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起心潮起伏,新魂登船那天,她與正在碼頭徘徊的簫颯有過一麵之緣,可能他忘記了,可能他真的沒有看見海裏有一頭美人魚。


    “阿末?”簫颯疑心是自己聽錯了,“阿末怎麽了?”


    地獄規章製度的嚴苛無人不曉,那塊巴掌大的陸地隻屬於強者,那些暗地裏幫助船員的末影人也會遭受致命的懲罰。


    “我才剛剛醒過來呢,你們別說這些話來刺激我成不成?”簫颯嬉皮笑臉地說。


    簫昊雙手抓臉,“還有不到半個時辰他們就要行刑了,隨便你吧,你們的關係那麽要好,如果你不去看看阿末,到時候你一定會後悔的!”


    簫颯臉色驟變,他難過地搖了搖頭,眼眶濕潤,他去看梅蘇,梅蘇閉著眼,他又去看元起,她的眼神在逃避。


    簫颯憤怒地推開想要安慰他的簫昊,撒開兩條腿向船頭跑去,淚水流下嘴角。


    梅蘇與簫昊追上去,獨自留在屋內的元起肩膀抖動,淚如泉湧,她趴在桌麵抽泣,以淚洗麵。


    元起很愧疚,都是因為她的出現,才掀起這場風波,給簫颯和他們造成這麽大的困擾,害得那個叫阿末的末影人命都沒了。


    元起的自責不是沒有理由的,如果阿末不幫助簫颯和元起登船,兩個人恐怕都會死在海裏,但是阿末幫了他們忙,讓他們免於一死,就這樣把自己置於危險的處境當中了。


    簫颯咆哮著衝出艙門,船上的人差不多到齊了,在他之前走出宿舍的司徒莫測和應與非也到這兒來了,他的心更痛了。


    是啊,這種事是非常罕見的,在許多船隻上,末影人都像幽靈一樣,末影人是沒有情感的,可末影人自相殘殺的現場,誰會不來湊個熱鬧呢?


    簫颯魯莽地撞開擋路的人,跑到人群最前端,看見阿末正跪在地上,頭放在一架刑具上,身體都在發抖,在她的脖子上懸著一把磨得鋥光瓦亮的鐵具,一群末影人在她身邊圍成一圈。


    簫颯想到了烏奈船長,要是他在該有多好啊,他一定能主持公道的,說不定能救迴阿末的命,但現在的他太羸弱無能了,誰都救不了。


    死亡淘汰製的道路都是汙血橫流的,簫颯突然間就明白了這句話的意義。


    人命關天,簫颯義憤填膺地衝向斷頭台,可剛跑出不到兩米,他的身體忽然被一股力量貫穿。


    司徒莫測緊緊拽住簫颯的胳臂,“簫颯,不要過去。”


    應與非也在勸說簫颯,“簫颯,阿末是為了幫助你才受到這樣的懲罰的,如果你公然違反規則,阿末就失去了這麽做的意義。”


    簫颯失魂落魄地扭過頭,憎惡地看了她一眼。


    這是應與非與簫颯自從在吸力漩渦結識以來,第一次被簫颯這樣仇視,她突然就不作聲,眼眶泛紅,快要哭出來了。


    應與非委屈且識相地閉上嘴巴,她知道這種時候簫颯什麽都聽不進去,他分明還是一個滿腔熱血的少年啊,哪裏忍受得了這樣的分別和屈辱呢?


    簫颯全身無力,唯有用怒焰一般通紅的眼睛來表達他的憤怒,阿末不能發出聲音,可他分明聽見了阿末的哀嚎。


    那是他每天去食堂打飯都會給他加菜的阿末阿,也是唯一一位笑容永遠掛在臉上的末影人,可他以後再也不能看見阿末的各種笑容了。


    司徒莫測的雙眼被長短不一的頭發遮住,他側身站立,頭微微傾斜,怕簫颯做事過激,遲遲不敢鬆開抓住他的手,哪怕他把他當成仇人,他也不能讓他去幹傻事。


    簫颯的臂膀被掐紫了,司徒的手勁很大。簫颯知道自己是個做事情很衝動的人,可是這是人命關天的事情啊!簫颯心裏也清楚,正因為他能力有限,遇到挫折時他才會這麽衝動。


    這一次解救了阿末又如何,他又不能帶她到一個沒有殘酷和罪惡的地方,那樣的地方是不存在的,謹記這裏是地獄,他逃離不了,任何人都逃離不了。


    每一張青澀的臉到達這裏,無一不抿著嘴咬著牙,一邊憤恨著地獄的殘忍,一邊又屈服於現有的規則。


    去死吧,這該死的體製趁早滾蛋吧——簫颯懶得動了,忽然發瘋似的大笑起來,人生浮沉,他當笑看這些雲煙。


    這個世界從來不曾公平不曾憐憫,少年想要謀求一種絕對的公正,隻是一廂情願的理想主義情懷在作祟。


    斷頭前,阿末潸然淚下,黑色的淚珠滴到了甲板上,這個黑色的印跡一直到這艘船破碎之前都還存在。


    簫昊和梅蘇一抵達船頭就到處搜尋簫颯的身影,臉上是不言而喻的憤慨與哀傷。


    簫颯拉迴被司徒拽住的左手,雙膝跪倒在地發出沉悶的響聲,他的腦袋抵在甲板上,兩隻手掄起拳頭一拳拳砸在地板上,頹敗籠罩在他的頭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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