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臨海。


    “小子,你敢阻攔朝廷收供糧,簡直膽大妄為!”


    負責轄製這片漁村的縣官,領著衙門人馬,緊緊圍著李青玄。


    這次水患,閣老親臨,朝廷撥發了大批賑災糧,可還是不夠。


    東臨海的官員為了討好張延山,借此平步青雲,私底下商量出了個辦法,收供糧!


    簡單點說,就是全境搜捕,但凡家裏還有糧食的,全部都得上供。


    然後再把收繳的這些糧食,充足公庫,當成本地籌措的賑災糧,做好賬目,遞到閣老麵前。


    簡直是本末倒置,明明東臨海就是災地,還從這裏搜刮糧食。


    “年輕人,我勸你快快讓開,別妨礙本官處理公務!”縣官長得肥頭大耳,膀大腰圓,哪裏像缺糧食的。


    還有他身邊的官差,個個身強體壯,精神抖擻。


    他們不缺糧吃,百姓缺,可還要從百姓這搶救命糧,去做政績,可謂是天理難容。


    李青玄懷抱九淵劍,漠然道:“滾,趁我拔劍之前,趕緊消失!”


    看著他殺氣騰騰的模樣,縣官和一眾官差,嚇得往後縮。


    但想起上官下得嚴令,肥胖縣官又不得不壯著膽子道:“你幹擾公務,還毆打朝廷官差,那本官就不得不懲治你!”


    這幾天,李青玄已經打走過好幾批來鬧事的官差。


    “抓住他!”一聲令下,官差們蜂擁而上。


    可僅僅片刻,便被李青玄用劍鞘打倒在地。


    “我說了,再來就得見血了!”九淵劍緩緩出鞘,嚇得這些人連連後退。


    “俠以武亂禁,你等著,本官調集人馬就來殺了你!”縣官放下狠話,便領著人慌忙逃竄。


    “小子,你膽很大啊。”


    這幾日,李青玄做的事看在眼裏,不懼衙門的人,出手便打。


    這讓宛卿對他高看。


    “進來坐坐吧,都站幾天了。”宛卿輕聲道。


    李青玄麵露喜色,走進屋中,裏麵空曠曠的,除了床,桌子凳子,和一個大木櫃,就再無它物。


    幾乎和屋子外形一樣,破舊寒酸。


    李青玄坐在唯一的凳子上,安靜沉默。


    宛卿躺在床上,詫異道:“怎麽不出聲?”


    “晚輩不知道該說什麽,也不知前輩是喜鬧喜靜,索性就安靜點。”李青玄輕笑迴應。


    “還不算討人厭。”


    宛卿看著他,環抱長劍,體態修長,與當年的人何其相似。


    許久,她苦澀一歎,“要是當年,他也不討人厭就好了!”


    “前輩與…”李青玄欲言又止,不知該不該問。


    宛卿卻直接接過話茬,好似沒那麽在意般,也可能是一個人太久,想說說心中的苦悶。


    “你想問我和張鴉九到底什麽關係,對嗎?”


    “嗯。”


    “我應該算他的發妻吧,不過是沒拜堂的。”


    宛卿自嘲一笑,這麽多年的苦苦追尋,卻換來今日的下場,晚年淒慘。


    多麽諷刺啊,難道癡情的人就該死,該被辜負嗎?


    “那你一定恨死他了吧?”李青玄輕聲問。


    “恨,怎麽不恨,我恨他入骨!”宛卿脫口而出,眼神狠厲,可沒一會,她就無力的揮著手,眼中恨意消散。


    “這麽多年了,有恨也早就消磨完了。”


    “如今,我隻想再見他一麵,不再奢求其它。”


    以往是她追尋張鴉九,一年又一年,那時的她是武道高手,風華絕代的天之驕女。


    可那時的張鴉九,都不曾多看她一眼。


    容顏剛蒼老時,她便躲了起來,銷聲匿跡,想著把最美的樣子留在張鴉九心中。


    可多年過去,她已感大限將至,即便苟延殘喘,也活不了幾年。


    所以就看開了,李青玄的到來是個機會,能了卻心願,再見那人一麵。


    “你也是劍修,劍修最薄情!”宛卿麵色冷冽,旋即她又神情柔和,感慨道:“我希望你別當個薄情郎…”


    女子心疼女子,從李青玄剛來時,她便知曉是位四品劍修,還拿著九淵這種絕世名劍。


    試問這般年輕極具天姿的男子,怎會沒女子動心?


    她是過來人,隻希望喜歡劍修的女子,再別步後塵,孤苦一生。


    “我眼下不談情愛之事。”


    聽到這話,宛卿搖著頭,不再言語。


    當年的張鴉九也是不想的…


    可情愛之事,一旦心動非誰能控製,為何說劍修最風流,又最薄情?


    因為他們太過驚豔,無心折花花有意,哪怕隻是一次接觸,匆匆一撇,可能都會讓某個女子心動。


    這就是劍修風流!


    但年少的風流劍修啊,這樣的人注定會一心追求大道,不思兒女情長。


    那心動的女子就會孤苦一生,盲目等待,這便是劍修最薄情!


    妾有意郎無心,說不上是誰的對錯,誰都沒有錯。


    而是情字難解,先動心的人難得善終,走進了情字獄,枷鎖纏身,一生難解。


    “啪嗒,啪嗒!”


    屋外響起腳步聲,宛卿眼中光芒閃爍,她連忙詢問,“我現在這樣子醜嗎?”


    可旋即她又無奈發笑,“肯定醜死了!”


    即便到了今日,再見他,依舊會像個羞澀少女,在意容貌。


    “他…終於來找我了,這還是第一次呢。”


    “誰?”李青玄有些詫異。


    “張鴉九,我記得他的味道,那股桃花香,不會忘的。”宛卿淡然一笑,扭頭看向窗外的白雲。


    這時,走到門外的張鴉九恰好聽到這句話,止住身形,雙臂微微輕顫。


    原來這麽多年,她都住在這種地方…


    愧疚,悔恨,愈發強烈,他的心從未像此刻這般跳得快。


    年少時,即便宛卿貼近他,做出親昵動作,都未這樣過。


    今日來見她,心緒不寧,也安生不了。


    李青玄起身走了出來一看,還真是張鴉九到了,詫異過後,拱手道:“前輩,我先出去了。”


    “嗯。”張鴉九點點頭,隨後深吸口氣,走進屋中。


    李青玄順手替二人關上房門,那是被踢壞後,他又修好的。


    屋內,張鴉九凝視四周,到處都是破破爛爛的。目光看向床上,停在那道蒼老的身影上。


    他喉嚨蠕動,幹澀發苦,“宛卿,我來了。”


    “你終於舍得來了啊,張鴉九…”宛卿緩緩扭頭,蒼老的臉上露出笑容。


    她就這樣輕笑著,張鴉九卻低著頭,雙肩不停抖動,抽泣連連,漸漸的哭彎了腰,蹲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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