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山自開派以來,經曆上萬年,被罰至沉璧潭麵壁思過的隻有兩位,一位是開派祖師東方天數,一位就是墨蕭。


    萬年前,東方天數悟出九天仙訣,因一時難以控製強大法力,屠殺了眾多飛禽走獸,血染山巒。他深感罪惡,自罰麵壁百年,以慰死去的鳥獸。


    沉璧潭地處靈山最深處,山巒封閉,至陰至寒,奇冷無比。更可怕的是,沉璧潭連接地下,深不見底,時常會有颶風駭浪,甚是恐怖。


    墨蕭從天機閣匆匆趕來,爬了半日山,到達沉璧潭時已是傍晚時分。一陣陣寒意襲來,讓原本穿著單薄的他打了一個冷戰,來時沒有人提及這裏極寒,所以隻帶了薄被和少量衣物。


    看著長滿青苔和雜草的洞穴,以及被潭水浸濕的石床石凳,墨蕭愣神片刻,脫了鞋子,挽起褲管衣袖,開始清掃洞穴。


    打掃了十幾年天階,清潔本領練得爐火純青,不到一個時辰,洞**煥然一新,找不到半點淒涼的痕跡。


    夜幕降臨,洞**漸漸明亮起來,這讓墨蕭詫異萬分。找尋片刻之後,發現在洞頂之上,鑲嵌著一顆巨大的夜明珠,想來,應當是萬年前開派祖師的傑作。


    此時,腹部開始作祟,使勁叫喚著,墨蕭這才想到一天未進食物,翻開背囊,裏麵有臨行前師兄塞進來的糕點和饅頭。


    沉璧潭的夜晚時有大風,吹得麵部生疼,再加上寒氣侵襲,修為較淺的墨蕭直打哆嗦,裹著薄被蜷縮在角落裏,一邊啃冰冷的饅頭,一邊思索如何禦寒。


    這裏日照稀少,樹木枯萎,山中雜草也因潮濕的地麵浸著水滴,無法點燃。


    墨蕭苦笑,心道:怕是要凍死在這裏了,哈哈,可悲,可笑……倘若了無牽掛,一條賤命,就這樣死了也就罷了,無奈身負師傅的期望,晴師姐的盼望,也不能為靈山貢獻力量,心中實在不甘!


    洞外的風似是有意作對,刮得更為兇猛,夾雜著潭水吹入洞中,讓已經凍僵了的墨蕭身體結了一層冰霜。


    漸漸,似乎周遭安靜下來,風聲越來越小,寒氣漸漸消失,身體開始迴暖,越來越舒服。墨蕭的眼前浮現幼時師傅教他走路的場景,言思晴與他一起追逐嬉戲的場景,靈山陽光普照的場景……漸漸地,一切又開始模糊,他逐漸失去知覺,如一尊冰雕,靜靜僵在那裏。


    ·


    “墨蕭?墨蕭?你在哪裏?”遠遠傳來言思晴的聲音,“這裏風太大,我什麽都看見,快來接我!”


    喚了片刻,不見墨蕭迴應,言思晴的心頭一緊,加快了步伐。很快,她來到洞穴前,當看到墨蕭凍僵在角落如一尊冰雕時,一個趔趄,跌在地上,邊爬邊喊:“墨蕭!墨蕭!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抱住墨蕭的身體,一股極寒之氣襲來,言思晴的心幾乎要跳出胸膛,如此寒冷,莫說修為尚淺的墨蕭,連自己也撐不過半刻。


    她強忍著淚水,雙手抵在墨蕭胸前,將股股熱氣灌入他體內,心裏不斷默念:墨蕭,我不許你死!我不許你死!倘若你死了,我定要劈開這山,擊沉這潭!


    墨蕭周身的冰霜化作水滴流下,浸濕了地麵,原本紫色的嘴唇漸漸恢複血色,恍恍惚惚間睜開眼睛,當看到言思晴時,深唿一口氣,“晴師姐,你來救我了?”


    此時,言思晴的眼淚大滴大滴落下,抱緊墨蕭,聲聲哭訴:“死墨蕭,臭墨蕭,如果我不及時趕到,你我就要陰陽相隔了!你承諾我的如何兌現?你個豬頭,為何如此愚笨,來時不帶禦寒衣服!”


    墨蕭緩了一口氣,淡淡微笑,“如果墨蕭死了,定會化作魂魄,來天階陪師姐……”


    言思晴玉手捂住他的嘴巴,滿臉怒容,“沒有經過我的同意,你不能死!倘若有一天危險降臨,危及性命,你也要帶我一起死……”


    說到這裏,言思晴臉頰泛紅,一把推開墨蕭,快速迴退,支支吾吾起來,“我……我的意思是……你……你要遵守你的承諾,不能死在我前麵!”


    墨蕭緩緩站起身,挪動僵硬的步伐,走到言思晴麵前,“墨蕭受晴師姐恩惠,今生無以為報,承諾之事情,定當竭盡全力!”


    言思晴泛起笑容,言語溫柔,“諾,是你自己答應的,我可沒逼迫你!”說著,環顧四周,俏眉皺起,“這裏陰冷至極,根本無法居住,你跟我迴天機閣吧,我們再想辦法跟掌門師尊求情!”


    墨蕭搖頭,“我犯了如此大錯,本應廢去修為,逐出靈山,掌門師尊如此開恩,墨蕭自然感激不盡,哪裏還有半點奢求?晴師姐,你不用擔心我,我會想辦法禦寒的!”


    “想辦法?被凍成冰雕的辦法?”言思晴一陣嗔怪,“既然如此,隻能熬過今晚,明日給你多帶些禦寒的衣物過來!”


    墨蕭一愣,“你……你今晚不迴天巒殿?”


    言思晴搖頭,“留下來陪你這個豬頭度過寒夜!我有靈劍加身,劍氣炙熱,可抵禦洞中寒氣,你就放心吧!”


    墨蕭一臉擔憂的迴應:“可是,你若不迴天巒殿,天尊不會責怪嗎?萬一天尊夜間要傳授九天仙訣給你,你不是錯失良機?”


    言思晴敲了敲墨蕭的腦袋,巧笑嫣然,“說你傻,你還真傻。今日入住天巒殿,修養數日方能清心修行。再者,天尊閉關修煉,不會親臨,隻用幻象傳授。”


    墨蕭舒了一口氣,“原來如此,害我擔心一場!”說著,指了指言思晴的手掌,“靈劍用得如何?很聽話罷?”


    言思晴瞪了他一眼,“天尊的法器,自然是厲害無比,可惜了心劍,莫名被楚鈞奪走,實在可恨!”


    墨蕭擔心言思晴又會提及自己弄丟心劍的事情,馬上轉移話題:“晴師姐,累了一天,困了吧,早些休息!”


    言思晴看了看潮濕的地麵,又看看單薄的被褥,玉手一揚,使出靈劍,劍身化作一堵氣牆,擋在洞穴口,散發出陣陣熱氣。


    頓時,陰冷的洞**如沐浴陽光般暖意十足。


    墨蕭欣喜,指著床,“師姐,你睡床,我睡地上!”說著,上去收拾床鋪,掃掉上麵的灰塵。


    言思晴臉頰微紅,絞著衣角,支支吾吾起來,“這……這床挺……大,我睡……睡這頭,你……睡那頭……不……不礙事!”


    墨蕭愣住,不好意思的搖搖頭,“這個……恐怕不妥,晴師姐你……你不用擔心我,洞內已有熱氣,不會再凍僵的!”


    言思晴頓了頓,緊咬朱唇,一跺腳,一把將墨蕭推上床,“廢話真多,裏麵去,快睡!”說罷,自己側身上床,背對墨蕭。


    墨蕭乖乖躺在裏麵,身體筆挺,緊閉雙眼,大氣不敢出。


    床雖寬敞,但兩人之間離得並不遠,隱隱能感覺到彼此的體溫。言思晴身體傳來陣陣體香,如蘭似麝,讓墨蕭心曠心怡,腦海裏不斷浮現那日抱住她時的情形,身體一陣燥熱,卻又不敢挪動分毫。


    洞**頓時靜得出奇。


    半晌,言思晴輕聲問:“墨蕭,睡了麽?”


    墨蕭心裏打鼓,一時不知如何迴應,僵直在那裏,佯裝入睡。


    言思晴迴過頭,看墨蕭緊閉雙眼,似乎已經熟睡,“這麽快就睡了?混小子,今天真是勞累不堪!”說著,纖纖玉手伸來,落在墨蕭的臉頰上,輕輕撫摸著,“倘若日後勤修仙法,我又怎麽能時時保護你?墨蕭啊墨蕭,你該如何應付在沉壁潭中的兩年?”


    墨蕭被言思晴柔軟溫暖的掌心撫摸著,舒服萬分,身體又挨著極近,幾乎能感知她身體的熱氣,陣陣酥麻感襲來,內心燥熱無比。


    言思晴將身子靠近墨蕭,頭依在他肩上,輕輕撫摸他的臉頰,不斷呢喃:“墨蕭啊墨蕭,你何時才能聰明些?若是你再聰明些,師姐也不會如此辛苦……”


    言思晴柔軟的身體挨著墨蕭,使原本燥熱的他內心陣陣蕩漾,暗暗苦叫:晴師姐,你讓墨蕭也很辛苦……


    僵持了片刻,突地,一陣溫溫細語入耳,墨蕭腦海裏再次浮現入魔時出現的極美女子,那雙傷心、哀怨、無奈的眼神,死寂般的凝視,使他瞬間清醒,周身冷卻。


    經曆了奪劍、棄劍、冰凍,墨蕭的精力幾乎耗盡,此時,燥熱的身體冷卻下來,瞬間感覺沉重無比,困乏之意迅速蔓延,耳邊聽得言思晴輕輕的呢喃,漸漸有了睡意。


    不久,便沉沉睡去。


    ·


    清晨,墨蕭被一聲嗬斥聲驚醒。睜眼,見師父身負厚重的衣物站在洞口,滿臉怒容的望著床上二人。


    墨蕭慌亂起身,從床上滾下來,跪在地上,“師父,你……你怎麽來了?”


    “孤男寡女,同床而眠,成何體統!”嶽古手一揮,厚重的衣物被重重摔在洞內,“你們要氣死為師嗎?”


    言思晴這才睜開眼睛,見師父一臉怒容,立刻跳下床,“師父,昨夜墨蕭師弟受了冰凍,險些喪命,我連夜趕到,幫他驅寒,沒有任何越軌行為!”


    嶽古揚手指著洞口的靈劍,聲音淩厲,“有靈劍封口驅寒,怎麽就睡在一張床上?墨蕭不懂事,你這個師姐也不懂事麽?”


    墨蕭急急解釋,“師傅,都是我的錯,與師姐無關,你懲罰我吧!”


    言思晴也急急辯解:“師傅,是我念墨蕭師弟勞累過度,硬是逼迫他在床榻上入睡,若要懲罰,也是懲罰我!”


    嶽古憤憤揮袖,冷哼一聲,“若不是你們二人私自奪劍,又怎會生出如此事端?”頓了頓,指向言思晴,“晴兒,你現在已進入天巒殿跟隨天尊修煉九天仙訣,肩負抗魔使命,怎麽能隨意下殿?倘若真為蕭兒好,自當勤修仙法,除魔衛道,日後有了成就,也可協助蕭兒!今日之事就此作罷,速速迴天巒殿!”


    “可……”言思晴正欲多言,被嶽古打斷,“好啦,不必多說,速速迴去!”


    深知師傅的堅定無法改變,言思晴點頭,“是!”轉向墨蕭,輕笑:“墨蕭師弟,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冷了就用棉被擋住洞口,可別再被凍成冰雕了……”說著,眼裏有淚光閃動,收了靈劍,一跺腳,飛速離去。


    嶽古看向墨蕭,輕歎一聲,“蕭兒,昨夜受苦了,為師料到你師姐昨夜會來此處探訪,故未來送禦寒衣物!”說著,指了指地上厚重的衣服,“此地極陰極寒,多穿些罷!”


    墨蕭心道:原來師傅早已料到晴師姐昨夜會來找我,剛才那番嗬斥,隻是讓晴師姐今後全身心修煉,不再來沉壁潭吧?這樣想著,心裏一陣酸楚,點點頭,“謝謝師傅!”


    嶽古環顧四周,發覺時有涼風襲入,甚是陰冷,“為師教你一套禦寒心法,若遇寒氣侵襲,可施法抵禦……”說話間,右手一揮,一股清氣襲來,墨蕭腦海裏浮現了心法口訣,跟隨師傅的引導默念片刻,自感周身發熱,寒氣頓消。


    末了,嶽古輕歎:“蕭兒,你師姐聰慧過人,資質極佳,如今入天尊門下修行,將來除魔衛道,必成大器。你應以大局為重,且不可貪圖兒女情長,阻撓了師姐的修行,也荒廢了自己的進步。”


    墨蕭微微點頭,“師傅,墨蕭明白!”


    嶽古拍拍他的肩,“好好在此修行,靜一些,或有更深的領悟!”說罷,揮揮衣袖,飛身離去。


    墨蕭望著洞穴外的潭水,自歎:這靈山之上,數萬弟子,或雙修,或三修,皆有陪伴。如今,剩我一人在此修行,清淨良多。如師傅所言,若是能悟出些什麽,也不枉兩年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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