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雪瑩和憐月被禁足之後,挑事的人少了,宮中便多了幾分安穩。


    四月十五,月圓之夜,皇宮中大擺筵席,因長公主沈婉婉攜駙馬江廣平歸京,特意設宴迎接。


    大瀝長公主沈婉婉,與沈楚安一母同胞,性子也極為相似,沈楚安立誌踏遍千裏江山,沈婉婉酷愛自然風光。


    可惜沈楚安登上高位、身不由己,而沈婉婉這一輩子,基本都在路上。


    而廣陵江家,大瀝五大家之一,國土之上最大的鹽商,現如今掌權人為江清風,江廣平為其長子。


    江廣平此人如明月清風,溫潤如玉,雖家中世代經商,卻不染絲毫銅臭之氣。


    當年沈婉婉江南遊玩,於江上詩會中結識大文豪江廣平,一見傾心,主動拋出橄欖枝,江廣平被沈婉婉周身上下的灑脫氣質吸引,兩人一來一往,熟悉下來。


    彼時的江廣平不想繼承家中鹽商生意,更想念書讀詩,與沈婉婉確定心意之後,更是放棄了廣陵江家的繼承人資格,兩人成為神仙眷侶,遊曆山川。


    沈婉婉亦是不願名利束縛的性格,徹底離開京都,與江廣平一同下江南之後,在廣陵開了一間書屋。


    後兩人攜手行駛於江山湖海之間,沈婉婉賞景,江廣平將景色描繪成詩,好不愜意。


    此番兩人本想北上看大漠奇觀,思及久未歸京,順道迴都城幾日,看望沈楚安。


    而四月十四這日,葉暮歲本想著第二天出宮,但蘇瑾瑜派人向她遞了信,意思是十五這天皇宮的宴席,他也會出現,不必葉暮歲再往宮外跑。


    這件事,兩人倒是默契地想到一塊去了。


    長公主的接風宴,不算奢華,隻宮中的皇子和宮外的皇親國戚出席。


    宴席開場之際,沈禮樂瞧見蘇瑾瑜的出現就開始不爽,“父皇,姑母的洗塵宴,這裏都是自家人,蘇瑾瑜有什麽資格在這?”


    關於蘇瑾瑜的身世,無非隻有沈楚安、任嘉汐、沈婉婉和蘇瑾瑜自己知道,沈禮樂是當初偷聽到的,後告知了皇後和穆子昀。


    而此事,也是禁忌。


    沈楚安不能將蘇瑾瑜認迴,是因為蘇瑾瑜不願意;穆輕煙一黨不敢挑明蘇瑾瑜的身份,是因為他們不敢賭。


    此番他佯裝不知道,看起來好言好語詢問,實則是質問。


    穆輕煙怡然自得地為自己斟了一杯酒,看著身旁的沈楚安在桌下的手握成了拳頭,偏無法嗬斥沈禮樂的樣子,在心底冷笑。


    任嘉汐坐於主位左側不遠處,見沈楚安已經是動了怒,輕抿一口酒,“六皇子此言何意?在座諸位皆知,蘇將軍同陛下是生死兄弟,比親兄弟還親,瑾瑜是蘇將軍的兒子,陛下和本宮都將他視為兒子一樣看待,就算這是家宴,瑾瑜出席,也無不妥吧?”


    “容妃當真是包容性極強啊。”穆輕煙笑著,眼中冷光投向任嘉汐,“誰都知道當年蘇將軍和容妃定了婚事,後容妃嫁給陛下做貴妃,蘇將軍在外幾年不歸,此時容妃說將蘇瑾瑜當作親兒子看待,果然是大愛。”


    沈楚安怒斥,“皇後!”


    他們不敢揭露蘇瑾瑜的身世,故也隻敢如此惡心惡心沈楚安和任嘉汐罷了。


    提及蘇文滔,任嘉汐攥緊了手裏的酒盅,若不是當年為了抗衡穆家,沈楚安不用娶她,她也不用退了和蘇文滔的婚事,讓他成為京中笑柄。


    她和蘇文滔,知曉對方走的每一步,就像她嫁給沈楚安,蘇文滔迎景語做正妻,他二人皆無怨懟。


    可無怨,不代表這事就不是紮在她心中的一根刺,尤其是斯人已逝,穆輕煙還這般輕賤蘇文滔,她絕不能忍!


    “皇後也真是的,蘇將軍都已故去,您不僅要編排蘇將軍和妾身的往事,還要如此為難瑾瑜,他父子二人為大瀝守了十數載的邊疆,這席位還不能多他一個嗎?”


    任嘉汐迴擊得絲毫不留情麵,就差把皇後心思狹隘幾個大字寫在她的臉上。


    最後還是沈婉婉出麵,柔聲細語道:“兩位皇嫂,別整了,瑾瑜是我讓皇兄叫來的,許久未見了,想著簡單吃頓家宴,怎麽還將這基調定得如此之高呢。”


    葉暮歲抬眼去看沈婉婉,她的氣場與整個殿中之人的氣場截然不同,並非有超凡脫世那麽誇張,她身上少了幾分被權力浸潤過的鋒銳之氣,多了幾分被山水洗滌過的平和之意。


    眼看情勢已於自己不利,穆子昀開口道:“長公主說的是,許久未見,長公主和駙馬風采依舊,子昀先敬兩位一杯。”


    說罷,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江廣平握了握沈婉婉的手,拿起桌邊的酒盅,淺笑著迴敬,“太尉客氣。”


    此事翻了篇,期間蘇瑾瑜一言不發,隻是在穆子昀出聲後,抬眼看了沈婉婉一眼,而後低下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宴席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沈婉婉開口道:“皇兄,年初的時候,我同駙馬去了趟蜀川,見了禮言,據說去年發了大水,可我未見有多少流民,可見他將蜀地治理的很好。”


    此言一出,席上比剛才後妃爭執時還靜。


    沈婉婉口中的定安王沈禮言,沈楚安長子,生母賢妃謝雨若——謝琰的妹妹,也是唯一一個被封王的皇子,從小就展現了非凡的學識和才智,能高談闊論,亦能決勝千裏,本該成為皇位繼承人的不二人選。


    可惜由於當年雪峰山一事,沈禮言不服沈楚安的決策,拒絕為葉孤沉宣讀聖旨,誓要為蘇文滔討迴公道,同沈楚安爭執不下,扔了葉孤沉封侯的聖旨,最後被流放蜀地,除卻謝婉若逝世那年,他在都城門口跪了一夜,遙遙相望,此後再未踏出蜀川。


    “提他作甚?!”


    沈楚安警告地瞥了一眼沈婉婉,後瞄了蘇瑾瑜一眼,隻見他依舊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緊繃的心放了下去。


    若說從什麽時候開始,沈楚安對蘇瑾瑜的寵愛高於對席間兩位皇子呢?


    就是雪峰山一事之後,沈禮言遠走,沈禮書甘於平庸,沈禮樂狂妄自負,都不是沈楚安心中之選。


    於是,沈楚安將目光放到了蘇瑾瑜身上。


    這個,他與景語的孩子身上。


    可蘇瑾瑜太過剛直,過直易折。


    沈楚安最屬意的人選,還是沈禮言。


    可若沈禮言不認錯不低頭,就沒有迴京繼承大統的機會。


    沈婉婉見狀訕訕閉嘴,不再談論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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