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的冬天總是下很大的雪,浪跡江湖的遊俠們最討厭的就是冬天,因為天氣很冷,不僅沒辦法行路,半夜還容易睡不好。


    林悠心這號人物,在江湖上銷聲匿跡已經半年了,連帶著她的俠侶林笑也大半年了無音訊。


    江湖俠士都以為他們死了,可誰也不知道,林悠心和林笑夫婦二人,此刻正在番茄客棧裏睡大覺呢。


    番茄客棧,老板姓潘名笳,他倆躲在這,是因為林悠心懷孕了,倆人在江湖上的仇人還挺多,擔心被人趁機報複,便在這不起眼的小客棧裏落腳了大半年。


    林笑請了五個產婆隨時待命,誰料林悠心肚子裏的孩子不老實,竟在大年初一的晚上開始鬧騰。


    說來也怪,這孩子鬧騰歸鬧騰,可林悠心卻一點都不覺得疼,產婆們都著急瘋了,她還跟沒事兒人一樣在那吃東西。


    \"寶寶真乖,加油,早點出來。\"


    林悠心拍著自己肚子,悠閑的往嘴裏塞了半塊蘋果,別人生孩子都是九死一生,她反而能說能笑的,產婆們見狀,驚訝的嘖嘖稱奇。


    \"是個女娃娃,大年初二辰時出生,趕緊把這生辰八字記下來呀!\"


    一直忙活到第二天早上,孩子才安然無恙的生下來,產婆們高興的出去報喜,林笑在外麵眼都熬黑了,見自己媳婦沒事兒,\"咚\"的一下栽在地上就睡。


    林悠心一陣無語,看著懷裏的孩子,忍不住親了一口,這孩子實在太可愛了,不僅皮膚雪白雪白的,長得也清秀俊美,不愧是她生出來的。


    \"哎,你說孩子叫什麽好?\"


    林悠心一腳踹醒林笑,她在心裏想了十多個名字,感覺都不太滿意。


    林笑揉揉眼睛,低頭思索一陣,\"要不叫初二吧,剛好大年初二生的。\"


    \"你覺得合適嗎?聽起來傻裏傻氣的。\"林悠心翻了個白眼。


    \"那叫就叫子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和你名字對上了。\"


    \"那不如叫子衾,衿沒有衾好聽。\"


    \"行啊。\"林笑低頭逗了一下孩子,\"衾兒衾兒,看看爹。\"


    林子衾這孩子和別人不大一樣,怎麽逗都不笑不哭,林笑覺得非常有挫敗感,一個小嬰兒都不願搭理他。


    \"別折騰她了,過會把我們衾兒弄哭了。\"


    林悠心拍了他一巴掌,林笑咧著嘴笑嘻嘻,倆人摟著林子衾躺在床上,心中油然而生一種幸福感。


    時光荏苒,如白駒過隙,轉瞬即逝,眨眼間林子衾已經十一歲了,當年出生既不哭也不鬧的小孩,現如今都能自己殺妖魔了。


    林悠心和林笑夫婦倆,自從孩子出生後便重歸江湖,因殺的妖魔多,身手又好,倆人在江湖上名聲大噪。


    他倆都屬於開朗外向的活寶,偏偏林子衾性子又沉又悶,林悠心在她七八歲的時候,以為她腦子有什麽毛病,天天擔驚受怕的帶她去看大夫。


    秋漢的醫館都被踏遍了,每個大夫都說林子衾隻是性格內向,腦子沒毛病,可林悠心不信,大夫們無奈,隻能開一些治不好也吃不壞的方子應付一下。


    這種治不好也吃不壞的方子,林子衾吃了好幾年,性子仍是那樣,如一潭死水,毫無生機。


    這天,林家夫婦二人帶著刀劍,準備去平西村,聽說那附近一夜之間忽然出現了一堆妖魔,妖魔們殺人放火,活吞人肉,鬧得方圓幾十裏的百姓都雞犬不寧。


    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作為行俠仗義的遊俠,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幾乎都來了。


    林子衾拉著娘親的衣袖,眼神中略帶擔憂,她察覺到了一股很不舒服的氣息,這村子彌漫著死亡的腐臭味,壓的人喘不過氣。


    林笑看見她扭成麻花的眉頭,忍不住上手捏了捏。


    \"衾兒別擔心,爹娘都在呢,你見過的所有叔叔嬸嬸,今天都來了。\"


    說罷,林笑一把將她抱起背在背上,林子衾扭頭打量了幾眼,左右兩邊果真都是她認識的人,張叔李嬸,趙伯孫姑……


    這些人都是爹娘在江湖上的朋友,武功高強,實力不俗,她心裏暗暗鬆了一口氣。


    眾人蹲在村外的玉米地裏,每個人都開了千裏眼和順風耳,村子中心地帶,隱約能看見一團團黑氣。


    \"他奶奶的南無夜,老子就是不歸順他,哼,整個魔界要是認他一人當王,那還得了?\"


    \"就是,寧願死在人界,我也不迴去,他南無夜算什麽東西,仗著兩個狗兒子幫忙,才打下大半個天下罷了。\"


    ………


    \"他們嘀嘀咕咕說啥呢,啥南無夜?\"


    趙伯豎著耳朵聽了許久,麵色越來越凝重,因為那些妖魔,似乎是被一個很厲害的人趕到這裏來的,能把妖魔逼至絕境的人,得有多厲害啊。


    \"南無夜是魔界的新秀,這幾年他橫掃魔界各個部落,整個魔界有大半土地都被他攥在手裏,已經有了魔界合並的趨勢。\"


    林笑緊緊盯著村子中心,眾人聽後不免擔憂起來,魔界部落分散都已經這麽厲害了,要是哪天合並起來,得強成什麽樣啊?


    \"管他三七二十一呢,咱們人多,衝就是。\"


    張叔一聲令下,眾人從玉米地裏烏泱泱的往外跑,那群妖魔嚇了一跳,以為是南無夜追殺來了,定睛一瞧,發現是一群凡人,不由得怒火中燒。


    \"他奶奶的,南無夜打老子也就算了,凡人還敢來湊熱鬧。\"


    妖魔首領怒罵道,氣勢洶洶的帶著人和遊俠們打起來。


    林子衾在慌亂中找不到爹娘了,隻能拿著劍和妖魔打,她雖然年紀不大,但劍術上的造詣頗高,一般妖魔打不過她。


    \"兄弟們,用煞氣。\"


    妖魔首領朝天一聲吼,突然四周空氣都黑壓壓的,下一秒,眾人便被一股強大的煞氣彈開。


    這群妖魔能從南無夜手下逃脫,必定不是等閑之輩,上仙打他們都不一定能成功,更何況一群凡人遊俠。


    林子衾心中生出一絲絕望,就在她失神之際,一把短刀突然朝她襲來,她驚恐的閉上雙眼,想象中的疼痛並沒有出現,反而臉上濺了一灘熱熱的液體,是什麽東西?


    林子衾緩緩睜眼,隻見林笑和林悠心將她護在身下,擋住了妖魔的這一擊。


    \"衾兒,快走,爹娘對不起你,不該帶你來這的。\"


    林悠心用最後一絲力氣摸了摸她的臉頰。


    \"爹送你出去,別迴頭,往前跑。\"


    林笑一口血噴出,顧不得傷口的疼痛,運轉內力將她一掌拍了迴去。


    林子衾還沒反應過來,就栽進了綠油油的玉米地中,驚恐,絕望,悲傷,憤恨四種情緒將她包裹,但她沒有能力替爹娘和叔嬸們報仇。


    玉米地外一陣蟋蟋蟀蟀的動靜,妖魔的追兵似乎正在往這邊趕,林子衾忍著眼淚,頭也不迴的往市裏跑,市裏有秋漢的皇家禁軍,量是妖魔也不敢貿然進犯。


    可她一個孩子,到底要怎麽在人界生存?


    林子衾蹲在人界街頭,公告榜周圍被人堵的水泄不通,她好奇的湊上去看,發現仙界第一門派望天山,正在招收新一屆弟子。


    如果去仙界的話,不僅不愁吃喝,還能學到本事。


    林子衾低頭思索一陣,毅然決然的踏上去往京城的道路。


    好在京城離她不算遠,路上還碰到不少好心人給她吃的,摸爬滾打了三天,終於走到了望天山報名處。


    \"姓氏名誰,何門何派?\"


    \"林子衾,十一歲,江湖遊俠。\"


    \"好,去那邊排隊吧。\"


    報名處弟子是個男孩,十八九歲的模樣,長得十分清秀,因為報名的人太多,他登記的時候弄了滿臉的筆墨,看上去有些滑稽。


    林子衾站在女孩隊裏,這時天上忽然飄來一堆仙劍,有紅色,黃色,紫色……其中紅色人最多,林子衾知道,那是仙界第二大門派,祝融殿。


    祝融殿今年來報名的有倆個男孩,一個叫上官震,十五歲,一個叫上官淩,十七歲,兄弟倆長得非常相像,不過仔細看看就會發現,上官震是圓眼,上官淩是丹眼。


    黃山派今年來了一堆沒名沒姓的小弟子,看他們這模樣估計過考核都難,報名處那個長相清秀的弟子,見到黃山掌門後,小嘴一直叭叭個不停,黃山掌門好像是他姑姑。


    蜀山派的忽夏掌門,隻有一個寶貝徒弟,今年竟然送來望天了,據說她徒弟太調皮不堪,她實在沒精力去管。


    \"哼,來望天又如何,不就是換個地方玩嗎?\"


    蜀山派的小少主抱著胳膊,一臉不屑的站在林子衾身邊,忽夏懶得聽她廢話,叮囑了幾句就和白若一塊朝望天山飛去。


    \"哎,你叫什麽名字呀?跟我一塊,進望天我罩著你。\"


    女孩用胳膊肘戳了戳林子衾,林子衾扭頭瞥了眼,沒理她。


    \"我叫柳淼,十一歲,我師父是蜀山掌門忽夏,你別那麽悶嘛,是不是初次離家不習慣呀?你多大了?\"


    \"十一歲。\"


    林子衾麵無表情道,柳淼見她搭理自己,便更來勁兒了,也不管她有沒有在聽,自己講的倒是很高興。


    林子衾被她吵的頭疼,好在這時報名結束了,那個清秀的弟子開始組織眾人上雲。


    \"各位好,我叫白參,是黃山白若掌門的侄子,也是你們的師兄,請女孩上右邊的雲,男孩上左邊的雲,過會我們飛去考核地,中途不要睜眼睛,因為風會吹瞎……\"


    \"趕緊的吧,廢話那麽多。\"


    上官震\"嗖\"的一下跳上雲朵,吐槽白參話多,上官淩假模假樣的拍了他一巴掌,白參氣的咬牙,拳頭捏的嘎嘣響。


    林子衾看著這群仙二代們互罵,覺得無聊至極。


    望天山,銀河殿


    \"今年不知道有幾個孩子能過關,看他們這樣,我覺得都挺懸的。\"


    忽夏坐在客席上,盯著眼前的虛影,看見自己徒弟一直在騷擾別人,心中升起一股無名怒火。


    \"上官澤,你倆個兒子嘴挺毒啊,不怕被參兒扇是嗎?\"


    白若看著虛影,氣的頭頂冒火,上官震和上官淩這倆個小子,真是完美繼承了上官澤的飛揚跋扈。


    \"怕什麽,白參能打得過阿淩阿震嗎?\"


    上官澤冷笑一聲,眼看他們就要打起來了,元行鶴連忙開口阻止。


    \"好了,都消停消停,這迴是望天的考核,你們當年又不是沒考過,有啥好吵的。\"


    他一開口,底下鴉雀無聲,這幾人以前在望天山學習時就不對付,現在都做掌門了,還是不對付。


    眾人的注意力重新迴到了虛影中,第一關考核是乘坐樹葉,男孩那邊,上官震和上官淩直接禦劍飛到了對岸,其餘弟子都佩服的不行。


    剩下的人有大半都放棄了,第一個踏上樹葉的竟然是個八九歲的男孩,長得白白淨淨,臉上掛了點嬰兒肥,名字叫做蕭和。


    女孩那邊,柳淼是第一個過去的,林子衾見乘坐樹葉的人太多,幹脆用輕功飛至了對岸。


    \"嗬,這娃娃也不錯啊。\"


    上官澤皺眉看著,為什麽有天賦的孩子不去祝融殿,都來望天山了?


    \"這麽小就會輕功,以後修仙肯定天賦異稟。\"元行鶴讚歎道。


    三關考核眨眼即過,銀河殿中跪滿了來自秋漢各地的弟子們,林子衾,柳淼,上官震,上官澤,蕭和五個優秀弟子跪在第一排。


    這一跪便成了望天山真正的弟子,林子衾在日複一日的修行中,與柳淼成了至交好友,也與上官震上官淩發生過一些矛盾。


    比她大五歲的趙山眠和白參玩的好,這倆人林子衾也有些交集,新羅派的蘇公子偶爾會找她說話,一般都是被欺負了求她保護,至於蕭和,他太沉默了,林子衾雖然沒和他說過話,但二人互相借過毛筆和紙。


    林子衾的修仙天賦確實是這一屆中最好的,在沒有靈丹妙藥輔助的情況下,她僅用了一年就修得仙身,哪怕比她大的趙山眠,白參,以及上官兄弟,都學的沒有她快。


    黃山論劍後,她同趙山眠,蕭和一起拜了掌門元行鶴為師,沒幾年又添了個小師妹,名叫慕之桃。


    元行鶴非常疼愛自己的四個寶貝徒弟,但他對林子衾抱的期望格外高。


    林子衾也很用心的修仙,拜師後獨自一人住在無塵宮裏,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就連當年人界的父母,她都有些記不清長相了。


    時間最能磨平一個人的性子,可她就像那冰川一樣,在幾百年的時間裏沒有融化一絲一毫,哪怕被稱為仙界小輩裏最強的,她也依舊不驕不躁的做著自己該做的事。


    直到妖魔二界統一,南無夜的女兒要來望天拜師,她平靜的生活才泛起一絲漣漪。


    身邊突然多出一個嘰嘰喳喳的小女孩,林子衾剛開始非常不習慣,可時間久了,她才發現,多個人一塊生活,似乎也沒什麽不好。


    小女孩的到來,使她心中的千年冰川融化了一些,她就像太陽,照耀著林子衾心中最孤獨,最冰冷的地方。


    就連林子衾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時候,小女孩在她心中,竟然慢慢占據了那麽重要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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