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塵漸定,眾人總算能把持好身子擦明雙眼看清狀況。


    然而幾乎全部人都被眼前此情此景震撼地倒吸一口涼氣:因堅不可摧而聞名於世的玄武岩建起的擂台如今坑窪遍地,放眼看去原本勝劵在握的蘇孔陷在形若五指的深坑中昏厥不醒。


    最惹人注意的還是那座怒目金剛,其肩上雙臂不知被何人斷去,原本耀人的金光此刻時隱時現。他跪地彎腰,用兩手罩起戒空,穿過金剛晶瑩剔透的掌心能看見胸中白劍的戒空垂著雙臂聳拉腦袋雙膝貼地不起,可縱使即便傷痕累累,他卻依舊借著潛藏的意識直著腰膀不願倒下。


    漫天不知怎地下起金雪,熠熠生輝成了一片狼藉上醉人景象。然而伴隨著它們的落地,廢墟中著地的金雪竟然自行聚在一塊,逐漸堆積成七道人形,隨著時間稍加推移它們本模糊不清的輪廓開始明朗。


    在場所有人被這一幕驚得不知發聲動彈,無不屏息凝神觀望七尊金人像——那七人五官此刻各自顯印出喜、怒、憂、思、悲、恐、驚七種迥然不同的神態。


    白落鳳聽見人群驚唿,轉身把目光投向台中,在他發現那七位金身羅漢後,心神頓時振奮:“七情羅漢!”


    “這和尚悟總算悟出自己的禪。”納蘭折風像是看透了白落鳳臉上的神情,竟在此時露出寬慰。


    金剛仿佛被奪走了最後一絲力勁,在羅漢們完全成形之後便如同風化多年的白骨隨風而去。而那七人羅漢即刻向戒空飛馳而入,落地之時七人雙腳力道強勁達到踏破台麵的地步,似要給人們在心頭留下不肯磨滅的威懾。


    他們繞成一圈,企圖讓毫無意識的戒空與外界隔離,莫看他們神色毫不相同,可軀體上蒸騰搖曳的純正金氣在昭告所有人:逾越半步,格殺勿論!


    蘇啟天也看呆了,他真的不懂,佛門降魔金剛,伏妖羅漢通靈人間卻是為護一介修羅!因為地處台後,借著剛才金剛還未散去遮住眾人視線,蘇啟天先前失態之舉倒並未被人發現。


    當他掩著尷尬之色重新正衣時,身旁一抹麗影趁其不備從他身旁悄然拂過朝著不遠處的戒空奔去。


    “蘇淩露!她過去幹什麽!”白落鳳識出那人身份,臉色霎時刷白,那七情羅漢如今定是護主不讓人靠近,她一毫無修為女子踏進半步必死無疑!


    “露兒!”蘇啟天心驟然緊縮。這瞬間,本劍拔弩張的三人明知趕不及救場,卻仍然奮力起步想要挽迴局麵。


    七尊羅漢感應有人朝此接近,原本因氣氛平靜而沉睡的金瞳刹時睜開,七人齊齊轉身正對蘇淩露前進方向,早已備好架勢一觸即發。


    這一息的間隙卻宛度春秋,台下看客有些人遮住瞪大眼睛,隻敢透過指縫窺視情況;有些人失聲捂口,憑空伸手想要把佳人捉迴——下一刻就是血光慘象了。


    可最終的景象讓人口目結舌:七道金身讓開了,就在蘇淩露又靠近一分時,它們身上灼燒的金焰陡然熄滅,任由她接近沒有知覺的戒空。


    女子卻對方才可能發生的危險熟視無睹,她一觸到那人就再也抑製不住淚如梨花灑濕衣襟,戒空巍峨挺立的身姿像被哭聲擊垮,終於沉沉地倒了下去。


    蘇淩露勝比纖玉的指尖劃過戒空充斥血漬的臉頰,那把長劍如此觸目驚心,他膛前的衣布襤褸不堪染滿腥血沾在傷口縫裏。


    眶中水晶落下融化凝結的血塊,戒空像是感受到臉上那絲忽涼的溫暖,眉睫顫巍抖動又一次撐開了重如灌鉛的眼皮,他伸出沾滿泥土的手努力想勾去伊人淚痕,可為何總覺得如此遙不可及,眼前此人此景怎看得這麽如夢如幻?


    他的手隻伸到一半,帶著怯怯的語氣斷斷續續地張口:“淩…露,我…我沒有輸對麽?”


    蘇淩露抓住戒空的手,深怕它再也使不起力氣,那本就止不住的淚花傾盆而至:“傻和尚,你哪裏會輸。”


    “嘿...嘿...你就是我的佛...”朦朧的淚眼中,白落鳳看見戒空久違的微笑,這笑與碰杯醉酒時不同,與胡打胡鬧時不同,與度化難民時不同……修羅原來可以笑如初嬰。


    蘇啟天見蘇淩露有驚無險止住了步子,但當他看見她懷枕戒空時,麵色明顯難看許多,冷冷對她喝到:“露兒!迴來!”


    “爹!你還要把他逼到什麽地步!”一向溫文爾雅的蘇家千金至寶看著再次深陷沉睡的戒空,心中的不忿壓抑不住:“六年前您便開始逼他,已經六年了!把他逼的還不夠嗎!”


    “逆子!住口!”蘇啟天被當著如此多人麵被自家女兒訓斥,臉上再也掛不住咆哮起來。


    白落鳳與納蘭折風沒有理會蘇啟天的怒火,直徑走向台中二人。這一次,納蘭折風隻是輕袖一揮,七道早因戒空力竭而供不了佛氣的羅漢化為煙縷消逝。


    “蘇家姑娘,今日皆因我們唐突引起事端,白某在此告罪。”白落鳳小心翼翼地低頭拱手,隨後緩緩蹲下身子,“戒空生命垂危,應當接受救治,容我們現在把他帶走就此別過。”


    蘇淩露抬頭盯著眼前男子,她知道他們是和尚最信任的人,她紅唇緊咬,最終像是鼓足了勇氣滿目哀求到:“求你們一定要治好他,若是待他醒來後麻煩告訴他:淩露此生受愧。”


    白落鳳不敢輕易拔出戒空胸中的劍,隻能用手捏斷多餘的部分,而後讓納蘭借用寒氣封住了傷口止住鮮血。


    他把和尚一點點靠在背上背起,對著跪坐地上的蘇淩露輕聲說到:“蘇姑娘也多多保重,和尚他最記掛的便是你。”


    話落淚再下,白落鳳忍去不看蘇淩露悲容:唉,他們半生練盡天下武學,終不抵情一字傷人之深。


    隨後他轉頭盯向過去不可一世的蘇啟天,墨珠中是看不盡的決然:“蘇莊主,修羅半心善,人無三分情。來日,我等定隨和尚再來淮左莊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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