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一件相當要緊的事!”沐風歎息道“青丘人竟然在我們之前控製了大漠的水源,縱使龍青玉是神也難以做到這種程度吧,因此我和大汗懷疑我們內部有青丘的間諜。”


    “把經手這件事的人都關起來,一一審問,我想總能找到蛛絲馬跡吧。”


    “談何容易,去執行任務的少說也有幾千人,況且死傷失蹤者不少,若那間諜趁機遁逃,根本找不到線索。大汗已經著手去做這件事了,我感覺不會有結果。”沐風麵露憂色。


    飛兒飲完一杯酒道“明年青丘人真的會攻過來嗎?”


    沐風道“我想若不是現在天寒地凍,不便行軍,龍青玉或許早就打過來了,來年開春,到不了夏天,我們肯定要和青丘人正麵交鋒。”


    “夫君勝算幾何?”飛兒也不禁擔憂起來。


    “若是沒去過青丘西境,觀摩過他們的武備,我還是很有信心的,但是自從見識了他們軍隊的操練水平和裝備,我真不敢想象我們的土槍土炮,如何與之抗衡。”


    “若我們敗了會怎樣?”飛兒道。


    “會怎樣?漠北雖大,無路可逃,也許隻能蹈北海而自裁了。”沐風歎息道。


    “若果真如此,我和兒子一定陪在夫君身邊。”飛兒堅毅的眼神在燈火中閃耀。


    “你可不能如此衝動行事!”沐風道“你要和兒子隱姓埋名活下去,青丘人亡了大荒也不會殺了所有人,你和孩子要裝扮成普通牧民,隻要活下去就有希望。”


    飛兒還想再說,沐風搖搖頭道“我軍旅生涯這麽多年,越來越深地感受到,從容赴死容易,忍辱負重活著艱難,若是真到那個時刻,夫人萬不可以意氣用事。”


    沐風睡後,飛兒收拾完杯盞,對著飄忽不定的油燈和油燈後麵深重廣袤的黑暗陷入沉思。


    地麵上不知何時已經泛出一片青綠,風沙出現的越來越頻繁,意味著漠北隆冬漸行漸遠,炎熱的夏季即將來臨,幹枯的季河中慢慢有了水。


    磨鐵穆真率領眾臣在大龍敖包進行完年祭後,獨自望著寬闊的達拉穆河,河灘上的白沙晶瑩透亮,像千淘萬洗過的粳米,隻有一股細流,在沙子中央蜿蜒流淌,河對岸臣僚們都已散去,他們的坐騎掀起的揚塵直達天際。


    封月白站在磨鐵穆真身旁見他躊躇不決,便說道,“這件事,還是由我去做吧,製造成一種意外,戰爭很快就要來臨,你還需要沐風來輔佐。”


    磨鐵穆真道“沐風那麽聰明,一旦路出馬腳,就適得其反,不如告訴他本人,讓他自己裁決,才不負我們君臣大義。”


    封月白道“你是不了解,沐風對她有多著迷,為她起兵造反也不是不可能,大汗絕不能冒這種風險。”


    月前,大荒邊防軍抓到一個往青丘送信的探子,順藤摸瓜挖出來一連串間諜,大荒人對間諜深惡痛絕,通常情況下直接砍頭,幾乎不給什麽活命的機會,偏偏有人為了活命供出了一個驚天秘密,李飛兒是青丘安插在沐風身邊的間諜。


    此事非同小可,磨鐵穆真震驚之餘,請經驗豐富的封月白親自審問,封月白一一對照那人的口供和大荒軍情急要的走向流程,確定了那個不可能繞過的節點,非李飛兒莫屬。


    磨鐵穆真和封月白在談論這件事的時卻完全沒有料到李飛兒是間諜這個消息早不脛而走,原來抓獲青丘探子的人員中就有沐風曾經的部屬,此人勇猛非常,深得上司賞識,參與了後續一係列抓捕間諜的行動,就連封月白審問那出賣李飛兒之人時,他也在現場做警衛工作。


    他和沐風曾經出生入死有過命的交情,隻不過兩人相交相知時,沐風不過是區區一個百夫長,沐風崛起後,此人便不好意思再與他牽連,所以兩人漸漸斷了來往,極少有人知道他和沐風的關係。


    那日,在密室之中得知李飛兒是間諜之後,他當晚就去告知了沐風。


    沐風起初不信,待他將細節一五一十說來,由不得沐風不信,“你對我們全家有再造之恩,來世我沐風帖木兒願做你鞍下之馬,為君效勞。”沐風說完,就要下跪,那人道“都什麽時候來,我是貪圖你報答之人嗎?情況危機,你早決斷。”說罷匆匆去了。


    軍帳之中,沐風徘徊再三,他乃絕頂聰明之人,這些年來,飛兒的一些不經意的小動作,怎麽可能逃得過他的眼睛,隻不過他愛她至深,隻願把飛兒往好的方麵想,至於出賣自己,那是萬萬不敢麵對的,如今血淋淋的現實擺在眼前,他又氣又惱,拔出刀將眼前桌椅劈得粉碎,卻發現心中仍舊無法怨恨飛兒。


    沐風策馬在大漠中狂奔,天上一輪明月照得地麵恍若白晝,他又想起當年從北冥一路逃亡和飛兒雪夜伴行的情景,一股柔情湧上胸口,還沒到家,他早拿定主意,這輩子不做大荒人也罷,沒有飛兒斷斷不成。


    沐風趕到家中,飛兒還在廚房中燉菜,沐風進到廚房中,一把將她摟緊在懷。


    “今兒是怎麽了?夫君如此激動。”飛兒笑道,卻冷不防感到沐風兩滴熱淚掉到頭上。


    “你究竟怎麽了,遇到什麽事了?”飛兒推開他故作鎮定道。


    “我知道了你的秘密。”沐風定定地望著她,“你和青丘國之間的秘密。”


    “你在說笑吧,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玩。”飛兒惱羞成怒。


    “大汗拿你的人馬上就來,你還是不肯對我說實話嗎?”沐風道。


    飛兒臉上一時煞白,她從未如此手足無措,她想靠近他,又有點害怕,“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沒有辦法,他們一直拿我母親和弟弟的性命威脅我。”


    “你不是孤兒?”沐風道。


    飛兒搖搖頭,兩行清淚自眼眶中流出,她深情地看了沐風一眼道“你殺了我吧,去跟大汗交差,總歸都是我欠你的。”


    沐風掰過她的肩膀道“我們結婚快七年了吧,說什麽誰欠誰的,我已經想好,大荒人我不做了,今夜就帶你和兒子逃走,找個沒人的地方隱居起來,從此全天下的事都和我們無關。”


    飛兒道“我不能讓你冒這風險,若被抓住,你就和我一樣死路一條了。”


    “要死一起死,當初在北冥不也是這樣嗎?”


    “北冥時是龍青玉設計好的,難道你還不明白嗎?一切都是設計好的,設計好讓我照顧你,幫助你逃走,然後潛伏在你身邊。”飛兒激動地吼道,“現在要麽殺了我,要麽抓我去給大汗交差,我無怨無悔。”


    “難道你不曾愛過我嗎?難道我們之間的一切都隻是逢場作戲嗎?”沐風深情地注視著飛兒。


    飛兒本想說從來不曾愛他,但在他熾烈的目光之下,她怎張得開口,在她渺小又卑微的一生中隻有他的愛,如此炙熱,溫暖著她的心靈,她哪有勇氣去否定這一切。


    完結


    這時不遠處響起錚錚馬蹄聲,沐風撩開帳篷看到手持火把的大隊人馬,正朝這個方向火速趕來。


    “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沐風搖著飛兒的手,心急如焚。


    “那你去喊醒兒子,我收拾一下東西。”飛兒終於妥協。


    沐風急匆匆往另一處帳篷去叫孩子,飛兒望著他挺拔的身影,腦海中將過往的幸福時光細細咀嚼一番,突然拔出匕首插入胸口,緩緩倒在地上。


    等沐風拉著兒子趕到,飛兒早已氣絕,“媽媽這是怎麽了?”孩子不明所以,抓起飛兒的手痛哭起來。


    轉眼間抓捕的人馬趕到帳前,將沐風家圍得水泄不通,領兵的乃是沐風曾經的好友金果哈。


    他默默地注視了一會兒痛哭流涕的沐風父子和倒地身亡的李飛兒,對左右說道“大將軍親手處決了叛徒,我們走。”


    說罷,韁繩一轉,帶著部屬飛奔而去。


    青玉處理完奏折,已是夜半十分,她正欲迴寢殿休息,忽然一股暖風從青霄殿門口出吹來,一時帳圍飄搖,燭火晃動,空氣中充斥泥土的腥氣,青玉走到殿前,隻見黑幕似的天空中掉落下淅淅瀝瀝的雨滴,不多時雨勢增大,鋪天卷地,雨幕中的燈籠化為一個個光團在不遠處的廊簷下浮動。


    這時執禮太監小步趨到她跟前,道“王上,剛才聽雨閣傳來消息,李飛兒沒了。”


    李飛兒?青玉擰緊眉頭,想不起此人是誰?她疑惑地瞟了一眼執禮太監,太監立刻心領神會道“就是北冥那年,您安插在沐風身邊那個女探子,前段時間還傳迴消息的那一個。”


    青玉在腦海中仔細搜索一番,才冒出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以後這種小事就不用稟告我了,聽雨閣自行處置便罷。”


    天下大事已定,青玉忽然落寞很多,征服大荒之戰雖然還沒有開始,但她早胸有成竹,如今的帝王生活平淡如水,沒什麽波瀾,她竟有點懷念自己剛剛踏足王宮時那波詭雲譎、步步驚心的年代,仿佛一場遊戲玩到最後沒有了對手,隻剩下一縷空白。


    她在宮廷侍衛驚詫的目光中信步走向雨中,很多記憶都隨著光陰的流逝而日漸蒼白,唯有年少的時光仍舊在雨幕中熠熠生輝。


    磨鐵穆真在大漠邊緣囤積重兵,準備帶著大荒勇士與青丘人拚盡最後一滴血,而自夜涼灣而來遮天蔽日的鐵甲艦隊卻從獨狼島登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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