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挽挽抬頭望過去,封瀝站在病床另一邊,耷拉著臉,活像是她欠了他八百塊,視線向下,他掌心上躺著一枚綠色玉墜子。


    許挽挽撐起腰,伸頭探向封瀝,抓起他掌心的玉墜子,在封瀝收迴手時,握住了他的手。


    封瀝瞬間瞪大了眼睛,小臂用力,往迴抽手,聲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


    “許挽挽,你幹什麽!鬆手!”


    “你手上有疤。”許挽挽仰起小腦袋,黑眸微皺,“力氣好小,你是不是好餓?”


    有疤的手不漂亮,得祛疤。


    這樣才漂亮!


    封瀝臉咬牙,往迴抽手的動作更加用力,“你閉嘴!”


    許挽挽眨了眨眼,鬆開了手,封瀝還在用力拽手,一個沒注意,直接向後砸在了地上。


    ‘嘭’


    腦袋砸在地上,一聲脆響。


    封瀝臉黑,心如死灰。


    疼倒是其次,丟人,尤其是當著應恕的麵,太丟人了!


    許挽挽嘴角漾出微笑,轉頭拱到了應恕身邊,“他笨。”


    應恕朝封瀝遞過去同情的目光,“用不用我去給你叫醫生?”


    封瀝惡狠狠瞪了應恕一眼,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褲子。


    “不用!某人嬌弱,時不時咳嗽兩聲都不需要看醫生,我就是摔了一下,看什麽醫生?”


    許挽挽低著頭,翻來覆去摩挲著手中的玉墜子,耳邊是應恕和封瀝你來我往的‘切磋’。


    有點煩。


    “封瀝。”


    許挽挽舉起手中的玉墜子,看向封瀝。


    “我可以砸碎它嗎?”


    封瀝皺眉,“你讓我把它要迴來,就是要砸碎它?”


    怎麽看,都不像是正常人能幹出來的事。


    封瀝納悶時,應恕敏銳察覺到了什麽。


    “這玉墜子有問題?不得不砸碎?”


    聽到應恕的話,許挽挽讚許地點頭,毫不吝嗇自己的誇讚,“聰明!”


    應恕笑了笑,“沒有挽挽聰明。”


    他倒不是聰明,隻是吃過太多次虧,每次遇事都不免多想。


    三年前,他四歲,那時候他爸媽都還在,爸爸沒有死,媽媽也……沒有卷錢私奔。


    那時候,媽媽嫌棄爸爸掙錢少,沒辦法給她買漂亮衣服和雪花膏,兩人每天都在吵架。


    爸爸為了掙錢,去了礦上工作,剛開始的兩個月,家裏生活水平明顯提高,媽媽有了錢買漂亮衣服和雪花膏。


    可惜,好景不長。


    人心是貪婪的。


    媽媽不再滿足於漂亮衣服和雪花膏,她開始看櫥櫃裏昂貴的手表,看首飾,看國外新奇的零食。


    可爸爸寄迴來的錢,根本不足以支撐她膨脹的欲望。


    她開始克扣他的飯錢和買衣服的錢,她想把爸爸寄迴來的錢一個人花光,可總要找一個由頭。


    那天,她在米粥裏摻沙子,讓他喝。


    那天,他說米粥味道不對。


    也是那天,她說:嫌我做飯不好吃,你自己做!我不伺候了!


    那時候,他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麽,後來,各種大小事上,他都被指責。


    慢慢的,他餓得沒辦法,跟狗搶剩飯吃,村裏人嘲笑他,媽媽打他,一邊打一邊問是她虧待他了嗎?他沒有迴答。


    那次被打後,他隱約覺得不對,他不應該跟狗搶飯吃,最起碼,不能在有人的時候,跟狗搶飯吃。


    再長大些,他意外知道,廢品是能換錢的。於是,他去外麵撿瓶子,好歹能吃到飯。


    反正家裏沒人管他,他就十裏八村跑。


    可以說,這十裏八村的路,他閉著眼都能走出來,哪裏瓶子多,他更是了如指掌。


    應恕眨了眨眼,眸光落到許挽挽身上。


    其實,那一次,如果沒有許挽挽出現,他真的會接紀雲薇的糖。


    他寧願成為傀儡,因為,在那之前,他真的沒有吃過糖。


    幸虧,那天,許挽挽狠狠揍了他,才讓他清醒過來。


    應恕的目光太過熾熱,許挽挽想忽視都難。


    她轉過頭,腦袋湊到應恕跟前,“怎麽了?”


    “沒——”


    話還沒說完,封瀝就插了進來。


    “他能有什麽事,他好得很!玉墜子你隨便摔,反正我不要了。”


    許挽挽見封瀝同意了,於是點了點小腦袋。


    “你還在生病,我來摔吧。”說著,應恕便伸手,要接過玉墜子。


    許挽挽搖了搖頭,“我來,你力氣小。”


    許挽挽目光從應恕掃到封瀝,明晃晃表露出對他們‘嬌弱’的可惜。


    應恕忍住反駁的衝動,心底微微不服氣,就算他力氣再小,也不至於摔不碎一塊玉墜子吧?


    封瀝更是直接,哼了一聲表示不讚同。


    下一秒,二人齊刷刷沉默。


    隻見,許挽挽握住玉墜子,微微用力。


    石屑粉末從她指尖溢出,簌簌落到病床上。


    二人目不轉睛,心底卻不約而同覺得理所應當。


    畢竟,許挽挽她力氣真的很大!


    二人盯著盯著,又發現了不對。


    “挽挽!快停下!”應恕急得掰開許挽挽攥成拳的手,“鬆手,你流血了!”


    “封瀝,喊醫生!”


    “快!”


    走廊拐角處,戚琉璃拉著許褚和,對立而站。


    “挽挽的身體為什麽這麽奇怪?白天我讓你去廟裏問頌德大師,他有沒有說什麽?”


    戚琉璃攥緊雙手,眼神流露出難以言說的擔憂。


    許褚和想攬過戚琉璃,被她擋開,隻能放下手,作罷。


    “頌德大師和藺叔一個意思,挽挽身體嬌貴,得好好養著,吃穿用度都得好,萬物有靈,她需要萬物滋養。”


    許褚和掏出一個小木牌,花神秘複雜,上書三個大字:落霞寺。


    許褚和嗓音微幹,吐字有些艱難,“頌德大師說,如果我們負擔不起挽挽的開支,可以拿著這枚木牌,調動所有名為落霞寺的錢。”


    戚琉璃怔愣,抬手接過小木牌,仔細翻看。


    “我好懵,感覺像在做夢。我看港城電影中,那些江湖大哥才有信物,調動勢力,怎麽……我們內陸的寺廟也有?”


    戚琉璃抿唇,世界觀受到了猛烈衝擊。


    她把小木牌塞到許褚和手裏,淚水止不住落下,許褚和將她摟在懷裏。


    “別擔心,頌德大師是大大的良民,不會帶挽挽去做危險的事。”


    許褚和理解戚琉璃的擔心,這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得到的越多,付出的越多。


    戚琉璃拍了拍許褚和,從他懷裏退了出來,被他‘大大的良民’逗樂,破涕為笑。


    “好了,我沒事,你快去給挽挽買糖,她嚷嚷著苦呢。”


    “好。”


    盯著許褚和離開的背影,直到不見,戚琉璃才張開手,手心上,是一枚龍形鑰匙,她從許褚和口袋裏偷出來的。


    黃金材質,小巧有靈氣。


    鑰匙柄端有兩個隸書小字——明月。


    戚琉璃摸不著頭腦,她認識的人裏沒有叫‘明月’的,附近也沒有什麽地方叫‘明月’。


    她百思不得其解,眼前晃過一道人影,是封瀝,火急火燎。


    “小瀝!”


    戚琉璃沒有喊住封瀝,擔心病房裏出了什麽意外,表情慌張,迅速朝病房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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