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她走近看,木屋那兒傳來開門聲。


    蘇錦繡轉過身去,看到走出來的人時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想要避開,才發現他根本沒有看到自己,他手裏拿著的是幾張信紙,腳步顯得微晃,她還聞到了酒味。


    滿臉胡渣的施正霖,看起來算不上邋遢,可在蘇錦繡的記憶裏,他從來都是幹幹淨淨,沒有過這樣不修邊幅的時候,又比她最後一次見到他時還要年老,身形也比那時的消瘦一些。


    蘇錦繡看著他從自己身邊走過,走到了墳墓前,他將那些信紙點燃,看著火苗舔盡紙張,最後一陣風吹過,灰燼隨風盤旋,在墳墓的上空旋繞了幾圈。


    「關北門那邊打勝了,你不用再擔心。」


    略帶嘶啞的聲音,蘇錦繡看著他的背影,發怔。


    若說剛才不知道這墳墓中埋的是誰,現在她知道了,埋的是自己。


    「你四哥沒事,皇上追封了宋家的功勳,若是你四哥沒有孩子,今後你大哥的兒子就可以承襲宋家的功勳。」


    沉默了許久,他抬起手朝墓碑上輕輕摸了摸,聲音很輕:「你不肯到我夢裏來,是不是還在怪我。」


    說不上來的悲傷繞著蘇錦繡,很難受,逼的人喘不上氣來。


    關北門打勝,她過世幾年了。


    「我很後悔。」


    「後悔什麽?」蘇錦繡下意識的問。


    他看不見她也聽不見她的聲音,隻摸著那幾個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語速極緩:「那一次,我應該陪你去關北門。」


    可偏偏就是那一次,天人永隔。


    蘇錦繡轉頭看那碑文,字裏行間鋪天蓋地全是悲傷,蘇錦繡望向那墳包,眼淚停不住,往下掉。


    她變成了那樣,而他變成了這樣,十來年,他們究竟蹉跎了什麽。


    耳畔忽然響起了一首曲子,獨特的女子唱腔,唱的是妻子離世後,男子對其思念萬分,借酒消愁,終日混沌,有一天清晨,被人在河中發現,夜半失足落水,已經死了。


    女子的聲音幽幽,帶著一抹憂傷,伴著的樂聲在她唱到「夫郎隨你而來」時,樂聲戛然而止,隻剩下她的清唱聲,你別怕,我就來陪你。


    蘇錦繡抬起頭,眼前的墳包和人卻隨著那唱聲輕下去時,也越來越遠。


    他的背影也越來越遠,眼前的所有畫麵都凝成了一團霧,根本撥不開,糾纏著她,將她團團包圍了起來,怎麽掙紮都沒用。


    蘇錦繡猛的睜開眼,撐著眼眸看著熟悉的床幃,胸口起伏著。


    唿吸漸勻後她才反應過來,轉過身,施正霖不在,窗外的天也亮了。


    清竹聽到動靜後走進來,見她扶著床看起來臉色不太好,叫冬罄先去備水:「小姐哪裏不舒服?」


    「姑爺人呢?」


    「姑爺早朝去了,見小姐還睡著,就讓我們別叫醒您。」


    蘇錦繡輕晃了下頭,是啊,他去早朝了,平時快天亮時她睡的都很淺。


    「這幾日小姐您也忙,是該多休息會兒。」洗漱過後,冬罄布了桌,清竹給她舀了一碗清湯,「不如明日在入宮去。」


    「準備一下,等會兒就出發。」皇宮豈是她想什麽時候去就什麽時候去的,舜華那兒也是早前就說好的。


    蘇錦繡巳時入的宮,到華陽宮時已經巳時過半,這幾日天格外冷,降溫很快,華陽宮內已經添了暖盆。


    蘇錦繡在屋門外等候時就聽到了屋內有哭聲,還有幾個人哄著的聲音,過了會兒,舜華身邊的蘿兒走出來請她進去,那哭聲還沒停,內屋中,三個人圍在坐塌邊上,正在喂小公主喝藥。


    七個月大的孩子養的十分喜人,結結實實的,掙紮起來力道也不小,便是生病了,哭聲也中氣十足,一張臉憋的通紅,眼淚掛在那兒別提多可憐了,手一揮,遞過來的小木勺又給打掉了。


    李舜華抱著她十分的無奈:「那不喝了。」


    就這幾個字,那淚珠子還掛著呢,不哭了。


    等端著藥的嬤嬤後退了步,李舜華將她放到坐塌上,她一邊啜泣一邊還笑,張著嘴,露出四顆小門牙,肉手還拍著,看到蘇錦繡也不認生。


    李舜華哭笑不得,從嬤嬤手中將藥碗接過來試圖再喂她,她這臉變的極快,皺著眉頭撇過臉去,還朝著蘇錦繡這兒蠕動,雙手扒著褥子,屁股一挪一挪的。


    蘇錦繡伸出手,她便很快抓住了她,臉上就是一副「我找到了新靠山,你不要逼我吃藥」的神情。


    蘇錦繡抱起她,嗬,和壯哥兒小時候一樣的敦實:「生病了這是?」


    「這幾天降溫的快,去了一趟坤和宮,和大皇子玩的有些瘋,迴來夜裏就起燒了,後半夜是退下去了,第二天就開始咳嗽,坤和宮那兒的也這樣。」宮裏的兩位小主子都生病了,坤和宮和華陽宮都緊著,太醫也是兩頭跑,「就是安兒不肯吃藥,這一碗能喂下去十勺就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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