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後吐真言且做傻事,簫颯摁了個紅彤彤的大手印,看上去說白了隻是個紋理不清的紅點,印泥太濃了,頗有一番烈焰紅唇的韻味。


    如果簫颯是清醒的,那他肯定覺得簫慕賤人就是矯情,摁個手印用得著前麵長久鋪墊嗎?直接拽住人手像獄卒逼供不願認錯的替罪羊那樣摁一下就好了,把自己偽裝成好人能撈到什麽?


    司徒終於迴來了,他想看看喝醉酒的簫颯怎麽樣了?畢竟還得照顧好他。


    他邁進大門陡然看見如此卷天覆地巨浪滔天的現場,看見簫颯如此臭窩囊,桌麵地底不少破碎的盤子和灑了一地的食物。


    司徒跑向簫颯指著簫慕,皺著眉頭惡狠狠地問:“你對他做了什麽?”


    “小兄弟,這可不關我事,他喝醉了酒我能管控得了嗎?”簫慕洗白白。


    司徒無理也就無言,他扛起簫颯一隻手臂,喝得爛醉的人遠比清醒的人重,他像拖著一座小山往門口走去,比愚公移山還累。


    “你們還走嗎?”簫慕走出來,這深宅大院裏的惺惺作態之王非他莫屬,好像誰都要接受他的伸張正義似的。


    簫颯的體溫達至極限,司徒多扛他一會身上燙得像處於熔爐之中,他迴過頭疑惑地看著簫慕,不知道他打得是什麽算盤。


    “我的意思是夜深了,氣溫低,你們這樣下山是下不成了,難道你們要受凍感冒嗎?”想挽留他們的簫慕指指他的大豪宅,“我這有的是空房間,每天都有人打掃的,不嫌棄的話,在這住上一宿。”


    簫慕對簫颯的青睞或者想獨占的心理司徒十分明白,可他說的也對,夜深了萬一有個好歹可不好玩,萬一簫颯醉著酒稀裏糊塗地以為自己是隻屎殼郎跳下茅房或者抱成團滾下山該怎麽辦?


    “那好吧!”司徒不得已而為之。


    “小兮,你去服侍他們!”簫慕發話。


    這位從他們到來時就一直顧前顧後的丫環顯得焦慮躁動,用極低的類似蒼蠅鳴叫的聲音對簫慕說:“可是夫人……”


    簫慕聽到夫人兩個字打斷了她的話,“夫人那麽多你服侍得過來嗎?我自己來。去,照顧他們的起居,我說的話你照做就是了,要是以後還敢頂嘴,我就叫人把你奸殺活埋了。”


    司徒的臉臭得很難看,為簫昊的不帶來普天同慶,地獄真是什麽人都有,什麽醜陋的麵目都有。


    “是。”丫環絕不敢再說半個不字,紅著臉穿過馱著簫颯的司徒,然後領著他們走近一扇院門,往裏邊的空住房走去,點蠟燭鋪棉被。


    司徒莫測一路上牢騷滿腹,帶上他走起路來太磨蹭了,他還吐半消化的惡心東西:你們真是王八看綠豆怎麽都能對上眼。就你信這個老瘋子的胡話,什麽一醉解千愁,一醉就會被人利用的,懂不懂啊你?他已成功從一個不愛說話的冰山冷酷美少年,進化為不平凡心直口快的話癆。


    簫颯司徒兩位合體嬰步入燈火通明的房間,丫環已把被子鋪好了,她舉起手帕為司徒擦肩膀上簫颯的黏稠嘔吐物,司徒接過,“謝謝,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好。”丫環的手即刻彈了迴去。


    司徒把簫颯放到床上,幫把他鞋子脫了,蓋好被子。他又詢問等候一旁的小兮,“還有沒有房間,我可不和他一起睡。”


    小兮捂著嘴巴純然地笑了笑,也許很久沒開顏了,所以連笑都不很自然,“有的,隔壁有的。”


    小兮帶領司徒走進隔壁房間,打開幾扇朝南的窗戶,擦火柴點燃蠟燭,她還想去翻櫃子找棉被鋪床,被司徒出言製止,“你先迴去休息吧,我自己來就好了。”


    “不,老爺吩咐的,我一定得做好,不然你知道他會怎麽對待我的,豬狗不如,再說你一個男孩子家家的鋪床墊像什麽話。”小兮覺得自己話說太多了,不禮貌,於是馬上閉了嘴,用抹布擦椅子。


    司徒坐在剛擦了灰塵的椅子上,看著這通風條件優良的寬敞房間,心情低落,他也不知自己從什麽時候起就變得很感性且傷春悲秋了,好像是對這個世界抱有了更大成見所致,他以前可是連殺人都不眨眼的。


    “嗯,那個,小兮是吧,能把你們家老爺的情況告訴我嗎?盡量詳細點。”


    司徒突如其來的問句,讓小兮神情恍惚,她手上動作明顯放慢,在講與不講一線間的遲疑徘徊。


    “放心,不怕的,有我在,沒人敢欺負你的。”司徒溫和鼓勵的話像把鋒利的剪刀一下剪斷她的顧慮和牽絆,從來沒人這樣為她撐腰過。


    身材苗條凹凸有致的小兮加快手上的動作,放好枕頭後,邁著從來到地獄就開始訓練的端正的小步走到窗口把頭探出去查勘附近有沒有什麽情況,把兩扇窗的窗門關上,爾後用同樣的排除法把門關上了。


    司徒原以為她是位笨拙小家子氣的丫環,而今河豚大變樣,鼓起身子英勇抗戰片,她的謹小慎微描繪出她大概是位聰明機智的女孩。


    “不是我要嚼舌根啊,這幾年我們受盡了恥辱,今時的老爺不同於往日,整個人從頭到尾從裏到外與幾年前完迥然不同,就像脫胎換骨換了壞骨頭,對我們的客氣度直接出天上落到黑不見光的深海。”小兮的腦子裏似乎裝滿了迫不及待要溢出來的苦水。


    司徒甚是意外,沒想到巨頭簫慕有著這麽大的未解之謎,他叫站著的小兮坐他對麵去,她不以主仆身份的緣由為借口推脫,她知道他也恨簫慕,不會打小報告挖牆角加害於她。


    女生都愛說話,不讓她們說話會很難受,所以閉了幾年口修煉的小兮一旦吐槽起來那叫一個嘰裏呱啦,比評書先生還能講啊!


    小兮原是少女船一位普普通通的女孩,後有幸被簫慕招進府當丫環,成了各位夫人的貼身侍女。


    生活一直平平淡淡,但從兩年前,二夫人經曆了分娩綜合症後,老爺的性格由此變得暴戾荒謬。


    對什麽事都不放在心上,就連他的兒子簫昊也置之不理,利欲熏心見錢眼開,除了錢他唯一還在乎的是權勢,富有這些他是無憂無愁了。


    聽說簫颯的能力在近幾年的人中格外出挑,因此簫慕屢次主動出擊巴結他,當初上慕容船不見見他的親生兒子反倒與簫颯會麵做好人。


    “有點撲朔迷離。”司徒對簫慕的身世隻有冷嘲熱諷。


    小兮走了,司徒坐在床上一睜眼一閉眼就到天亮了,天由灰蒙蒙變得粉白。


    房間裏簫颯還在唿唿大睡,看來酒不僅令人發狂還讓人嗜睡,司徒端了杯冷茶毫不猶豫地倒在簫颯臉上,亮得他麵部肌肉四肢百骸發緊,這樣還不醒來就太驚世駭俗了。


    “司徒,你正好給我洗了臉。”簫颯把茶水充分的擦滿每一寸肌膚,他的眼睜開世界就光明閉上世界就黑暗,“這是哪兒啊?”


    “你說呢,酒鬼!”司徒嫌棄他身體從上到下散發的酒味。


    簫颯咬咬手指上的倒刺,“哦,我去照顧一下儀容儀表。”司徒甩了甩頭,昨夜都那樣了,他不信這人還有麵子。


    簫颯從洗漱間出來,正好遇見端著早餐的小兮到來,她衣著一身婢女式緊身衣,玲瓏的身材顯露。


    小兮把餐盤端到桌麵上,朝左右兩邊各放了一份豐富足量的早飯,一句招唿也沒打,就走出去了。


    “快點吃,我們還得下山,多看看船長指南,不出半個月我們就是船長了。”司徒一邊吃早飯一邊催促。


    “司徒,我越來越覺得你比世上一種人更囉嗦八婆了。”簫颯啜了一大口豆漿,又吃了一大口肉包子。


    “什麽人?”司徒把食物含在嘴裏嘴角下拉,停止嚼動,認真模樣看上去頂像個小屁孩。他倒也想聽聽自己的身份是如何千變萬化著。


    “世上隻有媽媽好。”簫颯又偷了司徒一個肉包子,不禁哇啦哇啦歡唿起來。


    “隨便你怎麽說,我就是我。”司徒勉為其難忍住想暴喝他一頓的臨時起義,保持眉目的冰冷,語言的絕情。他為他兩肋插刀,他不領情還拿他排憂解難。


    “你昨晚幹什麽啦?”低頭斯斯文文吃著包子的司徒,抬頭看了一眼不知者不畏的簫颯後,又把無情的目光收迴包子的餡料中。


    “我啊,我怎麽知道,不應該是我問你我昨夜幹了什麽嗎?”簫颯狼心狗肺的樣子。


    司徒心做緊,簫慕的利益肯定指向他們來勢洶洶。“你最好別以得天獨厚當盾牌,這世上想殺你和拉攏你的人多了去了。”


    簫颯像是心甘情願如此且略帶享受,“有頭有臉的人要拉攏我?全是些歪瓜裂棗,我才不拉幫結派。倒是你迷離的眼神,讓我似有若無的看到冷光,放在脖子去立馬見血。”


    “你別說我了,我有害你之心還不得如雷轟頂。你的虛魂術,對他們一個個勢利眼來說是大氣磅礴的靠山,要麽就是刺進眼裏肉裏必須借機拔掉的毒刺,無論如何他們眼紅,一有個風吹草動他們就以為草木皆兵,然後把你連根鏟除。”司徒說。


    “難得你善解人意,我姑且信你一迴,世界上沒有牢不可破的背景,隻有一輩子的敵人,沒有一輩子的朋友。”簫颯說得條條在理有板有眼。


    簫颯的話像是說給他一人聽的,司徒莫名為兩人的未來預知到動蕩和不安,他們是羊皮鼓的兩麵,一麵潮濕溫潤,一麵幹燥枯熱,擊打起來發出的聲音遠不協調。


    “你確定簫慕昨晚沒和你說什麽話?”司徒督促簫颯仔細迴想迴想,“別漏掉什麽重要事宜,這可不是什麽鬧著玩的。”


    司徒臉上不鋪虛假的情意,簫颯縱情放鬆迴憶,他像走在一個灰暗的迷宮中,走過一條條阡陌,路過一道道死胡同,跑過無數個交叉路口,缺氧的腦子飛快運轉,口鼻共同唿氣吸氣,最後推開終點站的大門看到迎接他勝利的旗幟。


    簫颯把事情的原委盡量委實向軍師司徒報告,司徒聽後惴惴不安地起身,“你當人兒子怎麽不去當人家孫子呢,太可笑了。”


    “我怎麽知道?”簫颯愁眉苦臉的。在地獄,過繼可以被放在大庭廣眾下承認的。


    “早飯迴家吃,我們走。”司徒和大唿小叫鬧哄哄的簫颯出了房間門,碰見剛往這邊走來的假可親客氣的簫慕,他們不止步,穿過花園出了圓門。


    “嘿,你們幹什麽去?”簫慕抬頭挺胸意氣風發,好像得到了這個繼子就能一統天下了。


    簫慕遲遲沒想到他想要的迴音,幹脆撕掉他的假皮囊臭屁道:“記住兒子,隨時迴來都可以。”


    司徒聽出這是種威脅,對簫颯斥罵道:“看看你幹的好事,不會喝酒還喝酒,應與非她死了就是死了,你最好快點認清現實。”


    簫颯心虛,繳械投降,怪就怪頭腦簡單。


    “老爺,就這麽放走他們,事情恐有不妥啊!”一位多管閑事的管家說。


    “不用你說,他們愛走不走,他們既然都沒成為正式居民,我又何必強行挽留,萬一被人誤會……個中利害得失成敗就竹籃打水了。”簫慕腦子精明著呢,有這麽一個好苗子,再多等幾年又有什麽呢,笑到最後的人往後才能笑口常開好運連連。


    他們走到大門前,大門剛好開了,他們以為這是特地為恭送他們而開的,然後看見門口出現一位提著大包小包的婢女、和看上去妝容出奇清雅的花季少女後,明白是自己多想了。


    他們三個匆匆打了個照麵就走開了,傳說中擦肩而過,兩個大男子心事重重地離開簫府,她和婢女也不樂觀但瀟瀟灑灑地生闖進去,一看就知道她是個貴族的大小姐。


    走到半山腰時,簫颯問了問司徒:“方才走過的身體清香的女子是誰呀?長得和簫大哥究竟有幾分相似之處。”


    小兮告訴過司徒,在簫颯降生之前,大房的夫人生過一位那兒,那時簫慕憤世嫉俗怕俗人傷到女兒,動用關係直接把她運迴府裏當深閨養,後來簫慕性格大變也不把那女兒藏著掖著,讓她隨波逐流愛幹什麽幹什麽,從此她有了絕對自由,但沒了父愛。


    “簫不安。”司徒默默地說。


    “簫不安,什麽鬼?”簫颯問。


    司徒不情願透露更多,他也不很清楚。


    “什麽?”司徒不刨根問底誓不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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