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祭。


    每年的清明節前,皇帝沈楚安會挑選一批百官大臣,隨他一同前往祁山行宮,行祭拜祖先之責。


    一來一迴,大概耗費一個月的時間。


    曾經蘇瑾瑜堅持帶著老夫人一同前往,並悉心照料,隻為向沈楚安表明自己的立場,表明他即代表蘇家,隻代表將軍府。


    可也正是他的這個決定,讓葉暮歲有了可乘之機,通過老夫人與自己搭線。


    如今重來一次,他不再選擇同年邁的長者一同出現在祁山行宮,而是選擇了上一世蘇家唯一看不慣葉暮歲的人——蘇槿若。


    蘇瑾瑜仔細想了想當年蘇槿若討厭葉暮歲的原因,並無其他,隻是覺得她和自己的關係不對等。


    蘇槿若,乃至整個將軍府,都知道蘇瑾瑜愛葉暮歲愛得不可自拔。


    可是葉暮歲對蘇瑾瑜的感情,無人看得見。


    甚至如果有人說,葉暮歲根本不愛蘇瑾瑜,大家也隻會點點頭,說是這麽迴事。


    有關將軍府和葉府的那些齟齬,蘇槿若都沒有算在葉暮歲頭上。


    隻單純地為自己兄長不值,就已足夠讓她對葉暮歲抱有極大的成見。


    “哥!我沒有見過哪家妻子不記得自己丈夫的生辰,不記得自己丈夫的喜好!你在沙場拚殺,她不掛念也就算了,她還同六皇子有來有往,搞得整個京都都知道,這像話嗎!她知道你打仗的時候受了多少傷嗎?她關心過嗎?她問過一句嗎?我就是討厭她,她憑什麽值得你這麽對她!”


    蘇槿若當年質問的每一句話,都紮在了蘇瑾瑜的心口,可當時的他甘之如飴,並未覺得有什麽,也便不計較。


    如今迴看,自己可真是個傻子啊。


    蘇瑾瑜搖頭輕笑,充滿自嘲之意。


    一路上,蘇槿若對沿途的景致新奇的很,在馬車裏同蘇瑾瑜嘰嘰喳喳個不停,“哥,我們要走這麽遠嗎?祁山行宮很大嗎?我們這麽多人住得下嗎?我們住的屋子同家裏相比,是好是壞?”


    在城門口列陣時,蘇槿若在馬車上偷偷撩開車簾,張望了一眼。


    這大陣仗大場麵,她這輩子也就在送蘇瑾瑜出征時見識過。


    浩浩蕩蕩,至少千人軍馬。


    但此行,就隻是為了春祭,算得上是極其盛大了。


    蘇槿若當即就雀躍了,畢竟她沒出過遠門,除了京都的繁華,再沒見過諸如“山外青山樓外樓”的美景。


    蘇瑾瑜本就因為葉暮歲一事煩心,如今瞧著蘇槿若在身邊聒噪的樣子,更加心煩意亂,深深懷疑自己選擇帶蘇槿若來的初衷和決定是否正確。


    就她這停不下嘴的樣子,他還得再忍一個月,著實糟心……


    “啪!”


    蘇瑾瑜合上了手裏的竹簡,同蘇槿若亮晶晶的眸子相對,整個人沉鬱冷色道:“你若再嚷嚷,就別去了,把你丟下車,自己走迴京都去。”


    說完,蘇瑾瑜不願再待在馬車裏,無視蘇槿若努嘴噤聲,不敢再言的模樣,撩開馬車幕簾,向南河要了匹馬,準備馭馬而行。


    蘇瑾瑜想到葉暮歲覺得煩心,可葉暮歲念及蘇瑾瑜就覺得歡喜。


    自隊伍行進後,葉暮歲時不時就關注著前方那輛墨綠車架的馬車,不願錯過一點動靜。


    她知道那輛馬車上坐著誰,先前她求著葉清珞,求了幾天,終於得到了去祁山春祭的機會,怎麽會甘心隻遙遙地望一眼。


    聽到外麵傳來蘇瑾瑜的說話聲,葉暮歲連忙撩開馬車側麵的帷簾張望,正與蘇瑾瑜的眼神對上。


    蘇瑾瑜本身是個極豐神如玉的人,隻是做將軍做的久了,習慣了維持有令必達的威嚴,更多時候是冷臉的表情,眉宇間殘留著幾分殺意。


    他的眼神望過來時,很沉很冷,像是飛瀑之下的深潭,透著一種看不透的刺骨寒涼,直讓人感覺頭皮發緊。


    那一瞬間,葉暮歲被他的眼神震懾到,不待反應就合上了簾子,暗自思忖:為何是那樣的眼神?


    兩家過往有齟齷恩怨不假,但據葉暮歲這幾天捋的頭緒:她迴來的這個時間點,已經同蘇瑾瑜搭上線,蘇瑾瑜應是對她改觀了不少,怎麽會有這種帶著些許……仇恨?的眼神?


    大約是看錯了……


    葉暮歲再度撩開車簾子去確認,奈何蘇瑾瑜已然翻身上馬,徒留給她一個背影供她揣測。


    剛迴來這幾日,思慮的事情太多,眼神都不好使了,都沒能跟他說句話。


    葉暮歲懊悔地捶了捶腦袋,望著蘇瑾瑜的身姿,久久移不開眼。


    背後的那道視線那麽灼熱,蘇瑾瑜又怎麽會感受不到。


    可他如今厭惡她至極,根本不願多給她一個眼神。


    這一世,一定要仔細琢磨,從她那裏要個“迴饋”。


    須臾之間,蘇瑾瑜想到了很好的報複葉暮歲的法子。


    得之,棄之。


    有意思。


    蘇瑾瑜轉身迴望,斂下神色,好脾氣的給了葉暮歲一抹淺笑,吩咐南河等人跟著隊伍的步子向前行進,而自己卻降了速度,與葉暮歲並肩。


    “我剛一進京,就聽聞你落水的消息,身子可修養好了?”


    蘇瑾瑜主動前來搭話,語氣沉靜溫和。


    葉暮歲臉上洇開一抹紅暈,眼中噙著熱淚,還能聽到蘇瑾瑜柔如東風的聲音,是她兩輩子的苛求。


    你看這人多假,明明內心處處是算計,看不上瞧不起他,卻裝作眼中隻他一人爾。


    蘇瑾瑜在心底嗤笑,瞧著葉暮歲真摯無害的雙眸,將計就計端出溫柔心疼的模樣。


    “沒什麽大礙,都好的差不多了。”


    人多眼雜,葉暮歲沒敢一直撩著簾子,不過半柱香的功夫,立馬放下了簾子。


    “那就好,葉姑娘身子弱,且要仔細調養,千萬別留下什麽病根。”


    “知道了,多謝蘇將軍。”


    語罷,蘇瑾瑜正欲歸隊,卻被葉暮歲叫住,“蘇將軍,一會兒到了祁山,隊伍休整好,你有時間嗎?”


    “聽說祁山的海棠很好看,我想同你一道去看看……可以嗎?”


    蘇瑾瑜還未迴複,葉暮歲便急急地再度開口補充,生怕蘇瑾瑜拒絕了似的。


    “盛情之請,卻之不恭。”


    蘇瑾瑜的笑如朗月入懷,隻一眼,葉暮歲便被千絲萬縷的情思束縛住,再也脫不開身。


    葉暮歲懊悔,過去那些日子,怎麽就沒發現身邊有這麽個如玉君子,反而被豬油蒙了心。


    “舟車勞頓,葉姑娘先好好休息一下,明日一早,我去找你。”


    “好。”


    幾天幾夜的路程,盡管身體疲憊不堪,但得到蘇瑾瑜的應約後,葉暮歲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一夜未眠,終於明白舊時民間的吟唱……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這種相思苦作用到自己身上,葉暮歲心間又癢又歡喜。


    翌日一早,將將睡了一個半時辰的葉暮歲,一邊不迭地打著哈欠,一邊搜羅衣裙首飾。


    “早知道,多帶點漂亮衣服了。”


    一旁的寧兒囁嚅半晌,最終什麽都沒說。


    葉暮歲瞧出來寧兒的糾結,朝著她努了努下巴,“說吧,看你吞吞吐吐的樣子,想跟我說什麽。”


    “姑娘,你忘了,你不受寵,咱們院子時常被府裏的人克扣,你都多久沒添置新衣服了,哪還有什麽綾羅衣裙。”


    呃……這話在理,被高興衝昏了頭,葉暮歲差點忘了自己是個爹不疼娘不愛、沒人要的小姑娘。


    重來一遭,這日子依舊舉步維艱啊……


    葉暮歲才拾起片刻的神傷,隻聽外麵三聲敲門。


    寧兒起身往外看,片刻後迴來迴稟道:“小姐,蘇將軍他們到了。”


    人都到了,豈能讓人站院外等,葉暮歲小跑著衝出去。


    寧兒剛迴完話,隻見到了裙擺翩然浮動的殘影。


    “大將軍……我好想你啊。”


    葉暮歲顧不得其他,上前一步抱緊了蘇瑾瑜,話語裏繾綣著散不開的相思。


    “不過才一夜,有這麽想嗎?”


    葉暮歲陷入失而複得的狂喜之中,全然分辨不出蘇瑾瑜冷嘲熱諷的語氣。


    他問,她便答,“好久好久啊……很想很想……”


    旁邊的一眾人等都露出尷尬的神色,逼著自己將頭扭至一旁,隻有“身在福中”的蘇瑾瑜低笑出聲。


    葉清珞輕咳一聲,眉宇蹙緊,審視著兩人,“成何體統!”


    葉暮歲這才注意到葉清珞的存在,探出腦袋,手上還抱著蘇瑾瑜,心虛地喚了聲大哥,問道:“你怎麽一道過來了?”


    “青天白日,摟摟抱抱,成什麽樣子!”


    葉清珞拉過葉暮歲,將人扯到身後。


    “歲歲!”


    一道柔媚的唿喚自身後傳來,聽得葉暮歲蹙緊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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