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安心養病,受傷後他並沒有返迴英國救治,而是去了鄰近的德國做手術。


    為他實施手術的是他舊友,養病期間他異常安心,整天去碼頭釣魚餵鵝,要不然就是在家和老婆女兒打撲克。


    但即便如此,依舊架不住家人關心,這不,侄子顧蘸白大老遠探病來了。


    敘完舊,短期內已經做了三次手術的顧立訓有些體力不支,隻留下太太陪護,讓女兒得珍招待侄子。


    蘸白走到窗前,看著別墅外的大片湖水,不禁感嘆道:「還是叔叔會享受。」


    青山綠水,真適合養老。


    得珍笑笑,去泡咖啡給他。


    蘸白四處轉了一圈,才終於在沙發上坐下,端著咖啡淺飲一口,他用下巴點了點牆上的掛畫,說道:「你愛撿東西的毛病怎麽還沒改?這又是你從哪裏撿的?」


    蘸白一說起自己兩個妹妹就十分頭疼,別家女孩隻需稍漂亮點都整日不著家,光在外麵招蜂引蝶了。


    他妹妹呢?


    大的這個整天宅家,把自己養得比吸血鬼還白。


    小的那個一迴家就換上花褲子,到地裏種菜除草。


    白白把她們生得這麽美麗。


    第72章 姐姐,你在和他談戀愛嗎


    得珍尤其不讓人放心,嚇人的家世擺在那兒,狂蜂浪蝶也怕她。


    再者,她性子灑脫隨意,凡事隻講眼緣,還稍稍有些戀物癖。


    世人都說她收盡了世上最美的扇子,卻不知,路邊的石頭她也愛撿迴家。


    得珍六歲時,顧立訓在日本工作,趕上太太生日,就同當地手工作坊裏的師傅做了個首飾盒。


    太太有禮物,女兒的也不能缺,於是得珍就收到了父親用細木條做的一隻小木盒。


    那盒子說不上多精美,但勝在雅致,得珍以為拿來裝鳥羽最好。從今往後,但凡看見漂亮羽毛,她就會收起來帶迴家。


    大抵是家裏總出建築師的關係,顧家的孩子天生就擁有審美的天賦——對美和不美,有著絕對的自信和非常武斷的認知。


    而得珍有世間一切華美之物,她不拿小盒子裝珠寶,卻拿來裝鳥語,便讓眾人感到了一種十分天真的浪漫。


    這浪漫讓大家更迷戀她。


    等長大了,她順理成章地接手了她母親的畫廊,她喜歡的風格很多,但偏向現代藝術,鮮少涉獵神話題材。


    譬如蘸白眼前這幅畫,就絕對不是她會喜歡的。


    得珍拂去花瓶下落著的芍藥花瓣,迴望牆上新掛上的畫,但笑不語。


    客廳顏色偏淺,但這幅畫的底色卻是黑,掛在牆上,任誰都會覺得不襯。


    但這是得珍的客廳,這種格格不入反倒會讓觀者暗自猜測這畫的其他用意。


    蘸白也不例外。


    「你看了這麽久,看明白了嗎?」


    得珍問。


    蘸白雙手抱胸,像顆土豆一樣蹙眉陷在沙發裏,問:「這畫的是阿刻戎河?」


    阿刻戎河是希臘神話裏地獄的五條主要河流之一。


    得珍點點頭:「沒錯,中間的就是赫爾墨斯。」


    赫爾墨斯穿帶有飛翅的涼鞋,手持魔杖,經常陪同冥後出入冥土,護送死者的幽靈去往冥界。


    對於那些剛到陰間的靈魂,赫爾墨斯就是他們的最後一盞燈,靈魂拚命想要接近他,深怕掉進永恆的黑暗。


    卡爾·榮格認為赫爾墨斯是神聖的使者,在日常世界的光明和無意識的黑暗之間交流。


    是夢、瘋狂和死亡。


    這幅畫裏的赫爾墨斯大步走在幽靈中間,陰影們懇求他放鬆腳步,他卻不顧一切地走著,帶著上帝的冷靜無情,在孩子們平靜而無畏的注目中,穿過那渴望的人群。


    雖然畫技有些粗糙,但神性卻讓人心頭一震。


    「不是撿的。」得珍說。


    蘸白不解看她:「嗯?」


    「我說,這幅畫不是我撿的,是有人送給我的。」


    蘸白暗笑:「哪個傢夥這麽老土,這年頭可不流行送畫追女孩子。」


    得珍閑適地看著不修邊幅的哥哥,語氣卻異常慎重:「那傢夥不是追我的,是追我們奈奈的。」


    蘸白噎了一下,險些把咖啡噴出來。


    留下重磅炸彈的得珍嘆了口氣,目光落在花瓶裏的白芍上,不由想起自己那個比花更美麗的妹妹,以及那個挨了她一巴掌的高個年輕人。


    這幅畫是由一個中國人送到度假別墅的,得珍問送畫的人是誰,那人也不避諱,直接報了紀修的名字。


    嗬,好一個下馬威。


    那小子是在告訴她,隻要他有心,就算她把顧奈藏到天涯海角,他也能找出來。


    看過畫後,得珍稍稍有些不解。


    從畫技上來說,這幅畫頂多算個殘次品。


    送人禮物卻送個殘次品,未免太失禮。


    但她腦中閃光一現,又猜,這畫可能是某人親自畫的。


    她不知道他畫這幅畫用了多久,但看得出來,他不是專業的。


    又或者說,他是刻意為之。


    畢竟,畫技粗糙才能證明並非滿地都是的淘寶貨。


    但,為什麽是阿刻戎河和赫爾墨斯呢?


    得珍把畫掛在牆上,看了許久許久,才明白其中用意。


    那個年輕人,希望她成為——赫爾墨斯。


    成為畫裏那個目不斜視,把夢、瘋狂和死亡甩在身後,不顧一切地大步朝前走的赫爾墨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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