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迴到山下時,眾人齊刷刷投來渴盼的目光。


    還是蘇瑾瑜率先下馬,而後將葉暮歲穩穩抱下來。


    葉暮歲抱著一捧被蘇瑾瑜紮好的毒草,走到辛延麵前,鞠了一躬道:“辛太醫,我需要您的藥盅、藥碾,如果可以的話,我還需要您給我一些細布。”


    “當然可以,葉姑娘若需要幫忙,可隨時叫老夫。”辛延從自己的藥箱裏拿出葉暮歲所需要的工具,順帶表達了樂意效勞之意。


    “那小女子先在此謝過。”


    “姑娘客氣。”


    葉暮歲將手中的毒草攤開,一一歸納整理,而後先取出兩樣毒草。


    其一是鋸齒狀的葉片,葉暮歲將葉片一一摘下,放進了藥碾中,另外一種是帶有淡紫色花朵的植物,她取了它的小瓣花,一道放進了藥碾中。


    “辛太醫,麻煩您幫我這兩類研碎,隻要汁液,渣滓丟掉。”


    “好的。”辛延按照指令照做不誤。


    汁液提取出來以後,葉暮歲將她剛才趁辛延磨藥的功夫,理好的另外幾種毒草連莖、葉、花、根一起置於藥盅裏,將方才提取出來的汁液倒進去,再一道搗碎,混成墨綠色糊狀物。


    反應後的東西散發出來一種令人作嘔的刺鼻氣味,葉暮歲兀自忍耐著,將糊狀物的汁、渣分離,再複搗,再分離,再搗,直到成細細的糊糊。


    如此重複幾次,氣味越來越濃鬱,一旁的辛延都掩鼻。


    葉暮歲忍著上下翻湧的惡心感,將手裏製好的、或許能解毒的毒藥交給辛延,“辛太醫,麻煩你喂給大家,中毒過深的喂兩勺或者三勺,不深的半勺就行,有勞。”


    交代完,葉暮歲匆忙起身跑到遠處的林子裏,大吐特吐。


    蘇瑾瑜和葉清珞不放心,想要過去查看。


    葉清珞喊住了蘇瑾瑜,“瑾瑜兄,我去吧,你守著這邊,別出什麽岔子。”


    “好。”


    葉清珞跟了過去,看葉暮歲吐的不成樣子,給她順了順背,等她吐完,把手裏的水囊擰開遞給她,“漱漱口。”


    葉暮歲聽話的喝了一大口,咕嚕咕嚕,吐了出來,“謝謝哥。”


    吐完舒服了不少,葉暮歲抬腳準備往迴走,葉清珞按住她,“你和蘇將軍是怎麽迴事?”


    “哥,我仰慕他,愛慕他,想要嫁給他,這樣說,你能明白嗎?”


    葉暮歲早就料到關於她和蘇瑾瑜的事,葉清珞一定會開口問,她也不準備瞞著,畢竟這是唯一體己的兄長,那她心中的小九九讓他知道也無妨。


    “可是歲歲,葉家同蘇家之間,隔著不少東西。”


    初入軍營那會兒,葉清珞也不免被蘇瑾瑜針對,若不是後來他用真本事讓蘇瑾瑜信服,怎會有現在兩人稱兄道弟的場麵。


    “哥,大將軍對你既願意客客氣氣,說明他是通情達理的人,又怎會牽連我。父親所行不義之事,是他的品德有失,這同我沒多少關係。”


    葉暮歲從來沒把那個薄情寡義的人當做自己的爹爹,或許曾經有,在苦得過不下去的時候也想依靠他。


    後來才發現,讓自己生活這麽苦的人就是他的時候,葉暮歲便不再求了。


    “況且,此事也隻是口口相傳,陛下既無怪罪,那這事……就做不得數。”


    葉暮歲再度補充,堅定的眼神讓葉清珞率先敗下陣。


    他唿出一口氣,“有時候人雲亦雲,並非是在散播謠言,你要知道,無風不起浪。”


    “這我知道,那我換種態度,若我葉家欠他,我賠他一輩子,向他贖罪,不也挺好?”


    葉清珞還要說什麽,卻被匆忙跑過來的舟祈打斷,“不好了,少爺,姑娘,你們快迴去看看。”


    兩人匆匆跑迴去,隻見那些服了藥的人抱著肚子在地上打滾,渾身抽搐,口吐白沫,有的人甚至開始吐血。


    任嘉汐更加嚴重,她本來就已失去意識,又灌了烈性毒,如今出氣多進氣少,口中鮮血止都止不住。


    這場景讓眾人都頭皮發麻,葉暮歲本來就無把握,也不曉得這是正常的,還是異常,整個人緊繃著站立,手心的汗濡濕了她拽著的衣擺。


    盡管她對解毒失敗的結果權衡過,可眼睜睜看著這麽多人不治身亡,她覺得自己已經滿手鮮血,似乎迴到了當初蘇家被斬的時候。


    這些人喝下了她製出的藥,二分之一的希望,是她加快了他們死亡的步伐。


    她是他們死亡的推手。


    葉暮歲戰戰兢兢,強壓下心中的不安和恐懼,頂著沈楚安淩厲的眼神,走向他,跪下請罪,“臣女認罰。”


    葉清珞跪到葉暮歲麵前,為其求情,“陛下,臣妹是出於好心,還望陛下饒恕。”


    “小姑娘,這麽多人的命交到你手裏,你沒做好這件事,你覺得朕應該怎麽懲罰你才能服眾?”


    沈楚安的話就似在施加給葉暮歲強壓,讓她自己給一個交代。


    既不挑戰自己的威嚴,也能安撫好那些人的家人。


    辛延向葉暮歲投來同情的目光,而後專心應付如今棘手的情況,若解決不好,他也得陪葬。


    蘇瑾瑜想要袒護葉暮歲,卻被蘇槿若拉住,“哥,你不能去。”


    “是我強拉著她出頭,若不是我鼓動她出手一試,她也不會陷入兩難的境地。”


    蘇槿若不放手,堅持道:“就算你去,也不能平息陛下的怒火,眾人的目光,反而會讓陛下對她更加懷疑。我跟你來的時候,娘親交代過我,不能讓你反抗陛下。”


    “那我也得去。”


    蘇瑾瑜掙掉蘇槿若的手。


    他和葉暮歲的賬,還需要清算,她不能現在死在別人手裏。


    “陛下……”


    “陛下!”


    辛延報喜的聲音蓋過了蘇瑾瑜的求情,“陛下!成了!葉姑娘的法子靈了!娘娘醒了,剛才吐的是毒血。”


    再去看那些倒地不起的將士,大家吐過之後清醒了不少,如今竟然能自行站起。


    辛延匆忙跑過去給他們把脈,體內如今隻留了些餘毒,還需要再排一排,“陛下!大家的毒被排出來了,殘留的餘毒也不致命,待微臣再給大家開點藥,就可以治愈了。”


    “如此最好。”沈楚安沉吟片刻,盯著方才想要出麵的蘇瑾瑜,眼神陰鷙,不斷在兩個人身上來迴掃視,“葉姑娘,出手不凡,有什麽要求盡管提。”


    先是交代,後是恩賜,來迴拉扯之間,讓葉暮歲心驚膽戰。


    她唿出一口氣,強裝鎮定,“臣女隻是提出想法,不敢獨攬功勞,多虧陛下和辛太醫,臣女,不敢求賞。”


    “陛下,微臣看葉姑娘有膽識有天賦,想要收做徒兒,不知陛下可同意?”


    辛延,太醫院首席,禦前太醫,皇宮裏的紅人,風光無限。


    如今提出收一個女子為徒。


    在旁人看來,簡直是莫大的榮耀砸到了葉暮歲頭上。


    “朕的看法不重要,得先問過葉姑娘的意願?”


    沈楚安將話頭拋給葉暮歲,看似在詢問她的意見,實則是試探她的野心。


    “臣女謝過陛下、辛太醫賞識,隻是臣女愚笨,擔不起辛太醫所言之膽識天賦。


    辛延懊惱葉暮歲的婉拒。


    “葉姑娘自謙了,老夫從業這麽多年,葉姑娘是少見的天才,就像葉姑娘所說,多年前偶認這些毒草,葉姑娘不僅能記得毒草的形狀,還能記得用法,救下這麽多人,擔得起天才的名號。”


    “既然辛太醫心心念念想要做葉姑娘的師父,葉姑娘不若全了辛太醫的念想。”


    “多謝陛下,多謝辛太醫。”


    有沈楚安的話做保,葉暮歲不再糾結,乖乖應下,畢竟她的毒術若是想要放到明麵上,也需要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辛太醫欣然滿意,上前去扶起葉暮歲,“好徒兒,好徒兒!”


    忙來忙去,提心吊膽的。


    “既然葉姑娘還沒想好同朕討要什麽,那便等你想好了,再來問朕要吧。”沈楚安說罷這句話,叫走了蘇瑾瑜,“瑾瑜,你同朕過來!”


    葉暮歲胳膊上的傷口也在隱隱作痛,方才又把腹中的東西都吐了出來,不免有些虛弱,慘白著一張臉,搖搖欲墜。


    蘇瑾瑜看了她一眼,輕聲說了句抱歉,跟著沈楚安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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