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明殿內剛才還是一片混亂,轉瞬便隻剩下了宣和帝孤零零的坐在主位上,江丞相想告退卻被留了下來。


    “你也覺得朕做錯了?”前後也不過兩個時辰,宣和帝卻像一下子老了十歲,整個人顯得有氣無力,手掌緊緊的握著椅把,神色無奈。


    江丞相拱手,寬大的袖擺翩然飄動,他垂眸說道:“聖上日理萬機,還是保重龍體的好。”


    “你呀。”宣和帝苦笑了一聲,以手點指他,“一向如此,從不得罪人,如今竟連一句真話也不願說了嗎?朕倒挺懷念當初的你。”


    “嗬嗬……”江丞相卻隻剩一聲輕笑,“聖上這麽做自然有您的理由,不過也不必急於一時。”


    他微微抬頭,對著宣和帝微笑,道:“這次的事情,知道的人,太多了。”


    宣和帝猛得來了精神,“你是說,貴妃?”


    江丞相垂眸輕笑。


    且說顧疏煙和沈星宇一出大殿,雪落就迎了上來,“小主子,您迴來了。”


    顧疏煙拍著他的手臂,小聲讓他放她下來,可沈星宇卻固執的將她抱在懷裏,像是沒聽到她的話,他看了雪落半晌,沒有理會同時出現的陸冰的問候,隻是靜靜的看著雪落,眸光如水般清澈卻如冰雪終不能融化,冰寒徹骨。


    “帶大哥迴府。”


    他丟下這句話,便抱著顧疏煙向前走去。


    出了宮,外麵已有人候著,一輛馬車孤零零的隱在槐樹下,布簾掀開,霍晴一臉的淚痕跑了過來,馬車裏有微風灑進,若隱若現間,有人坐在那裏。


    “疏煙,你怎麽了?”霍晴跳下馬車,見顧疏煙被沈星宇抱著,就以為她受了傷,眼淚流得更歡了。


    顧疏煙拍了拍沈星宇,白了他一眼,示意他將她放下來,這一次沈星宇沒有拒絕直接將她放了下來。


    “王爺……”


    顧疏煙還沒來得及安慰霍晴,就聽雪辭一聲驚叫,連忙迴身望去,沈星宇正直直的向後倒去,被雪辭飛撲過來剛好接住。


    馬車裏傳來聲音,“快扶你家王爺上來。”


    顧疏煙一臉的驚喜,竟然是二哥。


    “都上來,先迴去再說。”


    顧晨催促,一行幾人駕著馬車匆匆而去。


    與此同時,沈貴妃的寢宮裏,雪落單膝跪地說道:“請貴妃娘娘允許雪落帶主子迴去。”


    沈貴妃身居高位,發上佩玉銜環,叮當作響,美眸輕掃了他一眼,不動聲色的說道:“是你告訴星宇的?”


    雪落低下頭,道:“主子的事情雪落從不自作主張。”


    “不是你說的?”沈貴妃將玉杯放下,一甩袖袍,正視著他,問道:“那還有誰知道這件事?”


    “若是雪落的錯,主子醒來雪落任憑處置,還請娘娘讓主子醒過來。”


    沈貴妃抬手,旁邊立刻有宮女上前扶她,執手起身,她蓮步款款來到雪落麵前,居高臨下的望著他,雪落始終低著頭沒有看她。


    就在雪落以為沈貴妃還要問什麽時,卻聽她說:“跟我來吧!”


    雪落眼睜睜的看著沈貴妃將一粒藥丸放進沈星諾的嘴裏,一刻鍾的時間沈星諾清醒過來,似乎有些迷茫,雪落連忙上前,剛準備說話,卻被沈星諾抬手阻止。


    “扶我起來。”隻是一瞬間的迷茫,又恢複成那個儒雅淡泊的男子。


    雪落依言,有滿心的話卻沒有機會說,隻得將他放到輪椅上。


    沈星諾扶開胸前的墨發,將之放到身後,看著沈貴妃,道:“姑姑,這段時間辛苦您了。”


    沈貴妃對沈星諾的態度是極好的,微笑也是十足的真誠,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


    雪落有些不解,眸光閃爍不定卻沒有開口。


    直到出了偏殿,沈星諾才同他說話,“迴去吧!”


    “是。”


    一夜芳華,繁華落盡見破曉,道是黎明且春秋,然世間的事怎麽可能盡如人願。


    如雪閣,前一瞬還是豔陽高照,此刻卻下起了蒙蒙細雨,雨霧飄在半空像是給這天空蒙上了一層輕紗,飄渺靈動,惹人心殤、悲昕。


    “娘娘,天氣突變,您還是進去休息一會吧!”宮女上前相勸,擔憂的看著她。


    林如雪一身單衣站在滴雨簷下,仰望天空,手指輕輕拂過細雨,指點的冰涼卻怎麽也抵不過心中的寒意。


    她輕笑著,像極了這綿綿細雨,無聲卻滲透力強,讓人不安。


    柔順的長發披散在後,有雨霧落下,漸漸的她的額間已落了雨,宮女心急如焚,突然瞥見一抹身影映入眼簾,連忙從長廊上拐過去,攔住來人,道:“容姑姑,您快去瞧瞧娘娘吧,這都站了一個時辰了,奴婢怎麽勸也勸不動啊。”


    容姑姑蹙眉,揮手讓這宮人先下去,道:“你先去忙吧!”


    上了長廊,滴水簷下,林如雪正好迴頭,無辜的看著她,天真無邪的聲音透過雨霧傳來,“姑姑,你看這雨是不是很美?”


    容姑姑上前扶住她的身子,入手的冰涼讓她一驚,連忙將林如雪拉過來,略顯生氣的說道:“娘娘,您這般不愛惜自己的身子,若是讓姨娘知道了,定會傷心的。”


    “姨娘,哈哈……”誰知,林如雪剛到這兩個字,突然伸手推開容姑姑,身子踉蹌的往後退了幾步,差點摔倒,容姑姑連忙上前要扶她,卻被她躲開。


    “娘娘……”


    林如雪柔弱的身子倚在冰冷的石柱上,臉上掛著慘笑,似乎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氣,雙手一彎就順著石柱滑落在地,她靠在上麵,喃喃自語:“娘親,娘親……”


    半晌,容姑姑才蹲下身子,勸道:“娘娘,姨娘已經沒事了。”


    如雪閣內的人忙活了大半夜,隻因自家主子突然發起了高燒,又請不到太醫,貼身侍女彩茵已跪到了皇後的寢宮外麵,卻一直沒見到人,被攔在了外麵。


    雨下了半天半夜,在這初夏冷得有些滲人,彩茵穿著冷衣跪在風裏,皇後宮殿的外門打開,這才驚動了剛梳洗過後的皇後。


    問過出了何時,皇後微微沉思便讓人拿了她的玉牌去請太醫,彩茵千恩萬謝磕完頭匆匆離去。


    季娉婷昨日待太子抱著側妃林若雪離開後,便留在宮裏進了皇後的寢宮,此刻剛侍候皇後起床,見她處理完事情,便上前問道:“母後,您為何要救她?”


    “這事情再拖個一時半會的,如雪閣的那位可能就……”


    不怪季娉婷如此想,在這後宮之中,所有的女人都是敵人,沒有哪個人會為別人著想,將寵幸的希望分出去。


    而且這侍女獨自一人跪在這裏,隻要她們沒開殿門便不會有事,就是皇上問起也可以說不知此事。


    皇後一路往裏麵走,長長的裙擺拖在地上,搖曳出千種風情,落花入泥一股清香撲鼻而來。


    “娉婷,你記住母後的話,嫁到皇家的女子斷然不能太過小家子氣,否則啊……”進了寢宮,皇後在軟榻上坐下,看了她一眼,笑著示意她坐下,季娉婷依言在她對麵的矮榻上坐下。


    皇後這才繼續說完剛才的話,“否則,傷的隻會是自己。”


    季娉婷久久未語,認真的思考起了皇後的話,半晌,她才福了福身,道:“母後可是在教我,不要同側妃鬥氣?”


    皇後點了點頭,“本宮初見你時便覺得,你是能主一宮的女子,切不可讓本宮失望。”


    “母後,臣妾……”季娉婷咬了咬嘴巴,欲言又止。


    皇後搖頭苦笑,“本宮同你說這些,隻是讓你記住,若你的將來想坐到我這個位置上,那就從現在開始學吧!”


    “母後……”季娉婷不可思議的看著皇後,皇後微笑的接過宮女遞來的帕子,淨了淨手,從旁邊的銀盤上拿起點心,仔細的咬了一口,又重新放了迴去,道:“這銀盤中的點心,你可分得出哪個最好?”


    季娉婷茫然的看著銀盤裏的點心,所有的都一模一樣,沒有什麽差別,她又看向皇後,不解其意,“母後,臣妾愚鈍看不出來。”


    皇後溫和的麵容上帶著淡淡的笑意,指著剛才被她咬過一口的點心,道:“這個與其他的不是有區別嗎?”


    “啊?”季娉婷更加茫然了,這個隻不過是缺了一個口子。


    皇後起身走到窗口,已有宮女將窗子打開,一股花香泌人心脾。


    “這個點心缺了一個口子,若它本就好吃,那便給人留下了好的印象,而剩下的點心那麽多,試的人也不一定能都吃個遍,畢竟人的胃口是有限的,再者說,如果之後的點心隻要有一點不如這個缺了口子的點心,那你覺得哪塊點心更讓人記憶深刻。”


    皇後這番話,說得極其自然,也很簡單,季娉婷蹙著好看的眉眼,思慮了片刻,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上前行大禮磕了一個頭,道:“母後,臣妾受教了。”


    皇後背對著她,揮了揮手,道:“你既已明白,那便去做自己該做的事吧!”


    “臣妾遵旨!”季娉婷起身告退,從容退出大殿,召來隨行的侍女。


    侍女上前,問道:“夫人,可是要準備什麽?”


    每次季夫人與太子鬧別扭都要在皇後這裏留上幾日,等太子來接她,貼身侍女以為這次她又要留數日,便這樣問道。


    誰想,季娉婷迴頭對她一笑,道:“準備一下,咱們迴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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