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麽在寒夜中顫抖了半個時辰,葉暮歲清醒地感覺到一團血肉從體內排出,她翻身平躺著,動也不動,就這麽靜靜地看著山洞岩壁。


    一刻鍾之後,眼角的淚水簌簌滑落進幹草中,後越來越多的淚水無聲滑過幹草,落進身下的泥沙中。


    葉暮歲再也忍不住悲慟大哭,她揪著蘇瑾瑜的衣服,幾乎失了聲,“瑾瑜……孩子沒了……對不起……我留不住他……”


    山洞中迴徹著葉暮歲的哭泣,蘇瑾瑜似有所感,有過半分的清醒,條件反射地翻身摟住葉暮歲,“年年……別怕……”


    因這一聲安慰,紮入骨髓的悲痛席卷全身,葉暮歲窩在蘇瑾瑜的懷裏,攥著他胸前的衣襟,哭得不能自已。


    漆黑一片的洞中,她不僅知道了蘇瑾瑜亦是重生而來,還失去了第一個孩子……


    哭夠了,葉暮歲直起身子,擦幹眼淚,將那未成形的胚胎捧進手裏,親手為他挖了小小一座房子,埋葬下去。


    “熠熠,請允許我這麽叫你……這是……”葉暮歲迴看了一眼地上躺著的人,“你爹爹給你取的名字……”


    曾經,葉暮歲和蘇瑾瑜也有過一個孩子。


    彼時才有孕兩月,不便廣而告之,僅他二人知道,蘇瑾瑜給孩子起名“熠熠”,熠熠生輝的熠。


    葉暮歲笑他,“如果是個女孩子,你就不怕這名字太陽剛了?”


    蘇瑾瑜知道葉暮歲是在擔心,擔心將軍府的孩子用這麽貴氣的字,落人口舌。


    他安撫地親了親她的臉頰,笑言,“大將軍的孩子,無論是男是女,都配得上這個熠字。”


    於是,孩子的名字就這麽定了下來。


    隻是,後來兵變,葉暮歲暴露了自己的陣營。


    在大牢之中,蘇瑾瑜難以置信地望著即將封為皇後的葉暮歲,發了瘋地笑,“年年……年年……我竟然沒想到是你啊……年年……我的枕邊人……”


    葉暮歲傳了假令,將蘇瑾瑜、葉清珞支去邊關,後葉清珞因此死在邊關,蘇瑾瑜得到京城生變的消息。


    沈禮樂下毒毒害皇帝,趁機奪權,待蘇瑾瑜再迴程時已成定局,沈禮樂便下旨剝奪蘇瑾瑜的兵權,蘇瑾瑜不從。


    當時,恰逢蘇老夫人病故,將軍府亂成了一鍋粥,沈禮樂通緝蘇瑾瑜的消息傳到將軍府,將軍府眾人去城門口迎接蘇瑾瑜,被治了個叛國的罪名,悉數逮捕。


    為了將軍府,為了葉暮歲和孩子,蘇瑾瑜甘心繳械,被押入大牢。


    可萬萬沒想到,葉暮歲竟然是沈禮樂的人,就連蘇瑾瑜同北寧來往的信件,也是葉暮歲呈上去的。


    當時的葉暮歲看著眼前被鎖鏈束縛的人,呆呆地問他疼不疼。


    蘇瑾瑜一臉嗤笑,“夫人,你是在貓哭耗子嗎?”


    葉暮歲一愣,沒說話。


    “為什麽啊?你就算是想做皇後想瘋了,你告訴我啊,我給你奪這個位置……”蘇瑾瑜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一雙眼失去了色彩一般盯著葉暮歲,“熠熠怎麽辦?葉暮歲,你告訴我,熠熠怎麽辦?!”


    攥了攥拳,葉暮歲垂眸輕飄飄地同他講,“對不起……蘇瑾瑜,你認罪好不好?”


    “葉暮歲!你發什麽瘋!”


    鐵鏈被蘇瑾瑜拉扯得咣鐺作響,他想要葉暮歲看著他,可葉暮歲隻會逃避,他痛罵她,“我有沒有罪,你不是最清楚嗎?你不要我,不要將軍府,不要……我們的孩子……隻想讓我認罪,葉暮歲!你有沒有心啊?!”


    葉暮歲被蘇瑾瑜的質問慌了神色,踉蹌著腳步離開了大牢。


    三天後,葉暮歲又來到大牢,當時的她慘白著一張臉,手裏捧著一紙罪狀。


    她湊到蘇瑾瑜麵前,平靜地同蘇瑾瑜講,“孩子沒了……你若是認罪,沈禮樂就會放過你和將軍府……”


    這是她向沈禮樂求來的,還有一個附加條件,就是放棄肚子裏的孩子。


    沈禮樂向她承諾,隻要她殺掉肚子裏的孩子,讓蘇瑾瑜認罪,就可以給她後位。


    當時的她,無論是皇後之位,還是沈禮樂的愛,她一點都不在乎了……她隻是想蘇瑾瑜活下來,就算是對她痛恨至極,也想他活下來。


    蘇瑾瑜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第一次,充滿恨意的眼神盯著葉暮歲的臉,片刻後轉移到她的肚子那裏,平平的,看不出來還曾有過一個孩子。


    “你可真有本事,自己的孩子都能下手,葉暮歲……是我小瞧了你……”


    “你還有妹妹……你不在乎她嗎?”


    “葉暮歲!”


    “你認不認罪?!”


    “你要我認什麽罪?!”蘇瑾瑜梗著脖子衝葉暮歲嘶吼,片刻後落下淚,“你要我認什麽罪……”


    葉暮歲別過頭去不看他,搖晃著身子,強硬地拉過他的手指,咬破,按在了罪狀上,迫使他認罪。


    蘇瑾瑜的手本被鎖鏈禁錮,觸碰不到葉暮歲,可這次是葉暮歲湊上前來的。


    如今他們之間唯一一層締結也斷了,他一把掐住葉暮歲的手腕,將人拽到眼前,在她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咬得鮮血淋漓,“我恨死你了,葉暮歲!”


    葉暮歲被蘇瑾瑜的大力摜到地上,剛小產過的身子似乎又出了血,她狼狽地爬起身,聽蘇瑾瑜說了一句滾吧,踉蹌著跑出大牢。


    那是葉暮歲最後一次聽蘇瑾瑜說話,他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讓她滾。


    蘇瑾瑜認罪的第一天,將軍府被發配邊疆的赦令下達。


    第兩天,葉暮歲再去大牢,蘇瑾瑜沒同她說話,一雙眼睛黑沉沉的,片刻後詭異地笑了,葉暮歲還沒弄明白為什麽,就見蘇瑾瑜口吐鮮血。


    葉暮歲連忙叫人,她將蘇瑾瑜的鎖鏈解開,去查看他的情況,卻發現蘇瑾瑜服了秋蟬。


    她製出的最烈的毒,被前夫服下。


    那半個時辰,蘇瑾瑜沒同她說一句話,就這麽閉著眼睛,不得掙脫地被她抱在懷裏。


    明明秋蟬的毒會讓人痛不欲生,可蘇瑾瑜隻是閉著眼,神情懨懨。


    當蘇瑾瑜雙手垂落的時候,葉暮歲不知為何,好像聽到清晰的碎裂的聲音,她感覺自己的胸口空空的,張了張嘴發不出聲音,控製不住的淚水往蘇瑾瑜臉上砸。


    應是兩日前,蘇瑾瑜從她的袖口盜走了秋蟬,在今日服下,同她死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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