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覺得漂亮,死了是不是太可惜?”


    豪斯陡然一驚,轉過身。


    不知道何時,河道上飄近一艘木舟。


    裏邊坐著位容貌豔麗的女人,海藻般的發披在身後,纖細的手指上拿著一枚炸彈。


    好似在擺弄一個玩具。


    “你自己走,還是我送你走?”連青萍輕挑細眉。


    豪斯正想嘲笑她,卻見不遠處天空傳來螺旋槳高速轉動的轟鳴聲。


    抬頭看去,直升機艙門處黑色的機槍正瞄準自己。


    豪斯連忙高舉雙手:“我自己走。”


    他提起箱子,正要迴自己乘坐的船。


    連青萍輕嘖,指尖點了點:“放下。”


    豪斯冷下臉:“我必須拿走藍冰。”


    連青萍起身,木舟搖晃,她卻站的很穩。


    “最多再拖兩分鍾,警方會到這裏,豪斯,脫離組織後,你變得沒有底線了。”


    沒想到對方認得的自己,唯一的可能,他們曾經隸屬於同一個組織。


    豪斯猶豫再三,緊緊抱著裝有藍冰的箱子,突然往另一隻船上跳!


    早料到他要逃,連青萍腳踩漁船邊緣借力,翻過欄杆,兩步跨過去,在豪斯跳下去之前,一把長度如小臂的叢林砍刀抹了他的脖子!


    血液噴射,腦袋和脖子隻剩下一層皮連著。


    箱子眼看著要落水中,連青萍伸手一勾,拿了迴來。


    走迴池遙身邊,她蹲下身,手背碰了碰他額頭,縮了下:“這麽燙。”


    船隻轟鳴聲已經到了近前,連青萍的手抄過池遙腿彎,攬他後背,毫不費力將他橫抱起來。


    “遙遙!”


    “遙遙!”


    顧不得奇怪為什麽連青萍在這裏,池徽往前擠著想要跳過去,兩艘船距離已經很近。


    可是傅琅快他一步跳了過去。


    連青萍冷靜道:“高燒,骨折,快迴去,叫救護車。”


    傅琅確定不會再次造成身體二次傷害,才小心翼翼抱過池遙,滾燙的身體入懷,吊起的心髒依然沒有得到放鬆。


    池遙嘴角破了,血跡順著下巴蜿蜒至脖頸,脖子還有青紫的掐痕,因為高燒,整張臉通紅。


    池煜再也無法隱忍自己的情緒,無聲中淚水早已決堤。


    迴去路上池遙身體燙的好似要燒著。


    他們不間斷一直喊他,握緊他手,生怕鬆開一點他就真的走了。


    “遙遙……”池徽手指動了動,不敢碰他,啞著嗓子哭,一遍一遍低聲喊他,固執的想要得到他的迴答。


    恍惚間,池遙又聽到蘆葦叢被風帶動的沙沙聲,這次不再像那時被孤獨感席卷,周遭全是聲音。


    大哥,二哥,爸爸,白凰,何意。


    ——傅琅。


    灰色香根草的氣息,把他完完整整包圍起來,隻不過一直在晃,好像很急。


    越來越急,不斷有人喊著“池遙”“遙遙”。


    “遙遙,沒事了……沒事了。”傅琅好似也在安慰自己,不在意池遙滿臉血汙,輕輕親吻他眉心。


    很燙的淚,掉在臉頰,靈魂在黑暗裏掙紮,池遙想要伸手幫他擦掉。


    可是失敗了,他無力支撐,陷落時候有很多隻手拉著他,拽著他,卻還是墜入無盡寒冷的黑暗深淵。


    “滴————”


    心髒監護儀微弱起伏的線條消失,歸於直線,少年像一隻破敗的布娃娃,軟綿綿失去了生命力。


    池煜幾人心髒在這一刻跟隨池遙一起停掉。


    傅琅腦子一片空白,手緊緊扣在救護車門邊,鮮紅滴落。


    “——遙遙!”


    .


    一天之內下了五次病危通知,搶救了多久,傅琅幾人在搶救室外站了多久。


    直到深夜,白凰勉強從痛苦中抽離,腦子裏都是顧忘,這一站好似有屏障將他和外界隔絕。


    抬頭看一眼依然在搶救中的紅燈,耳畔黑狐低聲說:“汪輝已經死了,豪斯也死了,祭蕎團隊現在隻剩下他一個。”


    白凰側頭:“我們算完成任務了嗎?”


    黑狐頓了頓,明白過來他指的是池遙。


    “可能算,現在隻能看他能不能撐過來。”


    “那走吧。”白凰眼睛失去往日神采,麻木道:“我要去一趟邊境,親手為隊長殮屍。”


    黑狐定定看他,最終還是妥協:“好。”


    兩人離開時隻有連青萍知曉。


    白凰觸摸自己那把沾了池遙鮮血的槍,唯一願望就是希望他能撐過今晚。


    沒有道別。


    正如來時候那樣悄無聲息。


    三日後。


    池遙病情得到穩定,轉入普通病房。


    眾人揪著的心總算是鬆了些。


    “終於能近點看他了。”祝禧燃勉強勾了下唇,指尖撥弄了下池遙額前的碎發。


    “快醒吧小池遙,知道你燃哥我為了你哭了多少次嗎?”


    “等好了,我們一起去賣關東煮,咱們再不去,生意就要被同行搶完了。”祝禧燃低聲絮叨,眼眶泛酸。


    傅琅揉了揉鼻梁,連著三天寸步不離守在這裏,他熬的雙眼通紅。


    抬頭看到白邵和韓溪也來了,問:“公司怎麽樣?”


    白邵歎氣:“不逼一把就不明白自己潛力有多大,我和老譚已經處理的差不多了,放心吧,你就當休假了。”


    白邵袖子被扯了下。


    韓溪躲在他身後,不太好意思送不值錢的土特產,於是把手裏的盒子塞給白邵,讓他送。


    白邵小聲問:“人還沒醒,他吃不到啊。”


    “你幫我遞一下……”韓溪聲音小的像是在哼出來。


    “行行行。”白邵肩膀輕輕撞他,“難得你還有不好意思的一天。”


    韓溪咬牙低聲說:“晚上,栗子燒雞,不吃了?”


    白邵立即微笑雙手遞上盒子,“老傅,這是韓溪家鄉特產的蘋果,沒有打過藥,特甜,等小池遙醒了給他吃。”


    傅琅接過:“謝謝。”


    祝禧燃搬了把椅子坐床邊,順便多瞧韓溪兩眼。


    小粉毛。


    挺亮的發色。


    果然小池遙的朋友發色都奇奇怪怪的。


    祝禧燃摸一把自己後腦勺,尋思要不然染個紅的?


    “頭疼?”他身後坐著的池煜抬起眼。


    祝禧燃隨口道:“不疼,我想把頭發染成綠的。”


    池煜:“?”


    想一出是一出。


    祝禧燃反應過來,說:“你別和我說話,我不想理你。”


    自從知道池煜早就醒了,還硬是在醫院裏裝,祝禧燃又氣又丟臉。


    這狗比豈不是早就知道自己跟個望夫石一樣每天定時定點眼巴巴守著他!


    這裏人太多,池煜牽一下他的手,被甩開。


    祝禧燃沒用力,想來也舍不得。


    池煜眼底浮現淺淡的笑,轉而看到病床上依然沒有醒來跡象的弟弟,眸色又灰暗了下來。


    翌日池徽來和池煜換班。


    池徽坐在病床前牽著池遙的手哭了一鼻子,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連哭帶罵。


    傅琅能聽出裏麵偶爾夾雜自己的名字。


    池徽沒哭夠半個小時,因為連著幾天處理事情,太困,抹抹眼淚,躺在沙發上扯起了唿嚕。


    睡得比床上池遙還要熟。


    池遙硬是被親二哥猶如隔壁裝修隊掄大錘外加電鑽聲的唿嚕聲給扯醒……


    彼時傅琅正在衛生間擰毛巾,尋思著給池遙擦擦臉,免得小迷糊醒了又自己嫌棄自己。


    “哥……”池遙三天昏迷,醒來嗓子啞的發不出聲。


    衛生間內水流聲迴蕩,傅琅擰毛巾的動作忽頓,明明隻能聽到外邊池徽的唿嚕聲。


    準備等會多拿一條塞池徽嘴裏。


    可是那麽吵,恍惚聽到了池遙在喊。


    傅琅立馬轉身出去,靠近床邊,看著扭頭望過來的池遙,腳步又停下了。


    “哥……哥哥……”池遙聲音小的幾乎聽不見。


    刹那間,傅琅隻覺臉頰濕潤,恍神時,眼淚止不住大顆滑落,想起那年黑暗裏,池遙也是用這樣的眼神望向自己。


    池遙朝他笑了下,眸光瀲灩如晴水。


    池遙眼裏有泛濫春潮,傅琅注定得溺斃在裏麵,可也正是那片極致盛景,他才得以新生。


    自此,所有苦難抵達終點,痛苦封存於過往。


    ——


    ————正文完(有番外北鼻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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