個措手不及,臉色一寸寸變白。


    她知道自己是誰了。


    那麽她肯定厭惡自己,憎恨自己。無論是誰,一旦有他這樣一個生父,簡直是人生的奇恥大辱。是不是從今往後,她都不會再和自己見麵了?


    「……我說我是被人陷害的,你相信嗎?」


    「我相信。」


    一個人的眼神騙不了人,他要真是心思齷齪的人,一早就應該以生父之名和自己相認。利用她現在和外祖母的關係,大行方便之門。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她方才說什麽?她說相信自己。這個孩子,她……真的相信自己嗎?難道她不怨他,不怨有他這麽一個低賤不堪的親生父親?


    「我相信你和我娘一樣,都是被人陷害的。」


    「我……」


    他哽咽在喉,多年來堵在心口的那些東西仿佛一下子散盡,他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來表達自己的情緒。


    明語看著他先是笑,緊接著哭,然後似哭似笑地蹲在地上,把頭埋在自己的掌中。淚水從掌縫中流下來,滴落在地板上。


    這麽多年了,他從不曾饒恕過自己。


    可他的女兒,卻說相信他。


    世人常說悲歡到極致是無聲,悲也無聲,歡也無聲。他的心中是悲是歡恐怕他自己都說不出來,他隻知道那種積壓在心頭十幾年的痛苦,終於有人能夠理解。而找到女兒得到她信任的感覺又太過歡喜,喜到他止不住淚流滿麵。


    良久,他才站起來。


    眼眶紅腫眸中還有淚意,一個年近不惑的男人,在自己的女兒麵前哭得像個孩子,他自己都覺得萬分羞赧。


    明語很想安慰他,卻找不到任何的詞語,畢竟在整個事件中最受傷害的是君湘湘。她想到原主的死,如果他一早去認女兒,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之前為什麽不認我?」


    向南山麵色一黯,他何嚐不想認女兒。隻是他出身低賤,當年的事情太過不光彩,他怕世人重提大小姐,讓大小姐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寧。又怕有自己這樣一個親爹,女兒也會跟著受世人白眼。再者,他從不曾想過女兒還會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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