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在皇後的寢宮,依舊是那個一臉溫和的皇後。


    “臣女顧疏煙叩見皇上,皇後娘娘。”臉色蒼白的她,有一種病態的柔弱。


    顧疏煙磕頭跪拜,心中卻掀起了驚濤駭浪,就是上座這位在前世裏,僅用一紙詔書就要了父母的命,也正是這個人,她才會與陸銘有那麽深的糾葛。


    重活一世,她,再也不願任人擺布。


    在這一刻,她做出了一個心甘情願的決定。


    “起來吧,這裏也沒外人。”皇後的聲音是溫和的,讓人聽著很舒服。


    “謝皇後娘娘。”顧疏煙慢慢的起身,抬眸,望向那個讓她恨之入骨的男人。


    宣和帝有著中正的臉,久居高位的他自有一股威嚴,望人不敢與之對視,顧疏煙隻是看了一眼就低下頭。


    “賜坐。”皇後招了下手,旁邊立刻有侍者搬來椅子,放在下位。


    顧疏煙微微俯身謝過,並沒有坐下,而是垂首說道:“稟娘娘,臣女此次入宮,是為了吏部尚書的事情。”


    既然宣和帝不主動提,那她便當他不存在。


    坐於高位的皇後看向旁邊自顧疏煙進來就一直閉目的皇帝,點了點頭,這才道:“這事本宮也聽說了,隻是林則確實膽大,竟敢欺瞞聖上,罪無可恕。”說到這裏,她頓了一下,又轉了話,“不過聽說其中另有隱情,皇上也正在想辦法為他開脫,畢竟林則的忠心,是有目共睹的。”


    “皇上、娘娘明鑒。”顧疏煙偏首俯身,墨發如雲般披散下來,若隱若現間,隻有一雙靈動的眼睛眨著喜悅。


    “臣女未曾聽嬤嬤提過有婚約之事,所以此事定是有人造謠,請皇上明查,早日還姑父清白。”


    她半蹲著身子一直未起,聲音低沉,似有無盡的委屈和擔憂,“姑父待我恩重如山,如今他身陷牢獄,又是因我而起,疏煙的心裏實在難受……”


    說著,她拿著帕子輕拭眼角,皇後趕忙讓身旁的嬤嬤扶她起身,道:“這丫頭,隻要事情講明了就好,怎麽還哭起來了,本宮和皇上也是看著你長大的,在我們麵前哭,就不怕傷了咱們的心啊!”


    顧疏煙就勢站了起來,謝過嬤嬤,再抬眸,清秀的臉上掛著點點淚珠,有些芙蓉尤麵之感,宣和帝閉著的眸子微微一閃,睜開了眼睛。


    皇後忙就起身說道:“皇上近日勞累過度,臣妾看疏煙也沒什麽大事,您就去歇息一會吧!”


    “嗯。”宣和帝淡淡的嗯了一聲,就向內室轉去。


    顧疏煙連忙跪了下來,道:“恭送皇上。”


    宣和帝一離開,不知道是不是顧疏煙的錯覺,竟感覺皇後明顯的輕鬆了許多,心中有些奇怪。


    “疏煙的性子當真是變了許多,早先聽太子提起,還沒當迴事。”皇後落座,說了這麽一句。


    “臣女以前不懂事,還請娘娘見諒。”以前的她是什麽樣,重活一世卻怎麽也活不成那般單純簡單的樣子。


    這場談話在兩方都沒有什麽情緒的前提下,很快就結束了。


    直到出宮,顧疏煙都沒有開口,王嬤嬤和小漁跟在後麵,也是死寂般的沉默。


    哪怕隻是選秀入宮,可依眼下的情況,顧疏煙如此高調,勢必以後的路會很難走。


    不過三日,林則便被放了出來,朝堂上一片喧嘩,有人不滿有人喜悅,最終都不了了之。


    此刻,為了迎接主心骨歸來,林府上下張燈結彩好不熱鬧,雖是家宴,也擺了好幾場,就連往日上不得前廳的侍妾們也被特許走出來。


    與前院的熱鬧非凡不同,顧疏煙住的院子卻是一片蕭瑟。


    “小姐,咱們當真要離開林府?”王嬤嬤不解的看著自家主子,不知她從何時興起的這個念頭。


    且不說明年三月便會入宮,如今搬出去那也與禮數不合,若是顧及林府的麵子那也該直接從這裏入宮。


    若說不顧及那為何還要替林則求情?


    王嬤嬤一時間既著急又無奈,根本不知道顧疏煙在想什麽。


    小漁也是垂淚抹臉的在一旁幫著收拾東西,幾次欲言又止。


    顧疏煙則伏在桌上看書信。


    半晌才抬頭,額前佩的暖玉是宮裏賜的,身上少了份素雅,多了些珠光寶氣,任誰看了也覺得她榮光無限。


    可隻有她自己知道,這不過是一場遊戲,注定會輸的一敗塗地。


    “嬤嬤,你已經念叨了好幾天了,趕明了該要你找個人作伴!”


    王嬤嬤先是一愣,隨後胖胖的身子一顫,說道:“小姐,奴婢出去看看,小風他們不看著準偷懶。”


    說著就扭著屁股離開了。


    直到這裏,小漁才上前喏喏的說道:“小姐,奴婢想跟你一起走。”


    她捏著衣角依舊是那個怯怯的少女,這幾日她都吃不好睡不好,就想著小姐要離開了,她該怎麽辦。


    顧疏煙搖了搖頭,道:“你這個笨丫頭,你不跟我走,誰侍候你家小姐?”


    “恩?”小漁傻眼,隨後狂喜,“小姐本,本來就要帶奴婢一起走嗎?”


    顧疏煙含笑點頭,那個李氏她放在這裏實在不放心,更何況她總覺得那婦人不同尋常。


    “去收拾吧!”拍了拍她的肩膀,小漁離開後,顧疏煙眼裏的笑意才一點點的消失。


    看著手裏的信,她的手都在發抖,想到這件事情背後的結果,一陣後怕。


    讓她進宮竟然隻是為了逼父母迴京!


    她的母親不是永寧公主嗎?當今為何要這麽做?


    父親手裏的兵權當真無解嗎?


    此刻,那般遙遠的事情卻提前擺到了她的麵前。


    她該怎麽辦?


    才能保住自己的家人。


    這場宴會一直持續到夜幕降臨,前院的人群漸漸散去,後宅的婦人也陸續迴到自己的院子,夜安靜了下來。


    夜風習習、涼意入心,幾度春秋幾分情?


    走過這住了八年之久的府邸,顧疏煙的心情格外的平靜。


    來到花廳時,林則和太夫人及幾位小姐皆在,許是在商量什麽開心的事情,各個臉上都掛著笑意。


    “疏煙見過祖母、姑父、各位姐姐。”顧疏煙微微福身,行過禮起身。


    卻沒有人再如往日那般對她言語親近,最不過是林絳雪的不屑盡收眼底,林若雪的冷漠以對,除了林如雪,怕是無人喜歡看到她。


    “哼,沒良心的丫頭……”太夫人隻說了這麽一句,就扭頭不再看她。


    倒是林如雪上前說道:“妹妹快坐吧,身體不適那就等調理好身子再搬出去也不遲啊!”


    今日一早,顧疏煙就已告訴了林則,她要搬出去住。


    當時就差點鬧得吵起來,若不是府上來了那些客人,怕是要鬧一場了。


    林絳雪冷笑,“顧小姐果真是翅膀硬了,要飛上枝頭當鳳凰了,看不起咱們小小的尚書府罷了。”


    連四妹妹都不叫了,當真是沒什麽臉麵了。


    “絳雪,不得無禮。”林則蹙眉,示意顧疏煙坐下說,“你可想過,你姑姑剛剛去世,如今你就要搬出去,外人知道了叫我如何做人?”


    顧疏煙坐了下來,對於他們的話不置可否,輕笑道:“姑父要交代的人隻有當今聖上一個吧?”


    見林則臉色微變,顧疏煙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上次二哥過來,應該也向姑父提過此事。”


    “二哥希望我能搬迴去住,雖然他不辭而別,但二哥的話想必也是父親的意思,疏煙希望姑父成全。”


    說著話就拜了下來,屋子裏眾人都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麽意思,怎麽一會兒聖上一會兒顧晨,說得莫名其妙,可林則雖麵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知道,顧疏煙定然是知道了什麽,也明白,以後這個侄女與他們林府怕是要離心了。


    眼下之事,不答應也不成了。


    “罷了,既是上卿大人的意思,那就這麽辦吧!”林則點了頭,說道:“讓人幫你慢慢收拾,等過了上元節再搬吧!”


    顧疏煙在心中冷笑,上元節,他還怕旁人說閑話嗎?


    “這點小事就不必姑父操心了,嬤嬤已幫忙收拾了東西,今晚就離開。”顧疏煙不好意思的說道:“家裏那邊已經打過招唿,說了今個迴去的。”


    顧家在上京原本就有地方,隻是隨著顧城一家人搬走後,府裏隻留了幾個仆人照看,平日裏也就一個管事的留在上京打理,隻是顧疏煙以前有些恨自己的父母,怪他們將自己留在上京,便是知道自己姓顧,也從未迴去看過。


    今生,她雖未親去,卻叫王嬤嬤與管事經常走動,本就準備搬走的。


    再者這次二哥來的那麽突然,又離開的那麽蹊蹺,她必須迴去看看了。


    太夫人生氣了,橫著臉說道:“你當這是住客棧呢?你想走就走,想住就住。”


    “祖母莫要生氣,人家現在可是要入宮的秀女,以後搞不好還能成為後宮的主子,您這般說話,怕是要惹上是非的。”林絳雪上前拍著太夫人的背,斜著眼笑道。


    這般明顯的輕佻之意,沒有讓顧疏煙變色,倒是林則先發火了,指著她說道:“誰一天到晚教養你這麽說話?堂堂尚書府的小姐,這樣的話也是你能說出口的嗎?”


    “後宮的事也能成為閑談嗎?”


    林則真是快氣瘋了,大女兒的婚事基本無望,二女兒的順親王正妃之位就算能坐穩,可看她說話口無遮攔的樣子,怕是以後不跟著倒黴都是好的。


    如今還得罪明顯以後會得寵的顧疏煙,真是,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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