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夕陽剛掉下去,昏山就沒了聲響,也就偶爾一陣微風穿過嚇得連鳥都不敢多啼一聲。尋常人自然是寧願饒多十幾日腳程也不願從昏山趕路,不論是押糧的軍隊還是普通腳夫都謠傳這山裏藏著惡獸,唯有江湖人對此嗤之以鼻:


    笑話,便是最狠的牲畜都會破膽而死。當然很多江湖人也想,昔日銷聲匿跡的“盲劍”和“殘墨”是否藏在此處,可饒是如此,也無人前去尋覓,畢竟曾經有部分呈英雄的傻子走進去後,也才到了午夜,屍體就被掛在山口蕩來蕩去。


    “死秀才,都怪你多手,如今連幾錢的酒都沒的喝。”昏山密林之中居然出現一小口,本被隔絕室外的陽光射在林中木屋上,木屋前用高低不一的竹子七零八落地圍成籬笆。籬笆之中也不知用什麽手藝雕成的石桌坑坑窪窪,連個果盤怕也放不穩,桌前一男子滋了口酒還是忍不住破口大罵。


    “他們擾了清淨。”那男子對麵坐著一位極似書生的人。他閉眼碰了口酒杯又將他放下,滿臉悵然說道:“這酒,的確喝不下去。”


    “你說你眼瞎了,腦子是不是也不靈光了。你看看,自打殺了那幾個人之後,個個把昏山傳的玄乎成什麽樣。誰還走山道?沒人走山道,我怎麽偷錢換酒喝?就是連這點淡出味的水都是我出山去拿的。”


    “偷?你也說的出口?”書生對對方的話不以為意,看上去未有怒氣。


    “我怎麽就說不出口了,不過話說我見的某人每次喝的挺歡。”男子搓了搓下巴,甚是有趣地看著對麵想看出點什麽笑話,“不過,說實在,萬花穀的百花釀的確不錯,當年你攜口迴來的味道,現在都忘不掉啊。”


    “哼!你這村夫,不提萬花穀會要你命!”書生終於稍有慍色。


    “我提怎麽了,我告訴你納蘭折風,當初下棋輸的可是你,我明明要求你拿兩壇迴來,你就帶了一壺,你還有臉讓我不提?!”


    愣是所有江湖人也猜不到他們想得居然會是真的,如今坐在此處被人嗆的一聲不吭的人真是“盲劍”!“盲劍”何人?有人隻知他是個瞎子,有人知道多一些:當年他獨入萬花穀偷取“百花釀”被穀主抓到,穀主欺他一介瞎子,逼他在花瓣落地前必須數清它們的數量,否則一生不得出穀。


    後來據穀中女弟子傳說,那日納蘭折風便隻是拔劍,卻將所有花瓣收攏一堆留在地上後出門而去。江湖人不得不信,因為第二日萬花穀便放言納蘭折風若再踏入穀中半步,定會有來無迴。


    至於“殘墨”也的的確確是現在嗬責的那人,但江湖中除了知道他名為白落鳳之外,連他的出處都說不準。有人說他是人間第一道觀罡治觀的棄徒,有人根據他手中斷劍“墨冥”臆測他是赫赫有名魔頭血無痕的弟子……總之就是沒有往好裏說。


    “最近天下大會要開始了,我知道你沒興趣,但這次聽外人傳朝廷招攬了各個領域的好手,想要攪動江湖這鍋湯。”白落鳳看似未有人言中那般戾氣,又趁著納蘭折風走神,搶喝幾口小酒。


    “與我何幹?”


    “你知道江湖的規矩:俠不犯民,士不為官。自然官府也不得幹涉我們之間的恩怨。不過這次如果真如傳言那般,那這世道可要變天了……”


    “那又與你何幹?”


    “哈哈,的確沒我什麽事。可你別忘了,若無事還好,可真要有什麽動亂,你覺得以她在塵世的身份和性格怎麽可能袖手旁觀……何況,我很久沒看見落雪出鞘了。”白落鳳察覺納蘭折風色變,立馬改口尋找它話。


    “哼!”納蘭折風將酒杯按在桌上,隨後便起身離開。


    “嘖嘖嘖,這瞎子脾氣還是這麽差。”白落鳳看見盲劍的杯中酒毫無蕩漾,但桌腳已經嵌入土中難被抬起。“嗬嗬,總算逼你入世了,想來她也等了許久吧,看來有機會得去討討百花釀喝,這劣酒真的傷胃口,不喝也罷。”


    白落鳳也起身緩緩踱入屋中,隻是他的身後那被遺留的酒杯酒壺緩緩化成塵粉散落風中……


    帝都之中,武侯府裏,一人輕輕掀開茶蓋平緩地吹起,也不理睬坐在他身旁的大漢。待茶溫稍降些,又慢慢地端起茶杯極其輕鬆用嘴沾了下杯邊,品了點茶入口又在喉中迴味片刻才下肚。那人也不知是否抹了朱丹,嘴唇紅到似要滴血,漢子也不時聞見飄渺的水粉氣,他極想皺眉卻又隱忍不發,甚是難受。


    “魏公公,不知此次大駕光臨所謂何事?”大漢總算待不了那人自己開口,先打破平靜。


    “哎,劉將軍還是這直快。咱家不也隻是為皇上辦事,來問問那人手可召齊了沒?怎麽給你說的像不歡迎灑家一樣。”


    “哪裏哪裏,劉某一介粗人能認識魏公公這般涵養之人實乃有幸,如今家中更是因為魏公公蓬蓽生輝,怎麽會不歡迎呢。”劉繼宗自然明白當今皇帝迷戀求仙之術,早已多年不理朝政,縱然那些言官前赴後繼苦苦相勸,除了多幾個人挨板子根本沒什麽作用。


    加上如今這老太監更是奪了司印,除了那龍椅未坐,還真可稱九千歲。縱然年少有除奸革弊之誌,可如今一家老小牽掛,活的風光才是王道,何必學那些楞青頭自尋死路。至於奉旨辦事,那更是沒譜的事,現在天下都姓魏了,內閣那幫老家夥也是能避就避,根本不想惹火燒身,朝堂之上有點身份的基本都認這沒後的作幹爹幹爺爺。


    “咱家也不催你,可天下大會就快開始了,那群莽夫怕是忍不住了,咱家也是想著為皇上分憂啊。”魏賢絲毫不顧劉繼宗的顏麵,出言嘲弄。


    “魏公公自當放心,這事哪還須您操心勞形的,我自有準備。”


    “劉侯爺辦事,咱家哪會不放心,那咱家先走一步了。”魏賢嚀完最後一口茶就起身讓人抬架迴宮。


    劉繼宗站在門口,看著魏賢遠去,心裏不禁無奈,他戎馬一生,征戰沙場,用性命換來皇帝冊封的異姓武侯還不如這太監挨一刀活的痛快,如今卑躬屈膝也不知是福事還是禍害。


    自從這老王八不知哪根筋搭錯想插手江湖之事,便要他四海之內尋找高手,用盡威逼利誘,連軍隊都曾用上。


    江湖之人固然硬漢,但能保命求榮誰不願意幹,即便的確弄死了幾個,但大多數剩下成了朝廷的利器,就待到大會鎮壓群眾了。


    劉繼宗遠眺了一會兒天邊,悠然長歎:“哎~楊清漣,你到底要怎麽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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