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失眠的還有陸淼。下了地鐵之後他沿著馬路走了很久,一直走到了天黑才迴家。


    一進門,周春紅便拿著正在洗刷的鏟子氣洶洶地指著陸淼,恨不能破口道:「還知道迴來,為什麽不接電話,考上大學就無法無天了嗎?」


    陸淼正生著氣,不過他知道周春紅素日的脾氣,也懶得解釋和搭理,於是頭也不抬,徑直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就在房門將要關上的那一刻,周春紅的鏟子將門與框卡住了。


    陸淼十分無語,扔掉雙肩包一把撲到了床上。


    門被周春紅從外麵推開,她繼續質問:「說好晚飯之前迴來,為什麽不迴來?還有為什麽不接我電話?你可知道我有多擔心你,為著你明天去學校,我晚上做了多少你愛吃的菜?你怎麽越大越不聽話?」


    周春紅的喋喋不休令陸淼十分惱火,他兀得翻過身來,叫嚷道:「你煩不煩啊,我又沒叫你做那麽多菜,我就不能有一丁點自己的嗎?我幹什麽事都要跟你說嗎?你為什麽總要處處綁著我,我不能唿吸,我不能唿吸了你知道嗎?」


    周春紅顯然沒料到陸淼會有這麽大的反應,一向乖巧的陸淼,今日的反應令她手足無措,她終日的委屈不由地從毛孔裏鑽了出來。她幾乎哭出聲來:「你居然對我大吼大叫,你居然對我大吼大叫,你那個沒心沒肺的爸爸今天還知道迴來陪你吃頓飯,我做這麽多你就這麽對我嗎?我上輩子造了什麽孽,攤上你們這兩個人。」


    陸淼知道周春紅的不容易,這些年家裏裏裏外外基本都靠她撐著,雖說月月有兩套房子的租金,可周春紅到底是個女人,還是個對男人失望的女人,從精神上就已經很苦了。所以陸淼盡可能的不違背她的意願。


    然而一開始的懂事卻被周春紅變本加厲,大到學什麽興趣班,小到早餐喝牛奶還是豆漿都被周春紅控製住了。


    而今天,陸淼實在是忍不住了,他想起了外婆,如果外婆還在就好了,他就可以義無反顧地去找外婆,外婆一定會給他烙一塊燒餅,然後跟他說,你已經長大了,會自己做主了,想去哪裏就去哪裏。而不是像現在審犯人似的聽著周春紅的哭訴。


    但外婆也總是開導陸淼,說周春紅不容易,說來說去也就是太愛他才會這麽在意他,他是周春紅唯一的指望,希望他理解她。


    所以小小的陸淼也盡可能的理解她的媽媽,所以周春紅再一次走進房間,給他遞上一杯牛奶的時候,盡管他不想喝,卻還是一口將牛奶喝掉了。


    陸淼把空杯子遞給周春紅:「媽,我喝光了。」


    周春紅對陸淼的動作十分滿意,陰沉枯黃的臉龐慢慢地舒展開來。


    「媽媽剛才太激動了,是媽媽不好,你早點睡吧,明天還要去學校報導呢。」周春紅說。


    第三章


    等周春紅離開房間,陸淼立馬鎖上了門,鎖頭響起的清脆的「吧嗒」聲令陸淼感到十分的安心。他重重地唿出一口氣,終於可以安靜地獨自呆上一會兒了。


    他從包裏拿出耳機,此刻耳機的裂縫在白熾燈下更加觸目驚心。檢查一番之後陸淼驚喜地發現耳機還能用,雖然不再美觀,但畢竟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


    隨即他翻了幾個抽屜,找到一根尼龍線將裂縫處綁緊,他使出吃奶的勁將裂縫處按壓緊密,按壓了好幾次,終於把尼龍繩拉到了最緊實的狀態。


    修復完畢,陸淼對著燈光再一次檢查耳機,看到耳機與之前大差不差的狀態,他的嘴角終於勾起一抹失而復得的微笑。


    他迫不及待的再一次打開耳機,隨著熟悉的歌聲傳進耳朵,他覺得外婆仍舊陪伴在他的身邊。


    窗外夜色漸濃,月影朦朧,樹影婆娑。他想起外婆帶他在草叢裏捉螢火蟲的情景,那一晚的螢光便從窗戶裏滲漏進來。


    耳機自動切換到了下一首歌,熟悉的旋律,熟悉的歌詞,陸淼不自覺地跟著哼唱起來:「晚風輕拂澎湖灣,白浪逐沙灘,沒有椰林綴斜陽,隻有一片海藍藍……」


    哼著哼著,他便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宿舍裏,蘇燚翻來覆去了好幾次,一向十一點準時睡著的他,今晚莫名的亢奮。


    他從床上坐起來,索性將陽台的移動門拉開,路燈的燈光與地鐵的聲音一起湧了進來。


    蘇燚沒用過太過貴重的電子產品,對頭戴式耳機也不怎麽了解,但他記住了陸淼耳機上的sl標誌,於是掏出手機搜了一下。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購物網站裏,sl標誌的耳機隨隨便便都是大幾千的。陸淼繼續向下翻頁,終於找到了與陸淼相似的一款耳機。


    「臥槽,7999元?!」蘇燚不自覺地報出耳機的價錢,附帶著滿臉的疑惑和驚嘆。


    驚嘆是因為隻是一個耳機而已,怎麽這麽貴,疑惑是因為這麽貴的耳機,月銷量居然好幾千。


    真是一群有錢沒地兒花的人,七八千塊錢,都夠農家人生活大半年了。這幫城裏人居然花這麽多錢去買一個可有可無的耳機。不就是聽個歌嘛,難道八千塊的耳機放出來的歌會更加好聽嘛?真是吃飽了飯閑的。


    蘇燚不敢再繼續往下翻,他關上了手機,開始思考如果他真的要賠陸淼這筆錢,那麽這筆錢該從何而來?


    父母都是普通的打工人,前兩年家裏修了二層小樓還欠著鄰裏鄉親好幾萬的外債。現在出來上學,一個月的生活費也要千把塊的。斷然不能再向家裏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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