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是中秋,大唐的秋,有著些許蒼涼的感覺,颼颼的已經開始泛起了涼風。西北的天氣如同淩冽的泉水,冰冰涼涼的,吸一口都令人沁人心脾。


    頡利府的府人們更是忙的不可開交,因為今天就是中秋節了,頡利可汗今天心情是格外舒暢,寶貝女兒阿史那心南更是忙上忙下,一定要操辦一場像樣的中秋節日氛圍出來,自從頡利可汗病倒後,整個頡利府都籠罩在一層烏雲之下,從沒像今天一樣,人人心中暢快不少,藥王的聖手果然是有用,隻在頡利府待了十幾日不到,便藥到病除了。


    大唐的中秋自然是熱鬧非凡,整個長安城,菜畦一般的一百零八坊坊,家家戶戶張燈結彩,好不熱鬧,為此,李世民更是號令整個大唐休假三天,隻為方便百姓觀燈賞月。


    阿史那心南本是提議去曲江池賞月,要說大唐賞月最佳之地必是曲江池閱江樓,那裏必是明月高懸,不隻有明月,還有大唐那文人騷客,今時今日必是要到閱江樓上吟誦一番,更是別樣的風景。


    奈何頡利可汗並不是很樂意,畢竟頡利是一個亡國之君,若是去了閱江樓,鬼知道這些文人騷客怎麽吟誦自己。


    再說頡利可汗在長安那是夾著尾巴做人,那閱江樓人多嘴雜,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李世民關注著,此時,低調做人才是王道。


    阿史那心南隻能作罷,便安排在頡利府上全府上下共同賞月,阿史那心南安排好雜役,又去東西市采購了一番物品,買好了上等的馬酒,又請了一隊胡姬舞者,打點好一眾點心等,還特地從火襖祠請來法師過來一起賞月。


    阿史那心南與懷遠坊火襖祠的法師交情還不錯,為此,之前才被邀請到了布政坊火襖祠參加聯誼活動,也恰巧經曆了那一出布政房火襖祠失火的事情,若不是一個陌生人把自己從火場救了出來,天知道那天自己會不會身陷火場,不過那陌生人的背影怎麽就看著那麽熟悉。


    因此,阿史那心南也想借此機會,請法師過來一起賞月,算是友情往來了,那法師是滿口應允了。


    中秋的夜,月色皎潔,懸在天上如同銀盤一般,映在紅牆黃瓦的大唐上,陰影斑駁,紅黃交錯,與大唐城牆頭上的火交輝相映,放眼望去,煞是好看。


    院子裏,頡利可汗一家其樂融融,歌舞升平。


    觥籌交錯,頡利可汗好久沒有這麽開心了,兵敗之後,一直抑鬱的頡利可汗終於有些釋懷了。


    人生在世,功名利祿,已是過眼雲煙,倘若陰山一戰,那一天,身死疆場,自己最放心不下的不就是阿南嗎,還有什麽比這更重要的呢?


    想通透的頡利可汗再也不願意去議論大唐,議論朝政是非,頡利知道禍從口出的道理,而自己現在能做的就是沉默是金,這不僅僅是保護自己,更重要的是保護阿南。


    今後的阿南就長期在長安住下了,為了阿南的幸福,頡利可汗什麽都可以忍,沉默也是頡利當下唯一能做的,讓自己一家人活的還像一個樣子,為阿南尋得一個好歸宿,也就了無牽掛了。


    以前的頡利可汗動不動就發火,對手下、對親人,都是大脾氣,將自己的語言暴力完完全全施加給這些無辜善良的人,而愚蠢的自己卻不知道,這些身邊人才是最親的人,是自己遇到任何困難都在的人,三叔、阿南,還有這些老部下,這些人才是生生死死死不離不棄的人,自己最蠢的就是在自己最輝煌的時候,用著最暴力、最權威的語言對待他們。


    還有什麽比這些人更重要的呢,頡利可汗環視著院子的每一人,每一個人的笑容都開始變的那麽可愛,每一個人都是那麽善良,如果這個世界沒有戰爭,每個人不都是各自安好嗎?


    他們活著、笑著,雖然有些吃力的活著,但每一個人都各自好好的活著,這不就是最令人欣慰的嗎。


    頡利可汗開始有些後悔自己發起戰爭了,自己錯了,自己的一個怒火,尤其是像這樣大權在握的可汗,一聲令下,有多少家庭為此支離破碎、妻離子散。


    頡利醉了,眼神開始迷離了,翩翩起舞的胡姬美女將頡利可汗思緒又拉了迴來,慢慢興致開始有些高了。


    就連三叔也喝的有點忘情了。


    “老三,來,我頡利敬你”,頡利可汗是發自內心的感激,這個跟著自己南征北戰,打遍整個大草原的人。


    “可汗,來,幹了”,三叔說道。


    “還叫可汗?”頡利府笑道。


    “在我心中,可汗永遠是我心目中的大草原可汗”,三叔說道,又以大草原的儀式感迴敬了一杯馬酒。


    “行,今天就再做一迴可汗”,頡利喝的有些高了。


    “來人呐,倒酒,本可汗要喝個痛快,我這個大草原可汗打仗打不過天可汗,但要說喝酒,十個天可汗也不是我對手,哈哈哈”,頡利大笑道。


    “老三,我問你,這大唐的月亮,比我大草原上的月亮,誰更圓?”頡利隨手甩了一壇子酒給三叔。


    “自然是那大草原的,咱們喝馬酒,騎著野馬奔馳在大草原上賞月豈不痛快”,三叔說道。


    “阿南,你覺得呢?”頡利可汗看著阿史那心南問道。


    “孩兒覺得這大唐的月亮更好看,阿爸,你看,這月色之下,長安城裏燈火輝煌,熙熙攘攘,這才是阿南想要的人間煙火”。


    “人間煙火?”頡利可汗第一次聽說這個詞。


    “對,人間煙火”,阿史那心南說道。


    “難道人間煙火比殺牛宰羊,馳騁草原更痛快?”頡利突然悟到了什麽。


    “可汗,阿南還小,她不懂”,三叔說道。


    “也許阿南是對的呢?”頡利突然掉了一滴眼淚下來,冥冥中,好像上天注定的,頡利可汗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後代的後代終究是要融入這人間煙火氣中,這大唐就是人間煙火,包容一切的人間煙火,頡利可汗的這滴眼淚是流出來的,還是有感而發的,頡利可汗自己也不清楚,隻是感覺腦袋開始痛了起來,是痛的一陣痙攣,痛的流出了眼淚。


    武力也許從來征服不了人心,隻有人間煙火氣才能征服人心,頡利可汗終究有些明白了,阿南能適應大唐的生活,這讓頡利可汗心裏倒是放下了不少。


    “可汗,再來一杯,今天高興”,胡姬美女再倒上滿滿的一杯。


    “讓奴家再跳一曲為可汗助興”。


    “好”,頡利可汗額頭上開始冒起了汗,感覺額頭開始隱隱作痛,但不想掃了大家的興致。


    胡姬美女西域風情的舞蹈風情萬種,令人如癡如醉,頡利可汗隻感覺自己頭越來越痛。


    頡利可汗想起身緩解一下頭痛的感覺。


    伴隨著胡姬美女的舞蹈,頡利可汗剛想起身,一頭栽倒在了案頭。


    “阿爸”,阿史那心南第一時間衝了上去,身後跟著三叔。


    “可汗,怎麽了?”三叔快速奔了上來。


    頡利指了指自己那酒杯,“這酒、這酒,有……有毒,老三,阿南就拜托……拜托你了”,頡利緊握著三叔的手慢慢鬆了下去。


    又望了望剛剛那位給自己倒酒的胡姬美女,那人早不知道溜哪去了,腦袋隨之也垂了下去。


    “阿爸、阿爸、阿爸、阿爸”,阿史那心南痛徹心扉的喊著,搖晃著頡利可汗的身子。


    “可汗、可汗”,三叔大聲吼道。


    整個頡利府頓時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三叔將手放在頡利鼻頭上一探,頡利可汗已然沒了氣息。


    頡利可汗確定是死了,這消息很快傳到司星辰耳朵裏,自然也傳進了皇城。


    皇城禦煙霞宮裏。


    頡利可汗被人毒死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李世民的耳朵裏。


    “什麽?頡利被人毒死了?”李世民大發雷霆,這可是在大唐,沒有我的命令,頡利可汗他能死嗎?自己辛辛苦苦把頡利可汗從東突厥運迴來,像菩薩一樣敬著,養著,他們知道朕為此做了多少思想鬥爭?頡利可汗不能死,他關乎著突厥與大唐的和平,這一點,李世民比誰都清楚。


    可現在頡利可汗慘死長安,那些突厥人會怎麽想?難保他們不會胡思亂想。和平來之不易,頡利一死,意味著突厥會再生變化。


    “司星辰,給我好好查,頡利可汗究竟是被什麽人毒死的?這既是對朕的一個交待,也是對突厥人一個交待,頡利的死關於邊關的安寧,你可知道此事之重大?”,李世民為什麽要安排司星辰去查這事,而且是在煙霞宮裏,畢竟頡利可汗被毒死的事情很蹊蹺,稍微處理不慎,就會再起戰爭,光明正大的查,有些事很敏感,造成不良影響,就迴不了頭。用不良人去查是最為合適,有些時候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恐怕是有人要用頡利可汗的死生變。


    “是,皇上”,司星辰已然知曉頡利可汗被毒死的事,那幾日盯梢的不良人已將此事匯報給司星辰了。


    “這是朕交給你的第一件任務,務必給朕一個滿意交待”,李世民的威嚴讓司星辰這個痞子多少起了點雞皮疙瘩。


    “皇上請放心,頡利可汗與在下有舊,即使不是皇上所命,在下也定當查他一查”,司星辰說道。


    “朕想起來了,你這小子陰山一戰與頡利可汗交過手,這麽說來,你們倆也算是故人,有意思,如此看來,這事交予你去查,是最為妥當不過了”,李世民說道。


    “在下定當竭盡全力,查出真相”,司星辰說道。


    “好下去吧”。


    領著皇命的司星辰迅速召集了長安城的不良人,一是加強盯梢,而是查頡利府中秋之夜到過頡利府的所有人員名單,三是保證頡利府上下人的安全,還有就是司星辰預感蕭皇後很有可能會來。


    司星辰一腳踏進了頡利府的大門,踏入的那一刻,突然感覺渾身有些不自在,怎麽都沒想到自己今天會以這個身份踏入阿史那心南的家門,這一點,就是給自己十個腦袋也想不出來這種再見的場麵,這種不自在來自於司星辰不知道如何以這種身份麵對阿史那心南,這個當日的傻子,口口聲聲喊阿史那心南小媳婦的傻子怎麽搖身一變成了大唐不良帥。


    頡利府上上下下全都披麻戴孝,靈堂也早已設好了。


    阿史那心南哭的是梨花帶雨的,司星辰瞧見了,但覺阿史那心南流眼淚的樣子令人疼惜也更美麗了幾分,因為眼淚讓阿史那心南少了那幾分霸道和蠻橫。


    當司星辰的臉映入阿史那心南的眼時,阿史那心南的眼眶瞬間一紅,本來就是哭紅,隻不過此時更紅了。


    “誰讓你來的?頡利府上上下下不歡迎你”,阿史那心南日日夜夜思念的司星辰,日盼夜盼的來了,可嘴上依舊是不軟分毫。


    司星辰假意咳嗽了幾聲,說道,“本來呢,我也不想來,但沒辦法,皇命在身,在下隻能來此查案,所以還請心南姑娘行個方便”,司星辰眼睛看著阿史那心南,看到她這個樣子,心中不免疼惜起來。


    “這麽說皇上叫你來,你才來的?”


    “要不然呢,無緣無故過來又挨你一刀子?”司星辰用手在自己胸口比劃了一下,劃了一刀子。


    對於不良人,阿史那心南是極其討厭的,卻沒想到這個司星辰竟做了這個最令人討厭的官。


    “什麽不良人帥,討厭的很”,阿史那心南說道。


    “我也覺得自己現在挺討厭的,到哪都招人嫌,但怎麽說在下也與頡利可汗相識,當初雖然是在戰場上相見,但畢竟是各為其主,這點我想頡利可汗應該可以理解在下,如今頡利可汗是大唐的客人,是大唐的貴賓,貴賓在大唐出了事,就是大唐的事,所以在下特奉皇命來查一查”,司星辰隻能官話官說,畢竟阿史那心南和自己心中的那隔閡依然存在,像平時朋友之間聊天的方式怎麽也起不了頭。


    阿史那心南見司星辰滿嘴跑官話,心中氣不打一處來。


    “要查便查,恕不接待”,頭也不迴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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