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忖之中,他踅身來到後牆,悄悄打開後窗,順勢望去,隻見空中晚霞朵朵,夕陽橘紅,染得世間萬物一片殷紅,分明已經日落黃昏。


    “唉!一覺睡了一整天。”


    他暗自嗟呀一聲,順勢細細打量著樓下的街道。


    眼見街上人來人往,行走匆匆,他忽然產生幾絲莫名感慨:他們東奔西走,各有目的,可我來京城,已經失去目標。別說連日奔波毫無目的,就算盡快的解決了眼前這麽多煩心事,我還能去往何方?繼續漂泊在京?還是帶著翠兒黯然迴家?


    一時間,他愁思萬千,百感交集,暗暗歎息著正要收迴眼光,突然眼前一亮,一個非常熟悉的身影倏然跳入眼簾。


    他急忙定睛細看,隻見羊不牧背著一個大包裹,不緊不慢地從斜對過的一間鐵匠鋪裏匆匆走出,正好讓龍中堂看了個對臉。


    龍中堂不由暗自納悶,心想:他到鐵匠鋪裏幹什麽?還背那麽大的包裹,難道來買東西?他身為百樂幫的護法,還用親自上街買東西?何不去鐵匠鋪裏打問一下?但是,若從窗戶跳下,必定打草驚蛇……


    思忖之中,他無暇細想,迴頭又見淩蕊誌睡得正香,暗道一聲“對不起啦”,匆匆走到門前,輕輕拉開房門,隨著“吱扭”一聲輕響,閃身邁出門外。


    他站在門外,轉過身來,正要帶上房門,卻又像撞鬼似的大吃一驚,滿麵尷尬,一動不動地立在原地。


    原來,不知什麽時候,淩蕊誌已經轉身向外,瞪大一雙杏眼,正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他頓時大囧,滿麵慚愧,急忙閃身又鑽進門內,迅速閉上房門,急切解釋道:“那個,蕊兒,你別多心,我不是丟下你,我隻是去辦點事兒。”


    淩蕊誌緩緩坐起,暗自好笑,心想:這不是欲蓋彌彰嗎?你若不說,我還以為你去廁所呢,原來你想趁機溜掉?哼!做夢吧。


    她心中冷笑,可麵上卻像深信不疑似的,甜甜一笑,柔聲笑道:“瞧你說的,我最相信哥了,知道你從來說話算話,一言九鼎。”


    淩蕊誌似真似假的一番話,讓龍中堂更加慚愧,隻好就坡下驢,好言寬慰道:“你繼續休息吧,我去街上轉轉,很快就迴來。”


    “剛睡醒,哪還用休息?”淩蕊誌起身下床,卻發現她連鞋子也沒有脫,匆匆跑到鏡子前簡單梳理一下,跟著無可奈何的龍中堂,走下樓梯,來到街上,側臉看看默不作聲的龍中堂,笑道:“我最喜歡逛街了,哥,往東走還是往西走?”


    “哪兒也不走。”龍中堂衝著左前方大街對麵努了努嘴:“去那裏看看。”


    淩蕊誌順勢看去,卻是一間鐵匠鋪,不由詫異問道:“鐵匠鋪有啥好玩兒的?”


    龍中堂略一沉吟,覺得也沒有必要隱瞞,隨口解釋道:“剛才,看見羊不牧從這家鋪子出來……”


    “哦,我知道了。”淩蕊誌搶過話茬,篤定猜測道:“一定是百樂幫的窩點,羊老三那小子,我一直看他們不順眼,尤其是在保國寺……”


    “你認識羊不牧?”


    “當然了。”淩蕊誌不無得意道:“別看我是個久居深閨的弱女子……你笑什麽呀?”


    原來,龍中堂聞聽淩蕊誌說她是個深閨弱女,不由默然一笑,心想:若是兩天前你這樣說,我或許還會相信,可現在?誰見過像你這般建幫會、搶東西、心狠手辣、殺人放火不眨眼的深閨弱女?


    他正暗自好笑,卻見淩蕊誌不滿質問,急忙指向鐵匠鋪,笑道:“到門前了,說話注意點兒吧?”


    淩蕊誌抬眼一看,果然已經來到鐵匠鋪近前,不由詫異笑道:“這家鐵匠鋪是有點怪。”


    “怎麽呢?”


    “前幾天,我也去過一家鐵匠鋪,人家那店鋪的前麵,搭著一間大草棚,草棚底下支著大火爐,老遠就聽見叮叮當當的打鐵聲。”


    說著,淩蕊誌指了指這家店鋪,笑道:“你看這家,別說沒有草棚火爐,連點幹活的動靜也沒有。”


    “天將黃昏,或許已經收工了吧?”龍中堂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鐵匠鋪,忽然笑道:“你看,店主還是位有文化的師傅呢。”


    “你怎麽知道?”淩蕊誌笑道:“你們認識?”


    “不認識。”龍中堂搖了搖頭,指了指店鋪大門兩邊懸掛的對聯,道:“你看這對聯,不僅對仗工整,還蘊含著多層內涵。”


    “是嗎?還真沒有注意呢。”淩蕊誌順勢看去,隻見店門兩邊果然掛著一幅紅底金字的木刻對聯,順勢念出聲來:“‘千錘百煉,熬盡酷暑寒冬,水深火熱,遍嚐世態炎涼’。嗯,既點出鐵匠行業的特點,又道出他們的生活艱辛,還感慨世間百態,真是不錯。哎?他這橫批有點意思。”


    “不是橫批吧?”龍中堂思忖道:“好像是店鋪的字號。”


    “哪有這樣的字號?”淩蕊誌咯咯笑道:“人家店鋪的字號都是挑些吉祥話,他這倒好——三不打鐵匠盧,咦,還有個錯字,應該是缺個‘火’字旁吧?”


    “說不準。”龍中堂微微一笑,衝門裏郎聲問道:“請問,掌櫃的在嗎?”


    “在呀!貴客請進。”屋裏有人應聲迴話,卻不見有人出麵相迎。


    “嗬,這老板的架子可真大,也不說前來招唿。”淩蕊誌不滿道:“哥,去別家吧?”


    “哎,萬一人家正忙呢。”


    龍中堂小聲勸著,心想:咱倆不買不賣,隻是前來打問消息,還故弄什麽玄虛?


    於是,龍中堂率先進屋,卻發現店鋪內的構造還很別致。進門處是一間小小的玄關,玄關牆壁上掛著一塊四尺餘寬、六尺來長的黃楊木原色匾額,匾額上陰刻著一橫三豎的四行墨黑大字。


    其中,最上邊橫著的四個字比下邊豎排的三行字明顯大出許多,從右至左刻得是:盧氏祖訓。


    這四個字的下麵,從右到左依次刻得是:非兵刃不打;非現銀不打;非自願不打。


    龍中堂頓時恍然大悟,心想:原來門匾上並非錯字,而是人家的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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