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凍,年關難過。


    吳老太太一家子從前住在鄭曉麗的複式公寓裏,夏天有空調,冬天有暖氣,還有兒子媳婦每月固定的收入,加上那個兒媳婦手上那個小公司的年終分紅,日子過得那叫一個舒心。哪裏還有當年離開農村時的狼狽?從鄭曉麗手上刮來的錢,雖然不能讓他們進入仰望的那個高等人的階層,但在街坊鄰居麵前裝一下大款還是做得到的。


    老太太手上的金鎦子,金鐲子,一克二三百,五六十克,幾萬塊錢的東西戴在手上,吳老太太那頭都抬得高高的,沒事打個麻將,也敢把奚落人的話語直接懟到人臉上,誰讓咱有錢呢。陪著老太太玩牌,還能?她點錢當日常生活費使。賺錢越來越難了。隻有這一家子,從來沒有失業的煩惱,瞧人家那兒子,左右逢源,左擁右抱,齊人之福也不過如此。街裏街坊的,老太太嘴裏時不時的流露出對兒子和孫文紅男女之事的自得。不以為恥,卻以為榮。這一家子的惡心之處,這街上人人都明白。隻是瞞著鄭曉麗和她的女兒罷了。這可能是人性的最後一點善良吧。


    所以。丈夫若是偷情養小三,妻子總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人。為什麽呢。因為我們的市井文化裏有“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如果生活能給你一個殼背著,那是生命的仁慈,如果路人一定要打破她,誰都不知道,對於當事人來說,是殘忍還是救贖。當事人該感激那層殼讓自己苟活,還是怨恨那層殼讓自己的眼睛看不清楚事實的真相。


    老太太在醫院的病房裏裝了幾天病就出院了,醫院費用太高,她又是享受慣了的。貴賓待遇自己又舍不得花錢,幾個病人共用一間的病房裏各種氣味充斥,簡直就是鬼哭狼嚎的人間地獄啊。反正自己也就是個傷風感冒。趕緊著讓兒子給辦了出院,住進了孫文紅母女入住的酒店套房裏。


    為了省點錢,孫文紅母女隻訂了普通的快捷酒店。


    簡單的生活配置,泛著奇怪味道的床上用品。狹小逼仄的洗手間,粗糙的一次性洗浴用品。沒有一樣讓你能看著賞心悅目的。


    老太太躺在床上,努力地平複著這天大的落差,本來是一家的老太後,突然就落架的鳳凰不如雞。


    吳田野,一個工地上的壯工,平常上下班也拎著個幾百塊的真皮公文包了,假模假式地放個筆記本,西裝領帶,人模狗樣的狐假虎威。他還給自己配上了一鑲著金絲邊的眼鏡,自覺戴上後就有了城裏人那種說不清道不明,但就是從心裏覺得人家身上就是自帶的那種優越範兒。


    孫文紅呢,她雖然是以一個保姆的身份進的這個家。但,在這個家裏,可沒人拿她當保姆。她可是比那個女主人更像主人。說話做事都是拔得頭籌。


    還有她那個女兒,在這個家裏那是有絕對的發言權的。吳迪有的,那個吳豔豔一定有。而吳豔豔有的,吳迪未必會有。


    這一大家子正沉浸在更上一層樓的欲望裏,,做著美夢要把吳迪的公司算計過來的時候,被吳迪一腳從幸福美滿的物質享受裏踹了出來。他們帶著自己從鄭家坑來的那百十萬的存款,在這個千家萬戶都喜氣洋洋的時刻,淪落到了無家可歸的光景。


    吳豔豔本來想借著視頻的壓力,把吳迪的房子奪迴來。可事情的發展她說了開始,過程來得驚悚,結局由不得他們說了算了。


    吳田野早就摘下了他那裝模作樣的金絲邊的眼鏡,身上的西裝已經穿了幾天,領帶不知道什麽時候扔到哪裏去了。在酒店裏住著,出來進去看著前台幾個姑娘明顯的鄙視和指指點點,若不是因為有服務規範的約束,姑娘們是很想采訪一下這一家人,“你們臉咋就那麽大呢?坑人家產,沆瀣一氣地拿著人家母女當傻子?花人家錢住人家的房,過著好日子還逼得人家自殺?這一堆人渣!他們就應該天打雷劈遭報應,還有錢住酒店!


    年前年後的這幾天,日子過得灰溜溜地像過街老鼠一樣,在望京城裏竄來竄去,尋找著能把一家人裝進去,還價格優惠的房子。雖說有百十萬的存款,吳豔豔開學要學費、生活費,一年的花銷二十萬怕都打不住。這一大家子連住房帶日常費用一個月最少也得一萬塊錢,自己又沒了工作。這往後的日子他都不敢想怎麽過。這會兒想起來,原來,鄭曉麗母女並不是一無是處,有她們的家,衣食無憂,錢財豐足,還能養著自己的情婦和孩子無憂無慮,那樣的好日子從那個吳迪迴來後就一去不複返了。


    吳田野在心裏算計著,自己怎麽說也是吳迪喊了這麽多年的爸爸。自己對她又一向寬和,父女關係說起來,不算太好,也並不壞。等過去這一陣子,自己去她跟前賣個慘,把工作要迴來也沒那麽難吧。他依然在做著他的白日夢,想著吳迪和妻子鄭曉麗一樣蠢,該多好。唉,閨女太聰明,真鬱悶得要死!這死孩子真的要逼死老子嗎?他不信。


    吳迪在酒店裏一直在關注著這一家子的行蹤。


    在她的授意下,在吳田野和孫文紅奔波兩天都沒有合適的房源的情況下,有一個如家置業的經紀公司打來電話,說正好有一套一層小的三居承租人臨時退租,特別適合家裏三世同堂還有老年人居住,可以租給他們一家人。房租一個月六千五,這個價格在此時算是比較親民的了。也附加了一條,就是這必須得長租,最少一年。而且是一次付清。現款立結。


    老鼠嘛,一次打死了還有什麽意思,就得讓它們一次次得看到希望,一次次地歡快地蹦躂起來,再一次次地把它們打迴原形。


    吳家一對狗男女夫妻同心,在望京城裏安上了一個新的家。本來應該是一家歡慶,雞鴨魚肉的年關,被那個該死的吳迪攪和得兵荒馬亂,人心惶惶。到了大年初五這天,這個租來的房子裏總算是像個家的樣子了。客廳裏有了沙發和茶幾,臥室裏都安上了新床墊新臥具,廚房裏一應電器廚具也總算是就位。因為是老房子,一層又有點潮濕,又是要長住的,幾個臥室都裝上了空調。


    一家人齊心協力,提著心氣要把日子過好。


    孫文紅悄悄地教育女兒,“你都大一了,有要好的男同學,條件合適的就可以慢慢地處個朋友。男人嘛,你得看得多了,才能夠做出對比,最後選擇最適合自己的那個。女人青春短,要趁著年輕漂亮的時候,給自己撈個潛力股。”


    吳豔豔完美繼承了孫文紅的狐媚長相,人家的瓜子臉是削骨的,她這瓜子臉是純天然長成的。眉毛畫得又細又彎,眼睛無辜的瞪視的時候,很大,很純,這麽美麗的小仙女又喜歡穿著漢服,展示自己的古典美,女孩子就算了,那些個男孩子,看見她神仙一樣飄過,一溜的口哨跟著她吹個沒完,煩死了的隨口禪後,她的心裏也會有一種“舍我其誰”的優越感。校花一樣的存在,在望京大學的帖吧裏從來都高居榜首,每天討論她的衣著美貌的帖子層出不窮。


    馬上進大二了。大學裏有句話是專門警醒這些女孩子們的,“大一驕,大二挑,大三著急,大四沒人要。”


    平常跟在自己跟前向自己獻殷勤的男生有不少,但,出身環境都一般,周一航,家裏開著一個快遞公司,一年辛辛苦苦,剩不下幾個錢;付忠,有個家傳的餐廳,衣食豐足沒問題,要說過等人的日子就差遠了;還有一個腦殘粉的高洪強,暫時不知道他出身門第,但看他平常前唿後擁的氣派,應該是個有點背景的吧 。她在心裏算計著哪個男同學能成為她撒出去的網裏能網迴家的魚。


    就憑女兒這張臉,嬌嬌豔豔的,像朵水靈靈的鮮花似的。找個乘龍快婿,往後的好日子也沒問題吧。孫文紅拿出自己的一張卡,“走,這年過得亂工八糟的,我們娘倆都沒給自己多置辦點什麽。今天,媽媽付賬,把我的小公主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想起從前的日子,那才叫一個舒服愜意。現在,每一分錢都得從自己腰包裏往外掏的時候,才感覺得到肉疼啊。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不把閨女打扮得水蔥似的,哪個男人會上鉤呢!


    正月十四,孫文紅母女倆在市裏逛了一圈,母女倆看著那些自己喜歡的品牌,也隻買了幾件就罷了。從前逛街花錢的閑情逸致已經沒有了。住在那個破三居裏,三代人擠在一起,一個洗手間共用。穿上再華麗的衣服,也抵銷不了她們心裏存在著的這陡然而來的落差。從前的樓上樓下,自己的房間,現成的裝修,經營了二十幾年的家一瞬間全成了泡影。她們在心裏把吳迪那個敗家孩子翻來覆去得罵了無數遍。


    一家人在網上臭名昭著,成了過街的老鼠人人喊打。吳老太太也沒有了熟悉的牌友和她湊一桌牌消遣解悶,自己喜歡的外甥女兼兒媳婦帶著孫女上街都沒有叫上她。也沒有像從前那樣問她需要買點什麽不,更別提管她在家裏吃什麽了,大家心情都有點沮喪,這日子過得有點讓人後悔當初做得太過了,如果鄭曉麗有點用,沒死,就好了。吳家一家人的心頭都閃過那麽一個模糊的念頭,快得像閃電一樣,一晃就過去了。都知道那個眼中釘一樣的女人是這個家的財神爺,可誰也沒想過對財神爺的態度要好一點。


    母女倆到家的時候,由於看到自己喜歡的衣服鞋子等奢侈品不敢狠下心來全刷了卡,隻挑著最可心意的買迴來兩三件,買得不開心,情緒就有點懨懨的。


    老太太看著母女倆進門,看著那手裏提的東西沒自己一件。心裏也不痛快。想起從前那個鄭曉麗,隻要出去買東西,哪怕自己天天怕得她狗血淋頭,她也有老有小的非常懂事地給自己準備內衣外衣,平常用的各種雜物。吳老太太心裏一格登,這大過年的,琢磨這麽一個死人幹什麽,這不吉利,她走到洗手間裏,對著裂了一道豎紋的鏡子,連著呸呸呸了幾聲。鏡子裏有兩個老太太,滿臉的皺紋,越看越晦氣。她沒有吃晚飯,就餓著肚子睡下了。那母女倆吃晚飯的時候,連問一聲的興致都沒有,就。


    正月十五這天晚上,整個城市裏花燈招展,家家戶戶彩燈盤旋,流光溢彩。到處歡聲笑語,這年後的最後一個重要的節日呢。十五鬧花燈。傳統咱得守。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南來北往,都堆了滿麵的笑容,而孩子們的手裏則揮舞著彩色的奇異棒,歡天喜地。


    吳甜甜在臘月二十九看到視頻裏的吳老太太一家的時候,就要過來先出口氣再說。但是,周憬宏不肯讓激動的妻子出門,吩咐兒子查清楚了那一家子的底細,再陪著媽媽去落個下井石去。


    周煜辦事相當利落。他把吳家的現狀給自己的媽認真的講解了一遍,告訴親媽,“這一家子剛剛安新家,正在慢慢地收拾屋子安定下來。我們不是要出氣嗎?這會兒一定要靜下心來,別動,等他把家裏布置得差不多的時候,我們再出手,有的砸,砸著也痛快。現在他們剛落腳,一清二白的,有什麽意思?而且,還不住滿一個月,有人上門找碴,房東也會攆他們走,大過年的,您就可以看到那一家子人渣第二次如喪家之犬的模樣,就那個老東西,年齡也大了,再折騰她兩迴,也夠她受的,要出氣嘛,別以為法律拿你沒辦法,就得讓人渣逍遙法外,法外還有小爺我看著呢。我這主意,媽,您說怎麽樣?”


    吳甜甜點頭,“聽兒子的沒錯,你辦事,我放心。那就讓她們再安生個二十幾天的。


    正月十五,兩輛龍門護衛的保鏢車來到了吳田野一家租住的小區門前。


    緊接著,又一輛勞斯萊斯.幻影也停了下來,周煜從後麵下來,來到副駕,把門兒打開,伸手把自己尊貴又美麗的媽媽迎接下來。


    護衛車上下來穿著一身迷彩,龍精虎猛的二十幾個精壯的漢子。他們手裏拎著橡膠棍,笑笑鬧鬧。


    周煜和他們打個招唿。率先走進了小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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