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碎碎,照在身上仿若生長出無數發散著爍爍冷芒的鱗片。


    這樣的橋段,貌似上演過無數遍。


    居住在這裏有一段時日,期間他們找過頁弼幾迴,但基本沒做什麽重要交流。


    時間變得苦悶而難以消磨,就像大雨滂沱,不知何時降落,降落了又幾時幹涸。


    注重結果的人會恍然發現,努力超越的過程更刻骨銘心。


    月亮莫不是在和人玩捉迷藏的遊戲,從半開的窗戶中充沛地照射進來,總在時刻捕捉簫颯的一雙黑眸子,給他的身體鑲上一道銀邊。


    簫颯手抱著頭躺在床上,頭壓製住的手往前上方一伸,上半身借力直立,雙腿盤起。


    外麵的月色美不勝收,浪費了可不好。簫颯跳下床,搖搖晃晃向門口走去。


    出了主門後,簫颯利落地越過左邊的籬笆和短圍牆,拍著手走到司徒房間的窗戶前,這裏的紙糊木窗也是半開半合,天氣不冷不熱,溫度剛剛好,住在裏麵很適合修養身體,人容光煥發。


    簫颯把頭整個塞進窗戶裏,從裏麵那人的視線看來窗戶平白無故多了個腦袋而看不見身體怪可怖的,今夜難以入睡的司徒眼睛空茫茫地看著窗口晃動靈動的人頭,興致索然。


    “嘿,特地來找你,你就這樣迴應我嗎?”簫颯有點惱火,可清新宜人的氣候讓他怒不了。


    “大晚上的不睡覺,有什麽事可幹?”


    “有事沒事就不能找你啊!唱高調。”簫颯沒想到結識了這麽久的兩個人還如此貧嘴。


    “你不給我個準信,誰知道你不是去幹壞事。”司徒淡淡地說,他好像對什麽都淡淡的。


    “好吧,古人看月亮好看都起來叫知己賞月,你呢,什麽態度嘛,算我熱臉貼了冷屁股,”簫颯不想多說什麽,“我們兩戶人家後麵是成片繁茂的樹林,去走走嗎?”


    司徒知道簫颯整天悶在家裏遊手好閑無聊到了極點,但是他不願多陪伴,往薄被子裏縮,“你自己去睡吧,我今天劈了好多柴,很累。”


    “就知道你不會去,果然印證了我的猜想,好吧,實不相瞞,我本就不打算和你一起出去,目的是借你的彈弓用用!”


    司徒轉了個身,把頭埋進枕頭裏,正是日防夜防家賊難防。


    簫颯開了大門,他們房子的飾品都有濃濃的獵人風味,有牛頭和一些棒骨掛在牆上,他摸索著從桌麵拿走彈弓,從裏窗跳出直奔樹林。


    樹的枝枝椏椏將害羞的月亮遮遮掩掩,遮天蔽月,簫颯跑著前進,黑色的衣服像麵旗幟往後揚,數不清的倒影全速後退。


    簫颯並不恐懼什麽,黑暗與黑色的他幾乎有機的融為一體,光剩一雙時不時眨一下的眸子顯得格格不入。


    拿了彈弓,想來是林中打獵的,頭頂飛過幾隻黑色的烏鴉,簫颯料到不幸即將發生,於是從地上撿了幾粒石子做好戰鬥的準備。


    不奔跑了,簫颯走在林間小島,兩旁長滿了半人高的芒草,越往裏深入樹的密度越是稀疏,不時傳來夜鶯啼鳴的聲音。


    樹林夜裏起霧的涼意深切皮骨,涼絲絲的,簫颯感覺全身爬滿了冷血動物,又不知怎麽捉出來把他們捏死。


    他繼續深入樹林內部,時節即將入夏,鮮嫩翠綠的樹葉長滿了樹冠,像無數飛鏢掛在武器架上。


    簫颯不是第一次夜間獨自來樹林,卻是第一次有不祥的征兆,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樹與樹的間隔大了,月光能透進來照在身上,他的眸子像黑暗中兩束光炬將四周每個角落一絲不苟地照射,希望能找到野兔啊小鳥之類的獵物。


    簫颯昂首望天,頭頂這棵樹的分叉上有個區別於樹葉的小黑影,他一眼便看出了這是價值不菲的啄木鳥鳥窩,有鳥叫、有鳥在。


    舉起左手的彈弓對準樹上的鳥窩,右手將多餘的石子輕輕扔掉,手掌心留餘一顆,他把石子夾在膠布上往後一拉。


    還沒等他發射彈丸,樹林中傳出異樣的躁動,塵土飛濺,狼煙四起,空氣中像是起了更重的暮霧。


    地震山搖,簫颯感到不適,能造成這麽大破壞力的絕非等閑之輩,能預知有一頭猛獸正在林間橫衝直撞,遠處不時傳來樹被撞倒扯裂倒地的聲音,方向直衝簫颯而來。


    他心慌意亂,對準啄木鳥窩的彈弓便對準了不知名的前方,因猛獸的入侵啄木鳥逃過一劫。


    有些在林中生活的猛獸多半是孟婆用囚馬術不小心解禁的,當那些與猛獸的魂撞在一起出生的雜種人被孟婆變迴獸身,地獄沒有幾個人能製服他們,通常將其放歸山林任其自生自滅。


    隻要畜生們不闖入民宅傷害人類,平民百姓就沒什麽事,可現在是簫颯誤闖了他們的領地,被強行驅逐出境也怪不了誰。


    猛獸龐大的身軀從遠處的樹木中顯露出來,直立起來有十幾米高,它的頭部長有能輕易將岩石擊碎的犄角,耳朵比蒲扇大幾百倍,腿像超級大殿的柱子,外皮堅如鎧甲。


    地麵傳來劇烈的震感,若它再靠近點,簫颯當真會站不住,它大腳踩下來,會立即將人踏成一塊薄薄的汁液四濺的肉餅!


    簫颯從未遇上如此棘手的難題,一時間站在原地握住彈弓不知如何是好,腦袋像皮影戲的幕布,閃過無數暗淡的章節,而眼睛視網膜的成長隻有眼前瘋牛不斷向自己奔襲的畫麵,他的腿開始顫抖,手也顫巍著。


    “笨蛋,打怪獸的眼睛!”一位女性尖利的聲音傳來,將簫颯所有的顧慮震碎了。


    簫颯往後麵一看,好大的鳥窩,鳥窩上還站著一個牽緊樹藤、準備像泰山一樣在林中晃蕩的女俠。


    “你聽到沒有,想死啊!”女性咆哮。


    容不得多想,簫颯傾盡全力穩住身子,盡量控製手不要顫栗了,幸好他常常用彈弓打獵,準確度沒得說,對準瘋牛的大綠眼睛,將鋒銳的石子推送出去。


    猝爾瘋牛仰天長嘯,似乎這顆小小的石子給他身心造成了不可逆的破壞,激發出他好鬥的屬性,巨獸的左眼角流出黑色的血液,沒過多久樹林中洋溢著一陣腥臊的氣味,類似難聞的臭雞蛋味。


    短暫的疼痛平複過去,瞎了一隻眼的猛獸發狂,張開長滿大牙齒的嘴巴朝簫颯唿氣,簫颯壓低身體抵製這股狂風,如若不然,他會被吹走的。


    窘迫時一位蕩著秋千的女俠向他施以援手,她挽住簫颯一隻手臂,另一隻手拽住青藤在林中遊蕩,簫颯拿著彈弓快傻了。


    他們高高地飛上巨獸的頭,爾後她蹬向一棵樹的樹幹,樹幹彎曲,旋即迴彈,青藤開始往迴蕩。


    巨獸找不到攻擊目標,睜開獨眼撞著樹幹逃跑了,它的到來給樹造成了毀滅性的災難,沿路倒了不少棵無辜的樹。


    “謝謝啊!”剛在樹屋前站穩的簫颯對旁邊陌生女子道謝。


    “幾年不見,你這就見外了。”送上他熟悉的一連串鈴鐺笑聲。她推了簫颯一下,這個動作過於親近。


    簫颯往左扭頭,簫不安把手中青藤扔開,衝迷惑的簫颯豁觀地笑笑。


    “你怎麽在這?”簫颯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他的訝然不可語。


    “一年多以前,我從家裏離家出走了,家中的父親又不管我,現在我想怎樣就怎樣,誰都管不著。”簫不安為自己的行為感到驕傲。


    總能從不安身上找到與非身上存有的大氣和爽快氣質的簫颯愣了一下,清醒過來說,“你一個人住在這,不危險嗎?”


    幾年前簫颯還不是正式居民,簫不安與簫颯在簫府大門前有過一麵之交,之後她便常常登門拜訪,也算是舊友了。


    “有什麽危險的,剛才那頭你說的瘋牛是我的寵物,它叫象犀,地獄隻這一頭呢!”簫不安不以為然。


    “什麽,大象和犀牛的合體?真變態,你說說,你怎麽變成它主人的?”簫颯雙手抱胸,特別好奇。


    “你現在的動作和神態讓我覺得你是個人生贏家,好了,不開玩笑了。我奉旨照看這頭猛獸不行嗎?”簫不安噘著高傲的嘴。


    接著他又把簫颯之所以會被猛獸襲擊的真相告訴了他,提醒他以後千萬注意。


    “誰給你派的任務,你有那個實力嗎?”簫颯不信她一個隻不過比常人多點囂張的簫家千金大小姐能肩負重任,她的責任心看起來並不強啊!


    “不管你怎麽說,我就是勝任了並且玩得很出色,這是我引以為傲的職業,不然你想怎樣?”簫不安又推了簫颯一把。


    簫颯重心不穩,往樹屋下掉的時候被簫不安抓住了衣領,他立刻懂了,她這三年多變化得太快,連懸空的他都能拽住,怎能沒實力照看猛獸。


    簫不安大眼睛裏的活源在月光下閃了閃奇異的光,睫毛長長彎彎的投影在她出神的眼珠,好像是長滿了幽草的湖泊,讓人看了就會被詳寧的一波三折深深吸引,仿若被那些湖底的雜草捆住了腳踝,溺水的人再想往上遊也逃脫不了了。


    “眼睛,眼睛是所有人的弱點,包括再兇狠的猛獸也一樣,我憑這點製服它不可以嗎?世界上沒有天生的瞎子,但我認為有些從來張不開眼看不見光明的生物就是天生的瞎子,雖然它們可以靠別的感官認識這個豐富多彩的世界。”簫不安心情低落。


    “哦!”簫颯的眼眶紅了一圈,不安的話太教訓人了,眼睛熱辣辣的不知不覺淚濕了一片。


    不安的眼睛和與非的眼睛像能重合一樣,簫颯告誡過自己不會再喜歡上誰,可看到不安眼睛的那一刻心好像亂了節奏,眼睛到底指向誠信守信還是謊言欺騙,很難分清。


    簫颯拽了拽起皺的衣服,看了一眼身後叫樹屋的大鳥窩,迴來低下頭有意逃避她的眼神,“夜涼了,那我先迴去了。”


    “嗯,”不知為何,簫不安抓住簫颯的手臂,之後慌亂迅速放開,“我是說,我不怕危險,但我怕孤單,有時間記得來找我玩,再見!”


    簫颯沒說什麽拿著彈弓,跳下地麵,頭也不迴的原路返迴。


    簫不安又哭又笑地發起瘋來,心情平複下來之後挎著一個藥箱尋著象犀的方向遠去,她和它可謂惺惺相惜。


    一路上他都在想一場場光怪陸離的罪行,想到看似平淡無奇的背後,是否都暗藏了太多不可告人的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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