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佳航看著王唯手中的一打信件說出了讓所有隊員破防的話:“那是我們全營戰士的遺書,還有很多人沒有來得及寫就犧牲了。”


    王唯歎口氣揮手將隊員聚攏在一塊,這麽長時間怪物們沒有衝出來,他們可以繼續上路了。


    不過在上路之前,王唯下令炸塌隧道口,省著在隧道裏蟄伏的怪物們抽風衝出來給大家夥一個驚喜。


    王唯的特別行動隊從背包裏拿出各種李佳航見都沒見過的烈性炸藥。在經過隊內信息員簡單計算後,一定當量的炸藥固定在隧道口四周,連接雷管後眾人淡定地引爆。


    “轟隆隆隆……”隨著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傳來。眾人隻看見耀眼的火光,還有瞬間升騰起的煙霧,以及沙石嘩啦啦地垮塌,整個隧道口在短短幾秒內被徹底封死。


    “上路!”王唯招唿隊員們列隊出發,還是老規矩,前方派遣兩名隊員負責打頭陣。


    “抽煙麽?”王唯低頭抽出兩根煙遞給李佳航,李佳航擺手拒絕,王唯隻得將其中一根放迴煙盒點燃了另一根香煙。


    王唯點燃煙抬頭向遠方眺望,幾百米外廣告架赫然標著幾個大字:“新鳳城歡迎您!”更遠處,城市內高層建築可以分辨出大概輪廓。


    “對表。”王唯擼起袖子,看著機械腕表下達命令。


    “時間,2040年1月5日下午13:42分。”


    眾隊員抬起自己的機械腕表開始對時間,至於前麵打頭探路的兩位,等換班迴來的時候調試也不遲。


    “說說吧,”王唯扭頭看向李佳航,並把所有信件遞給他。


    “你戰友的囑托我完成不了,你隨我們進城,然後自己找機會離開吧。”李佳航迴頭看了一眼已經炸塌的隧道點點頭。


    “謝謝,”佳航鄭重地接過信件並把它們貼身收好,對於佳航來說,這些信件比他的生命還要重要,上麵承載著無數個家庭的希望。哪怕,是破滅的希望……


    “事情還要從1號晚上那天說起……”


    2040年,1月1日晚20:00整,負責駐守隧道口的邊境衛戍兵團三旅二營接到了新的命令。


    “旅部有令,所有人進入一級戰備狀態!二營向西開拔,東部分陣地由三營接管。”二營長通過通訊頻道一級一級向下傳達指令。


    “等會兒?”王唯打斷佳航的敘述,他們此時正經過原二營陣地,可是這裏沒有半分交火過的痕跡,這著實讓王唯很費解。


    “不是,換防的沒來就轉移陣地了?”王唯發出自己的疑問,他也是研究過部隊新條例的,二營的做法確實離譜。


    佳航隻是搖頭,他解釋說:“旅部下的是死命令。營長彌留之際才說咱們的隊伍是來守後路的,直到我們守到最後一兵一卒也不見大部隊通過。我猜測,我們可能是被騙了……”


    “不好說……”王唯搖頭表示否定。


    佳航繼續他的敘述。


    關外漆黑的夜裏,寒風唿嘯。每年的元旦前後都會下雪,今年當然也不例外。


    當佳航等人接到營部命令後沉默地隨著大部隊上車,戰士的軍靴踩在雪地上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能帶上的都帶上!動作快!”排長的大嗓門格外響亮,佳航和戰友們迅速收整29式重機槍並把配套的三腳架一同搬到車上,戰士所過之處猶如蝗蟲過境,半個子彈不會給你剩!


    笑話,邊境衛戍兵團窮得都快尿血了,他們的彈藥庫早就被盛京的部隊搬空,留下的都是啥?都是啥!


    聽說近些日子大部隊打算向盛京轉移,不過除了二旅暫時調配到釉岩外,剩下的還在堅守崗位,守衛邊境線。隻有輪換下來的三旅在新鳳城一帶修整。


    然後,輪換下來的部隊攤上事了。


    近些日子實戰演習強度高到離譜,新鳳城周邊的幾個彈藥庫全部搬空了炮彈,從進入12月份開始,甭管白天黑夜都能聽見轟隆隆的響炮聲。很多城市居民不堪其擾天天到相關部門舉報,連輪換下來的三旅都快被逼瘋了!


    彈藥庫的消耗使得整個三旅重武器儲備量嚴重不足,坦克,自行火炮平均下來每輛隻剩下了不到半個基數炮彈。


    連各級所屬迫擊炮部隊戰士都麵臨失業下崗的窘境,馬上就要抗步槍轉行了,至於不占編製的40火?老早就沒了,現在全旅剩下的幾百枚還都是旅長不知道何時偷藏的。


    去往西陣地的路上,佳航所在的排坐在車上清點彈藥,整車上下十幾口子人隻有各類彈藥不到兩千發,屬實是窮得揭不開鍋。


    “29重就尼瑪兩個彈鏈,突突不到一分鍾就無了!”發出不滿聲音的是排重機槍主射手卜祥子,由於戰友們樸和卜讀音傻傻分不清,很多人管祥子叫老樸(嫖)。


    “這大元旦的真遭罪,本來連長都給我批假了,要不這會兒我還在和我女朋友溫存呢!”這一次開口的是排三班長廣琮,他是個放浪不羈的主,聽聞當年武裝辦問他為何從軍時,他是這麽迴答的:“女朋友太多,我忙叨,到部隊裏清淨清淨。”


    也不知道廣琮是否有吹牛的成分,更不知道若是真的話,當年那個武裝部人員到底是咋想的,居然硬是在報告上卡戳通過了。


    然後他就趕上了新條例基本與外界失聯,不少女朋友陸陸續續都散了,隻剩下這一個還在等他退伍迴去好結婚。


    還聽說廣琮已經在冀州買了房交了首付,至於月供靠著軍隊裏服役攢下的公積金,至少三五年不用愁還房貸這件事了。


    “都少說兩句!”這一次說話的是排長趙方誌。趙家擱關外也算是土著門閥世家,北部戰區有不少趙姓將軍,往上數一百五十年,所有趙姓將軍都是同一支人家。


    排長張口眾人立即停止了閑聊,其實車上就隻有廣琮和老樸在那裏抱怨,剩下的戰士們大多數在抱著步槍沉默假寐,對於邊境戰士們來說,難得的休息最為珍貴。


    軍卡緩緩在隧道中段停下,上一車打頭陣的九排一班戰士早早搭好了掩體,他們在一旁警戒或者休息。


    排長第一個跳下車,看著在掩體後麵站沒有站樣,坐沒有坐樣,懶散到極致的戰士們難得沒有發火。


    有火,但是不能衝自己人發!排長心裏這樣想。


    “下車!”趙方誌拍著車後擋板,車上的二班,三班戰士們如下餃子一樣往車下跳,不出幾分鍾,整個車後鬥給搬空了。


    趙方誌來到駕駛位車門旁拍了拍車門,駕駛員將車門打開一道縫隙,詢問道:“啥事?”


    “兄弟,咱這彈藥……”趙排長臉色掛著諂媚的笑容,他從兜裏掏出香煙,謔,居然是芙蓉王。


    “等會兒迴去拉!甭廢話!耽誤事呀……”駕駛員將車門拉上,鳴笛示意趙廣誌一邊去!隨後駕駛軍卡調頭往來時的方向離去。


    “嘖—”趙方誌啐口唾沫很是不服氣,他悄悄將煙收好,轉身招唿李佳航還有老樸,廣琮三人到他跟前。


    “排長,啥指示?”老樸拉著一張老臉,同時內心表示grd排長把他使喚慣了,而且每次叫他過去準沒有好事!


    “祥子,去二排借點彈藥,打欠條。”排長朝著他們西麵五十米外的二排陣地努嘴。


    “不去!不去!”祥子的頭搖得和撥浪鼓一樣。


    “每次都薅二排羊毛,打下的欠條你也不簽字,現在二排都學精了!”


    是的你沒聽錯,借彈藥,邊境衛戍兵團由於交火頻繁,很多時候彈藥量是難以統計的。在執行作戰任務時,很多部隊都會和友軍借彈藥,然後在下次出任務的時候多申報一點帶上,偷偷給對方補上。


    “人家二排的人說了,說我們排就是個大貔恘(pi qiu)隻進不出!人家不願意當冤種了。”廣琮在一旁補充,這倆活寶一唱一和的把趙廣誌氣得肝疼。


    “二排不行就去三排!”趙方誌也深得羊毛不能逮一隻薅的道理,開始打上了三排的主意。


    “臥槽別!三排昨晚還找咱借吃喝呢,那群餓死鬼托生的隻認煙酒和吃食,有了這些,你就是換他們排重機槍,那群貨都敢答應。”這一次吐槽的是佳航,他昨晚把放假那會兒高價買迴來的香煙拿去換了一條完整的29重彈鏈,其覺悟之高都讓排長肅然起敬。


    “你們就不能向小李學習學習,同誌們,覺悟呀!”趙排長訓斥著眼神不知道飄到哪裏的老樸,廣琮二人。


    幾人就這樣來迴探(che)討(pi),說了大半天,彈藥緊缺的事也沒能解決。


    晚上22:00多,軍卡返迴。車上後鬥還載有兩名旅後勤部的戰士,軍卡在途徑九排陣地時停下,倆明顯麻木的戰士往下甩下來好幾個彈藥箱。


    排長還沒來得及找軍卡司機聊聊呢,卸完貨的軍卡急速地掉頭往來時的方向狂奔。軍卡揚起的粉塵噴了趙排長一臉,使其好不狼狽!


    老樸,廣琮吆喝著戰友過去搬彈藥箱,搬到陣地打開一看,眾人頓時傻了眼。別看彈藥箱挺厚實挺大的,裏麵撐死也就裝有幾百枚步槍彈。


    趙排長抓起一把打量,發現好多子彈電鍍銅沒整利落,看著就像是粗製濫造,小作坊才能生產出的玩意。


    “這不糊弄鬼麽?這玩意用完槍不得報廢嘍?”一名老兵看完彈藥忍不住吐槽,他實在想不明白哪家兵工廠製造,居然敢這麽糊弄一線作戰部隊。


    “tnnd,”趙排長一腳將彈藥箱踢翻,裏麵的子彈散落一地,但是沒有戰士伸手去撿,去收拾。


    正當趙排長發火的時候,臨近兩片陣地的排長陰沉著臉擅離職守找到趙方誌,一問,原來二人都是因為彈藥問題氣不過。他倆打算聯合所有被坑的排長們一起去營部告狀!


    趙排長一聽到告狀立馬來了勁頭,他將指揮權下放給老樸,然後三人氣勢洶洶地往別的陣地方向遊走,聯合了七、八人去營部施壓。


    一小時後,也就是晚上23:00多,趙排長拉著臉迴來了。看那熊樣就知道沒能解決彈藥問題。


    趙排長前腳落進陣地,後腳軍卡鳴著笛又來了,並且這次送來好多重武器彈藥,如若幹29式重機槍彈鏈,幾個40火和幾箱子手雷。


    軍卡停車卸貨的時候,眼尖的佳航發現車後鬥苫布和圍擋上麵倒處都是黑血,看輪胎還能找到一些碎肉血沫。


    這次搬彈藥都需要自己人上車動手,隨車的倆後勤部戰士不知道哪裏去了。


    送完這一車補給,軍卡司機拉開車門跳下車,他向佳航討了一支煙抽。一支煙抽完,司機迴到軍卡駕駛位上,但是沒有發動車子。


    “同誌,咋了?”佳航關切道,他上前拉開車門卻看見軍卡司機正在往手槍彈匣裏按子彈。


    “我被咬了……”軍卡司機喃喃自語,他將上好彈藥的彈匣送入手槍,咬著牙費勁力氣擼動槍栓,然後當著佳航的麵劃開保險。


    佳航看著眼前這一切感到不可思議,緊接著就聯想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他飛快地上前想要從駕駛員戰士手中奪下手槍,不過還是慢了一步。


    “亢——”槍響,駕駛員的太陽穴處開了一個大洞,持槍的手無力滑落,整個人仰倒在座位上,黑色的血液順著耳朵悄悄滑落將潔白內衫染紅。


    這名駕駛員叫什麽來著?噢,不善言語的他連名字都沒有留下,他總是喜歡穿白色的內襯,他說過最多的一句話就是:“等退伍了,我要給我老婆補上最浪漫的婚禮。到時候我就穿著它,開著新婚車。”


    “你打算買個什麽車?”佳航當時順著駕駛員戰士話茬問道。


    駕駛員當時臉一紅,支支吾吾說不上話來,臨末佳航準備下車,他才用微不可查的聲音說:“我聽我老婆的。”


    佳航終於迴過神來,祥子不知何時過來將他拖走,並在他耳邊大叫什麽,可惜佳航渾渾噩噩根本什麽都聽不見。


    對佳航來說,入伍那麽久,這是頭一遭親眼見到戰友犧牲,而且是這種自己根本無法接受的方式。


    剛才的槍聲驚動了連長,通訊頻道裏到處是問責的叫罵聲,趙排長竭力解釋著什麽。


    佳航恍惚間看見趙排長氣憤地將造價昂貴的步話機摔在地上,急頭白臉的排長大喊著隔壁排的醫療兵過來幫忙,到處是來迴跑動的身影,佳航感到自己是如此的多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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