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二人打鬥達到已經達到難解難分的地步,納蘭折風的劍氣居然沒有一如既往地散出寒氣,僅僅以淩冽絕情的劍對焚煜天步步緊逼。


    距離第二十招愈是臨近,白落鳳額上的豆汗流的愈是頻繁:納蘭的劍刺得越快,他的心跳的也就越快,他無比清楚一旦瞎子後勁用完,焚煜天必定能做到轉守為攻。


    第十九招,納蘭刹時彎下膝蓋,另外一腿橫跨向外降低下盤,兩肩右高左低,落雪筆直斜上而去。


    焚煜天仍舊不露慌亂,利劍疾來,包裹火焰兩掌奮力合並,寶劍猶如被夾入虎口,瞬間不得動彈,一道熱流順著劍身迅速向外侵蝕。


    盲劍掙脫不得,當即再降身子,與地麵貼近僅剩一發之差,兩腳向前輕滑,從焚煜天一側腋下無聲而過,輕盈如羽,不揚半點風塵。


    陷入敵手的劍隨之對折,下一刻上半劍身隨著納蘭舉止從焚煜天腰間擦過,劍刃已經割破他的外袍,露出其內衣襟。


    焚煜天滿背冷汗,斷然卸去力道,兩掌立刻朝外鋪開。


    落雪卯足的彈力隨之釋放,下一刻劍尖急忙迴複原狀,收力的焚煜天躲避不及,掌心立刻被劃出血痕。


    然而他不顧手中傳來的疼痛,一心想到納蘭折風已經繞到他的後頭,心急想要轉身應對。


    第十九招結束,隻要挺過下一招,竭盡全力的納蘭折風必定折損於後勁有餘的焚煜天手下。


    隻是萬萬預料不到,盲劍並未打算趁勝追擊,奪迴寶劍之後,他僅在三尺高度猛力翻轉全身,欲要迴到先前額位置。


    柔軟的腰帶尖似乎跟不上納蘭的速度,還來不及變迴筆直模樣便被改道,在空中劃出一道如同繩鞭揮舞時的軌道。


    此刻當心受到偷襲的焚煜天向後便是全力一掌,卻是完全撲空,而靈動彎曲的落雪再次趁機在他的臂上添了一道傷口。


    第二十招以至尾聲,納蘭折風卻出乎所有人的料想,未顯出任何力竭的敗象,就在背對他的焚煜天剛好轉身錯愕之餘,他陡然在瞬間刺出七劍。


    七劍,同時並舉,恰似納蘭憑空多出六把長劍。


    焚煜天的動作隨著七劍落下靜止下來,良久仍如雕像一動不動。


    納蘭在閃光間已經站迴原地,依舊那副遇風不亂的樣子,好像未有離開過般。


    唯有劍上如同露珠滾動的血滴在告訴在座的所有人,這兒曾有一場驚心動魄的廝殺。


    “他的‘劍斷追影’,大成了……”白落鳳望著陷入沉寂的大堂,倒吸了下一口涼氣:那七劍的快,繞是燭光映照下的影子,相比之下也慢了半拍。


    “沒想到啊!這小子的劍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劍酒歌麵露些許愧色,應當羞於方才所說之言,隻是片刻他又搖頭無奈笑道:”真可惜啊,我參了半輩子的劍,現在居然看走了眼,真的是老啦…老啦…”


    隻是老頭子心底迴味著方才令人歎止的劍招時,又隱隱覺得納蘭的劍上仿佛少了什麽,那種怪異的感覺讓他說不上口萬分難受,最後索性拋了去,靜觀眼前變化。


    然而一直處於暗處,漸漸被人忘卻失了存在感的“八臂狼蛛”唐無夜經曆了先前壯觀後,他也感受到納蘭折風劍的變化:


    過去納蘭的劍是冷劍,是由於他具備天賦異稟的寒氣才鑄名揚江湖的冷劍,那是一把配得上盲劍的颯爽舉止而華麗的劍。


    因為在這世上並非所有的劍出鞘都為了殺人,有時候一把劍的亮相或為了讓人欣賞,就像舞姬為霸王秀劍;或為了讓人折服,就像天下會上群雄相向拔劍;或為了讓人自省,就像崔韌竹從白落鳳身上悟劍。


    劍,本身是一件讓人歎服的匠具,不一定出劍便要見血。


    但現在納蘭的劍卻是殺劍,一柄狠心致人死地,對人對己無情的絕情劍,因為不留情所以果斷,因為果斷所以可以快到無人匹及。


    這勿關劍酒歌眼拙與否,畢竟劍下藏的是人心,人心又怎能如招法輕易窺探。


    “八臂狼蛛”一生沾染無數屍血、人心已冷,他自然能感受到一柄劍的決絕,隻要有了這種決絕,劍客就不再是劍客,而是殺手。


    “你也覺得二十招以後可以反敗為勝?”納蘭折風不再如過去一樣漫身寒霜,可他現在的目光卻比過去更加冷冽刺骨,“你沒想到第二十一招竟然敗了,對吧?”


    焚煜天不甘的盯著納蘭折風,他的嘴想要張開說些什麽,卻怎麽也發不出聲來。


    終於一陣砰然,焚天穀主壯碩的身子跪了下去,他的身子自上而下六處關節溢出血來,與赤紅的衣裳融為一體。


    “我讓你走,你不願走。”納蘭折風一步步走向焚煜天,最後他的落雪停在對方的眉心,“我不殺你,畢竟是萬花穀先有失信義,有愧於你。”


    劍緩緩收攏迴去,納蘭俯視焚煜天平淡道:“既然我二人較量,你輸於我一招,如今我拿下一劍償迴萬花穀對你的承諾,如何?”


    焚煜天的顴骨隱隱蠕動,良久之後終是從鼻裏唿出一口長氣,重重地低下高傲的頭顱。


    納蘭明白焚煜天的妥協,抬頭看向一直在不遠紅燭前亭亭玉立的美人,慢慢挪步朝她走去,似乎生怕踏出的腳步聲嚇到了觀望的紀紫蓮。


    焚煜天請來的賓客不敢出聲——他們沒有資格出聲製止。


    白落鳳邀來的盟眾不想出聲——他們不願破壞此時氣氛。


    納蘭換下握劍的手,在紀紫蓮能閃爍出星星的瞳孔中,一把掀去她頭上早被撩起的紅頭蓋。


    鮮紅的方布在空中撕裂,布屑施然飄落。


    納蘭卻沒有去擁抱紀紫蓮,也沒有任何言語,甚至碰都不曾觸碰一下。


    麗人的玉手停在半空,納蘭已經轉身移步。


    他平靜的臉正對著四方來客。


    他冷峻的背留給了待撫佳人。


    紀紫蓮恍然覺得曾經她最期盼心係的人又疏遠了許多。


    流幹血滴的落雪示於眾人,依舊如過往般幹潔白亮。


    盲劍低沉平調的聲音響起,但在外人聽來無比鏗鏘有力:


    “從現在開始,納蘭折風,重新接手萬花穀穀主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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