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毓一直待到晚上十點才離開,中途還去推著阮綰去看了看醒過來的單子星。


    等池毓走後,阮綰躺在床上等裴行舟的到來。


    她肚子悶了一堆問題要問,可她左等右等,等到半夜裴行舟都還沒來。


    淩晨一點過,有人輕手輕腳推開了病房的門。


    意識迷糊的阮綰一下睜開眼睛,迴頭朝門口望過去,見到一臉疲憊的榮修明。


    “小綰兒怎麽還沒睡?”


    阮綰用右手撐起身體:“爸爸,這麽晚了,你跑過來做什麽?”


    榮修明三兩步趕到床邊,將阮綰按迴枕頭上:“最近比較忙,後麵也指不定什麽時候有空,趁著現在有點時間,爸爸就想來看看你。”


    他摸摸阮綰的頭:“趕緊睡吧,養傷的人可不能這麽熬夜。”


    阮綰眨了眨眼睛,麵對父親語氣不自覺帶了些委屈:“我在等行舟……”


    “等他做什麽?”榮修明眉心擰了起來,“他前兩天在你這耗了不少時間,我看他最近應該也忙得夠嗆,別等他了,趕緊睡!”


    “爸爸……”阮綰抓住榮修明給她蓋被子的手,眼睛在昏暗的夜色中泛著亮光,“你們兩個是不是背著我在做什麽?”


    榮修明身形凝滯了一瞬:“也不是背著你做什麽。這次你遭了這麽大的罪,我和他不做點什麽,心裏憋著那股火怎麽也出不去……”


    “那你們在做什麽?”


    “我收拾了旁支那些人的殘餘勢力,正在清洗謝敬吐出來的三個港口,目前找到了些謝敬的痛點,正追著他咬。至於裴行舟那小子……趁著謝敬有些自顧不暇,他把謝家折騰得夠嗆,聽說裴家這幾天高層動蕩得厲害,謝淩晴的人被他一個個踢走,謝家也被他壓在地上打。”


    榮修明將阮綰的被子蓋好:“小綰兒,你現在的首要任務就是養好身體,別的事情,有我們在,你不用操心。”


    “嗯。”


    知道自己大概等不到裴行舟了,阮綰鬆開榮修明的手,乖乖躺下去。


    “爸爸,不想要我操心,你們的行動就必須在保證自己安全的前提下進行,可以麽?”


    榮修明牽起嘴角,慈愛地看著阮綰:“放心,爸爸知道的。”


    “行舟……”阮綰躲開父親的視線,臉蛋有些微紅,囁嚅著,“我怕他失了分寸,爸爸你多看著點他……”


    “怎麽?你們不鬧別扭了?是他都給你交代了,還是你有答案了?”


    阮綰垂著眼瞼,睫毛顫了顫,輕聲道:“我大概猜到了他的難處……的確是不能與人言說的……”


    “連爸爸也不能說?”


    阮綰偏頭看著父親戲謔的笑容,臉上的紅色加深,一下將頭縮進被子裏,悶悶的聲音透出來:“爸爸想知道就自己去查!”


    榮修明絲毫沒給女兒留情麵,笑了好一會,怕女兒悶著,替她扯開被子,看著臉紅的女兒還沒安慰幾句,接個電話便又急匆匆離開了。


    阮綰望著晦暗的房頂,漸漸陷入不太安穩的睡眠中。


    後續幾天,阮綰都沒能見到裴行舟。


    每次裴行舟來看她的時候都披著深夜的月光。


    他會在阮綰床邊靜坐一小會兒,待阮綰恬靜的睡顏衝洗掉他一身的疲累,他又帶著月色迅速迴到他的戰場內。


    池毓倒是每天早上都準時來報到,單子星清醒著的時間也越來越多。


    有她們兩個鬧騰,多少還是衝淡了阮綰埋在心底的愁緒,加之焦漁有意想讓阮綰安心靜養幾天,整理得七七八八的調查結果也還沒有向阮綰報告。


    時間一晃來到周一,杜尤跟阮綰打了招唿,明天他們就出發迴漓鎮,但晚上路易斯的到來,讓阮綰失了約。


    阮綰過濾了他絮絮叨叨地想念和擔憂,從裏麵提取了最關鍵的信息,直接出聲打斷了他表白:“卞家牽頭的慈善晚宴?你弟弟的手筆?”


    路易斯聳聳肩:“也不知道他最近哪根筋搭錯了,跟遊輪上認識的那個小記者勾搭得緊,這慈善晚宴那小記者出了不少力。”


    “哦,這樣啊。”阮綰不鹹不淡地點了點頭,“都請了誰?我怎麽沒收到請柬?”


    “還不都是些老麵孔,不過現在形式來看,能來哪些難說。至於你嘛……”路易斯指了指她的還裹著紗布的手臂,“你這樣子還收什麽請柬?誰給你送請柬來就是在觸那兩尊門神的黴頭。”


    “門神?”


    路易斯黑亮的眼裏滲著可憐:“my darling!你知道為了來看你一眼費了我多少功夫嗎?你父親和你那奸詐的未婚夫把這裏圍得像個鐵桶一樣!為了看你我已經跑了第十三趟了!這次能見到你還是我死皮賴臉在你父親那求來的恩典!”


    阮綰抬眸朝路易斯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來都來了,玩把大的?”


    半小時後,阮綰坐在路易斯的車裏給裴行舟打電話,“嘟嘟”的聲音響了好久電話才被接通。


    “阮阮,怎麽了?”


    阮綰捏了捏手機,硬著頭皮問:“行舟……明天卞家的慈善晚宴你是不是不去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聲音裏的那點子愉悅褪得幹幹淨淨:“不去,說好了明天帶你迴漓鎮。”


    “那……可以你們先去……我晚點再來嗎?”


    又是一段長久的沉默,聽著裴行舟的唿吸聲,阮綰心裏爬上密密麻麻的歉疚。


    “慈善晚宴你實在想去,就把杜尤帶上。”


    “不行……”阮綰聲音弱弱的,拒絕得沒什麽氣勢,“小星受傷,杜尤必須要留在你身邊。我保證,我絕對讓焦漁寸步不離。”


    一旁的路易斯挑挑眉,朗聲喊了一句:“放心!我也會寸步不離的!”


    “路易斯帶你走的?”這下裴行舟的語氣不僅是沒了愉悅,溫度也沒了。


    阮綰打了個寒顫,狠狠瞪著路易斯,再度跟裴行舟保證:“我隻是坐他的順風車迴老宅……明天我會還會帶林樵一起參加,他和焦漁一起寸步不離地守著我,你可以放心一點了吧?”


    聽筒傳來的聲音很是冷硬:“你都決定好了,我放不放心又有什麽意義。”


    阮綰的歉疚瘋狂在心底翻湧:“行舟……”


    抱歉的話還沒說出口,裴行舟那邊響起杜尤催促的聲音,裴行舟一句話都沒留,掛了電話。


    阮綰握著手機,心裏像壓了塊巨石惴惴的。


    路易斯鬱悶地操著手:“真搞不懂你喜歡那個大冰山什麽!喜歡他那指甲蓋兒大小的心眼?還是喜歡他比蛛網還密,比煤炭還黑的心?”


    阮綰揉了揉額心:“你別再說他的壞話了。讓你傻站在快艇上吹冷風的不是他,應該是你得罪了其他人。”


    “哼。”路易斯鼻孔出了口氣,“你就為他開脫吧!”


    “不是開脫。”焦漁從副駕駛迴過頭,一本正經地看著路易斯,“我們清查監控的時候發現是謝家人給快艇做了手腳。”


    “謝家?!”路易斯一臉問號,“我什麽時候得罪他們了?!”


    阮綰若有所思地開口:“你身兼mix和阮氏的法律顧問,你的存在對他們來說就是一種得罪,抓住機會想對你略施小戒也很正常。”


    路易斯將深邃的輪廓懟在阮綰麵前,黑青的眼珠子鎖定著阮綰的視線:“小公主,把我拉上了你家的船你就要對我負責,冷不防被別人踩上兩腳還怪疼的!”


    阮綰舉起右手,無情地推開那張迷人的臉:“我爸爸是船長,你找他。”


    “嘁!”


    車子停在榮府門口。


    在路易斯哀怨的注視下,阮綰對他報以一個感謝的微笑,轉身進了院子。


    榮府內四處亮著暖黃的燈火,阮綰沒打擾老爺子休息,徑直迴了汀蘭榭,焦漁拿了一套珍珠白的襯衫和長裙過來。


    阮綰看了一眼,問她:“莫讀那邊查得怎麽樣了?”


    “有一定的收獲了,目前還有一些關鍵信息正在確認。”


    阮綰點點頭,“那等他確認好了再告訴我吧。”


    “好的。”


    軟下身體躺在貴妃榻上,阮綰盯著澄黃的壁燈問焦漁:“這幾天清查,有些什麽其他收獲嗎?”


    焦漁頓了頓:“那天二公子來到植物園不是偶然。”


    “誰的手筆?”


    “有謝家人的痕跡。”


    阮綰伸手蓋在眼前,睫毛上落下從指縫溜出來的光,像淡黃的翎羽輕輕顫動著。


    沉思片刻,她再度開口問道:“有跟晶晶相關的發現嗎?”


    “有。”


    焦漁把薄毛毯搭在阮綰身上。


    “出事那天,她上午本來在商品街閑逛,也是謝家人把她帶到了14層。而且14層的監控被動了手腳,很明顯,她應該就是在那裏發現了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又是謝家的人……”


    阮綰思索片刻,迴憶著出事那天的情景。


    “我昏迷時夢到晶晶跟我說對不起,其實她倒向海裏時,確實對我說了這三個字……這樣看來她發現的不對勁,大概是撞破了謝淩晴他們要對我下殺手的事情……”


    焦漁順著她的話繼續分析道:“所以襲擊你的是謝敬的人,衝著謝晶晶去的是謝淩晴的人,而還有一部分攪渾水的謝家人掌握在……”


    聲音一下頓住,焦漁下意識地看向阮綰,聽見她的聲音補完了自己的答案。


    “裴允之手中。”


    焦漁緘默著,阮綰坐起身體。


    “想辦法悄悄聯係上岑念,告訴她明天慈善晚宴見。”


    “好的。”


    阮綰吞下茶幾上的藥片躺迴床上,閉上眼睛一會兒是裴允之抱著她叫綢綢,一會兒是裴行舟寒著臉質問她為什麽,一會兒是謝晶晶哭著說對不起,一會兒又是謝淩晴掐著她的脖子惡狠狠地詛咒她該死……


    渾渾噩噩睡了一晚,阮綰地眼下泛著濃重的烏青,花了一周好不容易養好的氣色,就這一晚上又被打迴原形。


    洗漱完畢,焦漁給她端來一杯溫水:“榮董來看過你了,表情不是很好。”


    阮綰拿起手機,本來想給榮修明去個電話,卻看到裴行舟淩晨4點給她發的信息:慈善晚宴老實點,我明天來接你


    連個句號都沒打,阮綰大概能猜到他發送這條信息時心情有多惡劣。


    阮綰很是乖覺地迴了個“好”過去,想想又補了一個賣萌的表情發過去。


    可是她守著手機等了好幾分鍾都沒有任何迴信,她有點賭氣一般地把手機扔到了一邊。


    “通知林樵了嗎?”


    “主人放心,林樵早就準備好了,他本來也要作為阮氏的代表參加的。”


    阮綰敲了敲腦袋,有些懊惱:“把阮氏交給林樵之後我就再沒過問過了,我還真是……不負責……”


    焦漁走到她身後,拉下她的手,伸出中指輕柔地按著她的太陽穴,寬慰她:“還真的不需要您過問。林樵做得還是不錯的,現在阮氏的風評基本已經穩定下來了,新洽談的幾個業務都進行得如火如荼,您就安心好了。”


    阮綰舒服地眯著眼:“我真的太感謝爺爺了,送給我四個不得了的大寶貝!”


    焦漁偏頭看著茶幾上的藥片,語氣有些自責:“林樵目前是挑不出什麽毛病的,但我和莫讀卻置您於危險的境地中,這是我和他的失職……”


    “焦漁!”


    焦漁迴頭看到阮綰神情嚴肅地盯著她。


    “你怎麽不說要是沒有你們我都死幾迴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個道理我不信你們不知道。我不想再從你們嘴裏聽到什麽失職一類的話語,這是命令。”


    焦漁抿著唇沒出聲。


    “怎麽?沒聽到?”


    “明白!”


    阮綰站起身伸手揉亂了焦漁整齊的發髻,笑道:“這還差不多。”


    焦漁愣了一瞬,臉霎時泛起點點紅霞,垂著頭都忘了去伸手整理散亂的發絲,過了好一會才邁著僵硬的步伐,跟在阮綰身後朝老爺子的院落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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