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興奮著急去日月穀驗證結論,因為大夥兒來之前還聽說,在日月穀裏藏有不少魚龍幫這些年擄掠來的金銀財寶,若是蘭傲真的死了,那麽這些金銀寶物不是誰先搶到就歸誰了嗎。


    提前反應過來的人,先上了橋順著主道往前走,帶動了後麵的人立刻跟上,漸漸地都兩兩一起踏過木橋上了主道,片刻間堰塞的交通被貫通了。


    宏廣帶著龍潛一路加快腳步,不少已經走在前麵的人恍惚聽到背後有人激動地大叫蘭傲死了,都迴頭打聽,反倒是給他們讓出了路來。


    急走出兩炷香時間,路上已經少見江湖人。


    又拐過幾個彎,主道旁出現一個涼亭,兩旁依然是巨木參天,難得的中間是一塊平地,也有四丈方圓。


    亭子就在平地旁邊,另外還有一條主道也匯聚於此。隻要穿過空地往前走,路麵已陡然變寬,是一條很寬闊的、蜿蜒曲折的石塊沙土路。


    當地人很貼心地在路旁立了塊指示木板,上書“日月穀”,下麵還有一行小字,“前行五裏”。


    涼亭已經比較破敗了,亭邊一圈的美人靠,要麽靠背不在了,要麽坐凳位置上缺了一塊。


    簷柱上的油漆脫落了大半,簷坊上隻剩一顆生鏽的釘子,牌匾早已不見。在簷坊和花梁頭的下麵,吊掛楣子在歲月的侵蝕下已經所剩無幾。


    亭子頂上的瓦片間積了不少泥土,雜草叢生,還垂下了不少枝條,在空中隨風搖曳。


    亭外有一個小火爐子正燒著通紅的炭火,爐子上一個大銅茶壺正咕嘟咕嘟冒著熱氣,旁邊放了一個大木水桶,桶裏的水隻剩下一半。


    涼亭裏有一老一少兩個女子在賣茶水,熱茶、涼茶都有。幾處還能坐人的美人靠上,已經有四五個漢子在歇腳喝茶了。


    宏廣拖著龍潛走得熱了,一頭鑽進涼亭連叫來兩碗涼茶。


    老婦人五十餘歲,穿著粗布衣裙,佝僂著腰,端起茶碗擺在麵前的一張小桌子上。


    年輕的女孩兒看樣貌也有十六七歲了,許是山裏人的生活比較清苦,身材發育得跟十三四歲差不多,也一身粗布衣衫。馬上從小桌子邊提起一個已經泡好茶水的冷茶壺過來,給茶碗倒滿。


    看樣子是祖孫倆,賣茶水多年,配合相當默契。


    女孩倒了水,笑道:“承蒙客官惠顧,一文錢一碗,茶水自取,續水免費。”


    說完便看著客人微笑,龍潛暗笑,這又是一個銀貨兩訖的行當了,在女孩的注目下,喝茶的人不先給錢確實不好意思把茶水端走。


    摸摸錢袋,是空的,想起餘錢都送給了詹老丈人,給他家湊賄賂花鳥探子的賄銀了。宏廣倒是給了十兩紋銀去買鹿茸海馬酒,找的零散銅錢在驛館裏買了酒喝,碎銀倒是還在袖袋裏忘記還他了。


    不知用碎銀付茶錢這祖孫倆能找零不?


    正準備摸袖袋掏碎銀,旁邊有一客人看出了龍潛的尷尬,摸出兩文錢拋給了女孩,說道:“這兩位道人的茶錢唐某請了。”


    兩文錢而已,龍潛沒有爭搶,見付錢的是一位四五十歲的文士,隻有上唇有髭,長約三寸,下巴光溜溜的,身旁有一柄寶劍,忙抱拳道:“福生無量天尊,承蒙這位唐居士仗義相助,貧道感激不盡,這廂有禮了,敢問居士大名?”


    那髭唇文士笑著抱拳迴禮道:“些許小事不足掛齒,賤名不足道也,道長無須客氣,請自便。”


    說完閉上眼,靠在簷柱上自顧自地休息了,身邊一碗熱茶還在蒸騰著水汽,顯然因為茶水太燙在一邊坐等。


    龍潛對文雅之人頗有好感,可惜對方不願攀談,便從小桌子上端起兩碗茶水,遞給宏廣一碗,自己端起茶碗走到一邊,張嘴喝了一口。


    茶水才入口突然心慌不已,丹田內氣息抖動就要發作,恍如麵臨大敵,心中暗道不好,明白了這是一碗毒茶,因為五雷火神功天生就對毒素有反應。


    一股精純的五雷火真力迅速從丹田裏升起,在腹、胸、喉、口中快速匯聚,龍潛暗自調運這股內力,將進口的茶水包裹起來。


    這股無形無狀的真氣托著毒茶水在龍潛身體裏形成了懸空,未能接觸到髒腑,傷害不到身體。


    抬眼看四周,見老婦人還在招唿客人,小女孩來迴穿梭給客人加水,有些客人的茶碗已經見底,還有續過水的,但無一人毒發,也未見有甚異常。


    難道隻是自己的這一碗茶水有毒嗎?


    看見宏廣坐在角落,將剛才接過去的茶水擺在身邊未動,一雙三角眼有些遊移不定,神情有些緊張,估計這個老江湖也察覺不對勁了。


    一切都很正常,沒有什麽狀況發生,龍潛驚疑未定,不知是否應該摔掉茶碗發作。


    但見宏廣未動聲色,一瞬間做了個決定,保持鎮定沒露任何驚慌,裝作一無所知,端起茶碗再喝一口,靠近口鼻時仔細辨別,茶葉很正常,水也無臭無味,隻茶碗是農家土碗,微微有一點酸味兒,但在濃鬱的黑茶香味中幾乎難以察覺。


    道家門人於藥理是很在行,從接觸到的毒茶,已經確定被下的是慢性蒙汗藥之類的毒藥,分量極小,估計發作時間至少是一個時辰以後。且因分量小,恐效果也不大,最多屆時有一刻時間會感到酸軟無力,但不知這樣下毒有何用意。


    隻是這下毒方式太過隱秘,若非五雷火神功有反應,幾乎連自己都難以察覺。龍潛沒有證據不好發作,且目前情況不明便暫時旁觀,好在毒水已被控製,但總不能一直這麽運真氣包裹著,須得無聲無息的處理掉才好。


    龍潛不敢開口講話,否則真氣一泄毒便進入身體了。


    靈機一動,裝作太熱了,放下茶碗拿起老婦人身邊扇炭火用的大蒲扇,走到涼亭邊拚命地扇風。


    同時丹田裏馬上運起第六重五雷火神功,一股熾熱無比的真氣迅速將毒水包裹,溫度極高——這股真氣的溫度雖高但對龍潛的身體無害——迅速將毒水汽化。


    微微張開嘴,將這股汽化的毒水從口中緩慢飄出,被一頓大蒲扇給扇得不見了蹤影。


    留意到沒有一個人察覺他的行為,包括宏廣。


    處理完畢後,轉身再看那老婦人和小女孩。


    前一人彎腰佝僂,但腳步間走得很穩,長裙遮住了腳很少人會注意到,這明顯是內力不弱的樣子。後一個腳步輕盈,來去很快,笑語盈盈的很有禮貌甚是可愛,大家都被她的笑臉吸引,沒人注意到小女孩的輕功顯然有些火候。


    離著魚龍幫隻有五裏遠,能在此處擺攤賣茶且又身具武功之人,定是他們的暗樁點,竟然開始悄悄向來客下毒了,果然是毒辣的手段。


    估計對方未必是針對自己的,誰讓跟著宏廣一道出現在這兒呢,對方自然認定了來的都是敵人。


    龍潛不想惹事,但也沒必要逗留了,放下大蒲扇時故意碰翻了那髭唇文士的茶碗——有心要救他一命以還他一文錢之情——道聲抱歉,轉身就向那寬闊的大路走去。


    宏廣立馬跟上,一塊兒離開了涼亭。


    走了快五裏,已經看見日月穀的穀口了。


    宏廣忍不住得意地道:“別說貧道沒提醒你,那碗茶水有毒。不過分量極淺,暫時無礙,一個時辰後發作,可能身體會稍稍乏力,嘻嘻。”


    龍潛大驚失色,故意抓住宏廣衣袖問道:“貧道喝了兩口,怎麽辦,會死人嗎?”


    “嘿嘿,此毒名叫‘蠍毒散’,是月桂宮的毒藥,不會死人,小半指甲的量吃下去立時便全身酸軟。五龍斬的老大和老五都是使毒的行家,這點雕蟲小技,豈能瞞得過貧道這雙得天獨厚、驚世駭俗且人神共憤的慧眼。”


    宏廣一頓吹噓,用詞隻圖開心,哪管是否恰當。


    “大師可有解毒之法?糟糕,那月桂宮都能深入到五裏之內,顯然也是摸準了魚龍幫的蘭傲前景不妙,她們是來尋仇的嗎?”


    “你問的便是蹊蹺之處了,魚龍幫消失以後月桂宮才出現在江湖,按說沒有什麽過節才對。不過那姓江的宮主貪婪無度,垂涎魚龍幫的財物也不奇怪。那群娘們兒手段毒辣,行事又詭譎難猜,出現在任何地方都很正常。”


    “大師既然發覺茶水有毒,為何不早說?”


    “那要怎麽說?涼亭裏都是高手,就說那文士,你道是誰?他便是江湖中人稱‘鎮三山’的唐俊飛,一手三才劍法貧道應付起來都很頭疼。還有那老婦人,內力不弱,誰知道他們是不是一夥兒的,當時敵我未明怎能輕易叫破,要提醒你別喝嗎,果如此貧道豈不是成了眾矢之的?”


    龍潛怒道:“我們是一起來的,一個時辰後吾全身無力還如何幫你,怎能見死不救,如此薄涼。”


    “嘿,還怨上貧道了,你自己貪嘴怪得了誰?再說了,你又不會馬上死掉,急什麽?中了毒也好,嘻嘻,沒力氣了正好聽話,乖乖的多好。不過那唐俊飛家祖墳是不是冒了青煙啦,居然被你撞翻了茶碗,躲過一劫,就看他還要不要再買一碗喝了,哈哈。”


    “還說你無法確定他們是不是一夥兒的。”


    龍潛故意驚慌失措地埋怨道,肚裏卻暗笑,讓你高興吧,認定吾中毒少了戒備心也好,到時候給你來個出其不意,奪迴紫金簫再說。


    兩人慢慢走近日月穀,離著二十餘丈,茂密的樹林到此戛然而止,出現在眼前的盡是大山。


    這條路一直順著山腳繼續向前延伸,不知通向何處,日月穀的穀口就在路的左邊。


    穀口地形奇特,兩旁都是陡峭的大山,一眼望不見頂,山壁上平滑的岩石間夾雜著細小的樹木,很難攀爬。


    兩山中間夾一個口子,便是日月穀的入口了。


    穀口已經站了不少人,那“鐵塔巨柱”也在內,有約二十餘人,老遠就聽到石振洋嚷嚷的聲音,似乎在跟知客交涉著什麽。


    主人家安排有四名知客站在穀口迎客,看得出那四人都麵色凝重、愁雲慘淡,似乎有重重心事。


    龍潛和宏廣內力都強,還未靠近,就聽見站在最後的一個知客在小聲念叨,怎麽又有客人來?一早上都接待七八撥了,堂主沒交代會請這麽多人呀,都是從哪兒得到的消息喲......


    那四名知客中領頭的一個還在跟那二十餘人交涉道:


    “諸位稍安勿躁,鄙人隻是一名知客,無法迴答諸位的疑問。迴這位尊客的問話,小可賤名嶽池,是魚龍幫中叫不上號的蝦米。今日確實沒想到賀客會這麽多,穀內可供休息的涼棚已經不夠,又新搭了三個,馬上就完工了,還請諸位在此稍候,一挨建好立刻就請入穀歇息,實在是慢待諸位了。”


    石振洋嗓門最大,吼道:“老子緊趕慢趕就是來給蘭幫主祝賀的,沒想到你們還把客人分三六九等了,剛才怎麽就讓兩個穿華服的有錢人進去了?是不是還得給你們這些看門狗送點賄銀才給通傳啊,簡直豈有此理。”


    嶽池麵色變了變,蹙眉搖手道:“絕無此意,貴客莫要誤會了。適才那兩人是遞過拜帖且已經來過,外出後又返迴的,至少涼棚中已經有了他們的坐席。若是小可現在就請各位入內,不但沒處坐,還得忍受施工煙塵的攪擾,小可是為尊客考慮,絕無怠慢之意,莫要亂說話。”


    “哈,是不是沒有拜帖你就絕不放我等進入了?”


    嶽池一再弓腰抱拳解釋道:“不是不放,尊客莫要誤會,是請稍等片刻。”


    石振洋已是惡從膽邊生,渾勁發作,揮起右臂,用那蒲扇般的大手掌朝嶽池頭頂拍落。


    旁邊已經有來客見狀叫道:“不可魯莽。”


    更多的人連連搖頭,果然是個渾人,既然是來拜見主人的,怎能隨意向主家的知客動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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