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長......在下,恐怕仍舊是九死難有一生。”


    張見誠話一說完,就感受到對方質疑的眼光直射入心田,不敢再賣關子,將這幾日所思所想和盤托出:“蘇——這內鬼,既然有心故意泄露饒陽郡內出現三河盟的消息,就是掐準了在下必會上套,還順理成章地將在下推出去做了‘魚餌’,同時巧妙地掩蓋了私販武器案。


    “如今他們達成了所有的目標,‘魚’已經釣出,‘魚餌’自然沒了用處,若是魚餌返迴太原,那內鬼為自保必然會想方設法將在下滅口,唉,不能再迴太原府了。”


    “那邵幕達臨終拜托你的常山郡的包裹,據說內中藏著重大機密,你打算如何處置?”


    張見誠沉吟良久,道:“那包裹應該是邵大當家最後守護的一點底牌,毫無疑問在下應不顧一切將其取出,可是......可當事人都死絕了,就算在下將其拿在手裏,隻怕也是束手無策......”


    對於這個想法張見誠自己都有些愧疚,忍不住偷偷觀察了一下龍潛的表情,後者眉頭已經皺起,隻得咬牙豁出去,道:“......更何況這是河北道轄區內的事,在下不宜再次逾製跨境處置。若是......道長不介意,這個包裹還是您去取了吧,在下......隻當不知道此事。”


    龍潛已然聽出了張見誠對官家的失望,如此熱血之人在玉林莊大戰後變得心灰意冷如斯,對這個包裹,他居然跟陸全城是一個態度,都不想介入了。


    便想再試探他一番,道:“嗬,倒也不必推脫得一幹二淨,你做官難道不應該有必須堅守的一點底線嗎?”


    張見誠羞愧難當,說道:“道長批評得是,不瞞您說,在下隱隱感覺有一股龐大的勢力在暗中操控一切,即便是蘇於卿蘇司馬,隻怕也是個馬前卒,更別說我這樣的嘍囉,哪兒能與他們抗爭。


    “在下如果還想活命,剛才跟您說到的所有疑點、所有不解,都得統統爛在肚子裏,從今往後,在下隻能癡傻無比、人畜無害或許這股勢力還能放我一馬,為了活下去,不得不憋屈自己隱忍裝傻。”


    “官場,嘿嘿,好大的江湖......隻是你雖裝傻自認不會說出去泄露秘密,但別人會放心嗎?”龍潛看見張見誠臉色唰的慘白了,便直接說道,“罷了,你總算還是謹慎,沒有擅自暴露行蹤,不然陸太守也保不住你。太守很欽佩你的忠義,願意替你修書一封舉薦給範陽幕府,但不知你意下如何?”


    “那感情好,現任範陽節度使安祿山正是先父過去的下屬,當年在下還是節度使府郎君的時候,也曾唿朋喚友任性豪俠,那時他常伴在我左右。後來還是我邀上安祿山、史思明和劉駱穀,我們四個人八拜結交成了異姓兄弟。


    “如今天差地別嘍——唉,若非十年前家父晚節不保,犯錯被貶導致背發毒瘡而亡,我如今哪裏會是這般窘狀。他們幾人現在都在範陽幕府任職,嗬,是在下反而高攀不上了......若是能得太守舉薦當然最好,在下願去範陽。”


    張見誠想想又補充道:“當時在酒樓雅間時情況危急,邵大當家並未細說,但在下猜那常山郡的綢緞鋪應是他私設的一個暗樁點,有關三河盟的機密消息此處應該會有備份,此事目前隻有你、我和陸太守主仆知道。陸太守的態度您不說在下也能猜得到,這包裹如何處置便由道長一意決之罷。”


    “也罷,你明日便如常自行離開客棧,出東門後有一竹林,悄悄隱身進去,正叔在那兒等你,他會帶你換一家客棧住下養傷。傷愈後陸太守自會給你書信,去範陽安身吧。隻是養傷期間須少與人接觸,莫要暴露身份。”


    張見誠激動得熱淚盈眶,潛意識裏意識到龍潛會給他帶來生機,果然這預感正確。雙唇囁嚅著不知道說什麽好,隻一味地抱拳躬身行禮。


    他也終於理解龍潛一進門便突兀地問了幾個沒頭沒腦的問題,原來是需要根據最準確的現狀來做出最佳的安排,並且還替他考慮到萬一太原府得知他還活著的消息後,會派殺手來滅口的風險。


    “好生養傷,將來若是飛黃騰達了多眷顧大唐百姓,銘記陸太守給你的再生之德,吾能替你做的就這麽多了,從現在起自求多福吧,咱們後會有期。”


    “多謝道長再生之德......”


    龍潛掩上房門走了,留下張見誠獨自一個還在房中激動地深揖未起。


    轉身下了樓,去了何金標的房間。


    推門看見幾名年輕的華劍派弟子也在,揶揄道:“看來這個月幾位也沒閑著,這麽快就將弟子們召來了?看三位的傷已將養得差不多了吧。”


    “道長勿怪,這一個多月見不到道長,無法向您迴稟,是在下自作主張將宗門的弟子喚來了幾個,伺候掌門養傷,未得您吩咐我們師兄弟不敢擅離。”


    申山說著話,將幾個弟子都趕出了房間。


    何金標帶著兩位師兄一起向天霄子拱手施禮,恭迎上座看了茶,不無討好地道:“我們都聽說了道長在饒陽郡的赫赫威名,‘紅袍小神仙’已經名震江湖了。隻是一直未見縣尉來傳喚,不知對我們師兄弟,您......如何打算?”


    龍潛聽得房外之人都遠遠的走開了,端起茶碗道:“三位都坐下吧,有事跟你們說。”


    聽到吩咐,何金標等三人恭敬地道:“道長但有吩咐,我等必定遵循。”說完才半邊屁股挨著椅子坐下。


    “三河盟奪旗大會上的規則,實際上是給江湖各派留下了無數隱患,種下了仇恨的種子,日後各種仇殺和血腥事件隻怕不少。譬如玉林莊和穿雲腿兩派恐怕已經結成了死敵,你們可有心裏準備?”


    何金標一聽便憂愁上了心頭,天霄子雖然隻以玉林莊和穿雲腿兩派說事,但華劍派跟淩天宗何嚐不是如此?


    申長老已是廢人一個,自己的武功也算是廢了一半,李雲又被逐出了山門,二代弟子中的精英幾乎傷亡殆盡,可以說華劍派已一蹶不振,這也是一個月來三人無數次商討之事。


    長歎道:“正如道長所言,若有人找華劍派尋仇,我們已無自衛能力,這些說來都是我們咎由自取的,隻是鄙派若就此消亡於江湖,我們三人都是大罪人,實在心有不甘呐。”


    李雲麵露愧色,這幾日與師兄弟同住一屋,雖然都不提他做暗樁的事情,但多年前的種種過往,師兄弟學藝時的種種經曆,三人交流得最多,常常說到情深處都一起痛哭流涕,期艾地道:“都是鄙人的錯,若是宗門就此湮滅,鄙人百死莫贖......”


    “李師兄,不必檢討了,要說錯,都是掌門之錯,與你們沒有太大關係。”


    申山大著膽子囁嚅道:“不知小仙長能否給指條明路?”


    “你們可願為華劍派付出一切?”——看見三人同時抱拳稱是——龍潛繼續道,“吾有一計可讓華劍派緩緩恢複,隻是需要委屈三位,不知可願否?”


    何金標、申山和李雲都激動得同聲道:“道長請說,我們定當遵從。”


    龍潛站起身,踱到三人身邊,眼中逐漸凝結了寒光,仰天打個哈哈,連道:“好,好,你們願意就好。”


    突然間一股強大且灼熱的內力從龍潛身上施放而出,第六重五雷火神功的威壓將三人製得毫無反抗之力。


    申山認定龍潛要取他們的性命,有心求饒卻說不出話來,何金標與李雲更是肝膽俱裂。


    龍潛也不解釋,直接動手在何金標和李雲的雙手少陽經和少陰經,還有雙足陽蹺脈和陰蹺脈中各拍一掌,種下了一絲火毒。


    種火毒的手法已是越來越得心應手,正像白雲子說過的,五雷神掌奧妙無窮。


    這段時間在饒陽跟醫家聖手學得不少經脈運行的相生相克之術,他將四條火毒分別種入他們二人的奇經八脈中,相互製約可延長發作時間,最長可保三個月無虞,之後四條火毒才會融合在一起,開始全麵發作。


    何金標等三人驚懼不已,不知何處得罪了眼前的這位小神仙,隻看著天霄子,不敢詢問。


    龍潛不容置疑地道:“接下來你們三人不必自首了,安心返迴宗門,須做好一件事,表麵上歸順三河盟,實則在其內部潛伏下來做吾暗樁,定時通消息,目標是助吾徹底毀滅三河盟。”


    此話一出,何金標等三人皆震驚得不知所措。


    龍潛繼續道:“為使吾安心,給你們二人種下了火毒,除了偶爾感覺身體灼熱難耐,已不會疼痛難忍。此毒可保三個月無虞,若你們三人都能存活下來,且彼此相安無事,到時候吾自會給你們解毒。至於如何潛伏,如何解釋你們顛覆計劃的失敗,以及為何在饒陽郡養傷一個月,你們自己想好說辭。”


    何、李二人聽說被種下火毒都嚇得魂飛天外,隻是全身都無法動彈哪裏敢有半句怨言。


    龍潛直接吩咐何金標收迴將李雲逐出門牆的決定,同時警告何金標和李雲,若是申山出甚意外,將不問原因直接取他二人性命。


    最後還叮囑李雲,即刻去客棧賬房取迴龍潛吩咐小二代養的信鴿,主動聯係三河盟,該如何匯報便如何匯報,總之想方設法打消三河盟的懷疑迴去臥底。


    “若你們得不到三河盟的信任無法完成臥底,三個月內不用等火毒發作,他們也會將你們滅口,那時,江湖中便真的沒有華劍派的字號了。若是能臥底成功,吾自會勸說淩天宗的人不找你們尋仇,三個月後給你們解了毒,還會授你三人一套武功,未來華劍派當能緩緩恢複昔日的榮光。”


    “都記住了?”看著三人驚恐地點頭,龍潛頭也不迴,轉身離去。


    迴到了自己的房間,對剛才這個決定頗為得意,這三人離開了華劍派不但難以生存還失去了價值,隻有將他們捆綁在一起才能互相輔助產生價值。


    其實這是他昨晚思考了良久做的決定,這個方法是學自於歸喬鬆對付那四名黑衣人的招數,安排這三人繼續返迴華劍派充當自己在三河盟的暗樁。


    何、李二人本就心術不正,叫他們反水做暗樁,短時間內是難以讓他們真心臣服的,唯有采取霹靂手段,逼迫他們下水。做也得做,不做也得非做不可,自然沒必要再做什麽動員勸服的工作了。


    至於申山,沒給他種火毒是要利用其自由之身監督另外兩人,由於他武功已失不會對這個安排造成什麽威脅,並且隻能倚靠這兩人的保護才能存活,如此安排使他們相互牽製好好辦事,所以申山反而可以成為一顆很好的棋子。


    重點是三人都想壯大華劍派,這個目標是一致的,至於他們彼此的關係如何協調,如何去給三河盟解釋,那就由得他們自由發揮了。


    在這個方麵龍潛是沒有經驗的,也不知該如何協調安排用間之策,更不懂如何領導間諜組織,隻能讓他們自行發揮了。就像歸喬鬆說的,最後生存下來的,才是最有價值的。


    不過見到歸喬鬆時,可跟她請教如何用諜。


    接下來將房間收拾整理一番,將五百兩紋銀,還有陸續收到的兵器、刀劍、地方特產等都一一整理好擺在台案上。


    可以帶走的有本地武界同行贈送的拳譜、兵書以及獨門秘藥和稀奇藥材。若是將拳譜留在客棧,恐遺失了會對不住他們的盛情好意,秘藥則是行走江湖時以備不時之需。


    龍潛將古怪的龍頭銅牌、令旗、玉佩、鐵牌、四象鞭都一股腦塞進了包裹,把正叔贈送的兩身道袍和幹糧都帶上,決定先去南陽碰碰運氣,看看能否先得到義母的消息,隻要一想起義母田雲娥賢惠仁愛的撫育之情,心情就難以平複。


    至於九門縣的青雲劍法之事,畢竟已經過去四個月了,早幾天晚幾天去查訪都是一樣。


    三個月內須返迴去一趟華劍派,看看何金標他們的情況,年底再趕去洛陽給紫陽真人送玉玦。


    至於常山郡的那個包裹,兩個責權之內的官員都不願意插手介入,自己區區一介江湖散修更是無從應對,便暫時放一放罷。


    在衣領後插上紫金簫,到馬廄牽上馬就飄然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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