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開口,嗓音甚至比時玖凜還要幹澀幾分:「……你那時候多大?」


    時玖凜沒有應他。


    於是江池淵明白了。


    掌心出了汗,握起來不是很舒服。


    但雙方似乎都沒有鬆開的意思。


    他心底木然,卻又在隱隱作痛。


    他不知道這種感覺究竟是不是心疼。


    時玖凜低喃:「所以你看,就算是alpha,在沒有絕對的能力壓製下也依舊會處於被動地位,任人宰割……」


    他實際上比誰都討厭弱肉強食。


    或者是說,是討厭懦弱的自己。


    時玖凜頓了頓,用開玩笑的口吻道:「其實最開始他扔下我和我媽的時候我還沒那麽恨他,但那次,他看到我殺了他小情人以後把我拖出去打的時候,我才明白可能我在他眼底隻是累贅負擔。」


    他父親毆打他的手段雖不及江池淵殘忍,但對於那時候的他而言,也已足夠沉重。


    「」啊,那個時候好像沒有還手吧?記不太清了,反正就是一直拗著氣,暗暗想著讓他打吧,就當做他親手把自己的兒子殺死了,以後無論怎麽樣都和那個男人沒有半點關係了。」


    確實記不清了,但一定也是很疼的。


    這麽一想,那個公司老人說的話倒也未必全是真的。


    說不準隻是為了讓他徒增罪惡感的謊言呢?


    也許是不喜歡自己這個垃圾搞垮他的心血,又害怕外人說道造謠,這才做出那些看似是善舉的舉動,跟他擅不擅長經商沒有半分關係?


    算了,無所謂了。


    不管真相到底是什麽,也都掩蓋不了那個男人墳頭草都快半米高的事實。


    江池淵明白,驕傲如他,怎麽會甘心受到別人憐憫。


    他的另一隻手放到時玖凜腰間輕輕摩挲,緘默良久。


    他總感覺自己似乎在不經意間觸碰到了時玖凜心髒裏那條最長最醜的疤痕。


    那是他最柔軟的地方。


    他心甘情願被時玖凜當情緒垃圾桶。


    「唔,還有我媽。有時候迴想起來覺得那個女人真的好可憐,明明什麽都還沒來得及擁有,就突然失去了一切。」


    江池淵吻他的脖頸。


    時玖凜狀若感慨:「如果那段日子她精神狀態能好一些,如果我能多在乎她一些,盡可能的多去幫她一些……會不會就不是這個結果了?也許她就能不死在我眼前了呢。」


    至少,不要讓他親眼看見世界上唯一那個會一心隻對他付出的人血肉模糊躺在地上的畫麵。


    啊,這麽一想,他和江池淵何其相象。


    他也親眼見過江溪俞從高樓墜下後四肢扭曲就連臉都被啃爛的模樣。


    也難怪他們一樣的腐爛。


    江池淵抬手,蓋住他的眼睛,像是在疑問,又像是單純的陳述句:「你的軌道是從那時開始偏航的嗎?」


    時玖凜隻是笑:「我並不覺得自己偏航。」


    這才是真正的他。


    有血有肉,會哭會笑的他。


    是那些壓抑的過往成就了他。


    時玖凜自然知道這句話有多麽牽強。


    但,他總要學著從苦難中找些生的希望。


    否則他就要堅持不下去了。


    「我明白了。」江池淵低頭,用近乎哀求的語氣對他道:「你別笑了。」


    他的笑容簡直比眼淚還要刺眼。


    時玖凜忽的湊近,舔舐江池淵唇角,另一隻手毫不掩飾去觸碰江池淵下身某物,看似認真道:「怎麽了,不喜歡看我笑?」


    他那隻手的指尖冰涼,激得江池淵打了個哆嗦,似乎馬上就要被挑起火。


    時玖凜卻見好就收,好像剛剛什麽都沒做似的迅速將手抽出,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的樣子對著他眨了眨眼睛。


    「嘶,你他媽……」


    他並不願意破壞他們之間難能的,有溫度的時刻。


    時玖凜必然知道他在想什麽,他也絕對是故意的。


    江池淵眉頭緊鎖,一臉無奈。


    時玖凜的語言太過於平鋪直敘,聽起來似乎很輕,像是他感受不到一點痛似的。


    隻有他們自己知道,那隻不過是因為傷口在時間的洗滌下一層層結了疤,在被人撫摸時終於能沒那麽痛,僅此而已。


    他試著想了一下時玖凜小時候的模樣,卻發現怎麽想都想像不出來。


    畢竟現在的時玖凜身上沒有一丁點曾經柔軟的影子。


    那個自己早就死了吧?


    是被誰殺死的?


    是他的他父親,還是母親的血,亦或隻是單純為了自我保護進行的扼殺活動?


    時玖凜側過頭,臉上笑容一點點暗了下去,好半天才道:「我以為你會跟我說這些並不是我後來隨意屠殺omega的理由。」


    江池淵心底泛起一股酸澀,就連唿吸都在隱隱作痛。


    他抱緊時玖凜,低聲道:「原來你也知道那是肆意屠殺啊。」


    時玖凜沒吭聲。


    他恨江池淵,卻也無法否認自己早已泯滅的人性似乎在無形之中又被他撿起來一片片重新拚湊,最終把一個不那麽完整的他還給了自己。


    有些想哭,又不想輕易掉眼淚。


    江池淵的唿吸就在身旁,離他很近,近到好像這一切都是幻覺。


    啊,說不定現在經歷的這一切,全都是那個腳腕被鐵鏈束縛,渾身疤痕的人臨死前做的一個難能的美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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