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提心吊膽,連門都不敢開,出去買個菜都得捂得嚴嚴實實的跟做賊似的。終於有人來為他們做主了。


    王淑英伸手就把門打開了。


    防盜門被粗魯的推開的一霎那,後麵的餘勝利就知道不對了。


    晚了。


    隻見前麵那人進了門,一聲不吭,手裏拎著一個桶,打開蓋子,就把裏麵的東西傾了個底朝天!


    臭氣彌漫,液體固體流得到處都是。


    這個人手腳利落將外麵的那身偽裝假警服警帽鞋套全扒了下來,扔到了他們家。一個男人的聲音笑著說,“這全是我的罪證,全留給你們去報警吧。你們不是知道為人民服務的熱線嗎?”


    “我要感謝你們這一家子人渣,本來,我小時候偷過人家地裏的玉米、西瓜、和花生,覺得自己罪大惡極的,不是個好孩子。哪怕我做多少好事都改變不了從前的記憶。現在,和你們教育出來的幾十萬的恩情都恩將仇報的女兒餘歡來比,我就是聖母瑪利亞再世。我再也不愧疚了!我可以大踏步的去追尋我的幸福人生,不再被從前的迴憶壓得我不開心了。哈哈哈哈。”


    一連串爽朗的笑聲順著樓道飄下去。


    這他媽的哪兒是被良心摧殘的小偷啊!這是來要他們夫妻小命的無常鬼!


    餘勝利那被移植過來的腎髒,聞到這驟然而至的惡心的味道,他走到洗手間裏吐得天錯地裂。


    他勉強扶著強出來,招唿王淑英,“快,快,給我打個急救電話!我感覺很不好!”


    王淑英這個女人此時強忍著惡心,等著他吐完,好去廁所裏拿東西收拾客廳裏一片狼藉。聽到男人說要打急救,急怒攻心,“打什麽急救!急救醫生來了非得讓我們掏一大筆錢不可!人家進得來屋子嗎?我先把屋子收拾了再說,你先忍一忍,忍不過去你就去死吧!要不是你,我們母女何至於會到今天這個地步!”


    餘勝利唿吸困難,王淑英的嘴一張一合的還在咒罵著不知什麽,他搖搖欲墜。他覺得自己的眼前天旋地轉。他的靈魂飛到了客廳的天花板上。


    看著自己的肉體倒在了那一地糞便裏。


    看著王淑英憤恨的看著自己倒下去,一點也不慌張的臉。


    自己的肉體還在痛苦的抽搐著。


    王淑英拿了一塊毛巾放在了自己大睜著雙眼的臉上。


    她嘴裏嘟囔著,“眼不見為淨。天大的事,也得等我把這屋子收拾完了再說。


    這個女人一點也不窩囊啊。在自己丈夫的生死麵前,很有大將的風範。


    等她將沒有窗戶的屋子收拾的差不多的時候,餘勝利已經沒了氣息。


    她鬆了一口氣。


    坐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


    她想,終於,這個早就應該發生的事實發生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比滿牆的紅油漆和那惡狠狠的詛咒自己一家去死的種種文字來比,平靜多了。


    如果早知道要麵對今天這些自己一家人根本就控製不了的局麵和事態。她們還會和四年前一樣心安理得的接受那幾十萬的巨款而選擇置身於事外,不發一語嗎?


    她們一家裝的好孫子啊。


    現在想裝也裝不下去了。


    餘勝利的靈魂飄在天花板上,他驚異自己身邊的女人還有這一麵不為他所知的冷靜。


    王淑英將一個毛巾扔在他的臉上的時候,他能理解這個動作裏對他的嫌棄。什麽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幾十年的夫妻,也不過如此。


    也許自己成了一個廢人的時候就該死了。一個不能讓自己的妻女擁有安全和幸福生活的男人是沒有存在的意義的吧?


    自己的女兒還在那個大城市裏孤軍奮戰。


    自己已經成為前往奈何橋上的一縷孤魂。


    妻子終於擺脫了自己這個沒用的男人,也許可以找到她的第二春?


    王淑英喝完了麵前的那杯水。


    在滿屋子的汙穢裏麵容沉靜。


    她似乎聽到了丈夫一聲微弱的歎息,是他在和自己說“再見”嗎?他的靈魂是不是就看著自己對他的死亡默然以對,沒有實施任何救助?


    最底層的老百姓,她的人生幸福就是一塊磚一塊瓦,小小心心的壘起來的家。當生命中的不懷好意的狂風暴雨來臨的時候,除了坍塌,沒有別的結果。


    她們幾年的時光都是偷來的啊。


    偷來的東西是要歸還迴去的。


    今天是你,明天是我,後天可能就是我們的女兒餘歡。


    麵對可怕的未來,我們誰都幫助不了誰。我們連自己也保護不了,搭救不了。


    麵對生命的惡意,我們無可奈何。


    120急救車響著救命的鈴聲到了樓下。


    王淑英已經將丈夫臉上的毛巾拿了下來。


    她墊著毛巾,將餘勝利的那張臉放到地上的汙穢裏。也隻有這兒是她不能動的。她得讓急救車上的醫生和護士看看現場,才能洗清自己的嫌疑啊。


    畢竟,一條人命。


    她得甩得幹幹淨淨。


    急救車上的醫生抬著擔架進來的時候就被氣味衝著了。


    他們紛紛把兜裏的口罩又掏出來多戴了兩層。


    一個中老年跡象的女人在屋子裏等著他們。


    躺在地上的男人已沒了生命體征。


    醫生喝斥:“快拿毛巾將他身上擦擦,人死了還這麽糟蹋,這是不想讓他好好的去投個好胎嗎?


    王淑英一聽,一點也沒有懷疑她有意拖延時間讓丈夫死了的意思,她急忙進洗手間裏拿了毛巾出來給丈夫擦了手臉,用一個大浴袍,包住了他的死透了的身軀。


    那按照程序也得送到醫院去開死亡證明。


    女人一路無話就這麽跟著上了急救車。


    沒了搶救的必要,醫生開始填急救出診單。


    王淑英丈夫叫餘勝利的時候,醫生挑了一下眉毛。可能也聽說過他們家的事兒了吧。畢竟,自己家女兒現在是“黑”遍了大江南北。


    “餘勝利。有個女兒叫餘歡。”


    “你可以通知你女兒迴來辦喪事了。醫院的太平間可是要錢的。”醫生還是叮囑了一句。一個家庭婦女,丈夫沒了。看當時的情形,可能是氣急攻心,本身就是個換腎的病人需要靜養的,遭此事件,一急就沒了。


    醫生覺得自己的解釋很正確。


    他不知道,這個看似平和少言寡語的王淑英麵對自己的丈夫的死,她選擇的是:旁觀。


    一個在東北,一個在中原。


    餘歡在醫院裏被逼著要住院費用。她的提款機盧本鵬已經不可能再給她提供一分錢了。她曾經的提款機劉思深在適時的保持沉默。


    這個男人用沉默將她送上了恥辱柱,再也撕不下來。


    王淑英在樓道裏給女兒打電話。


    “歡歡,你爸沒了。”


    “沒了,什麽叫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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