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前忽的閃過很久之前,江池淵給在地上跪著的他撐傘的畫麵。


    時玖凜有些恍然。


    他低頭看了看腳腕,那裏空蕩蕩的,沒有熟悉的沉重冰涼觸感。


    他仍記得這塊皮膚潰爛的模樣。


    要再見麵了呢。


    時玖凜形容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垂眸勾了勾唇角,苦笑一聲。


    他總感覺自己現在無論在哪都會是這副死氣沉沉,的樣子。


    他總有種自己在奔赴刑場的錯覺。


    好像之前發生的種種全部都是在為了這一天做鋪墊,無聲預示著他的結局。


    窗外景色飛馳而過,雨勢沒有絲毫減弱的意思,就連買好的航班也不得不為這場雨讓路。


    時玖凜隨意在機場附近找了個躲雨處,看馬路上形形色色路過的人出神。


    他的心跳沉重,渾身上下躁動的血液似乎也被這場雨澆透,冷了下來。


    他就這麽一直站在室外等雨停。


    ——


    濃厚的血腥味,失控的信息素,和地上靠著牆癱坐著滿身血汙,跟一具屍體沒什麽區別的人。


    想找到江池淵並不簡單。


    時玖凜剛迴到這座熟悉的城市,甚至沒顧得上怎麽休息,便憑藉記憶找到了那棟囚禁他三年的別墅。


    時玖凜在遠處看著那座還稱得上是宏偉建築時,那深深埋藏在他骨子裏的,熟悉的恐懼感再次席捲他的心髒,激得他抑製不住打了個寒顫。


    可正當他想鬼鬼祟祟的靠近時,卻看見那扇大門被人從裏麵一下推開。


    哪怕標記已洗,哪怕他對自己的實力有著絕對的自信——他也仍舊宛若驚弓之鳥,聞到一點點威脅氣息便風聲鶴唳,逃似的躲在了陰暗處。


    隨後便看見數十個穿著深藍色工衣的人搬著大大小小的家電從屋內走出。


    竟然是搬家公司。


    時玖凜有些詫異。


    這可是他們生活了三年的地方,就要被這麽銷毀的一幹二淨麽?


    可時玖凜轉念又一想,這裏本就是他和江池淵的刑場,現在他不在了,這個地方自然也沒什麽存在的必要性了。


    他選擇了最為簡單粗暴的那種方式。


    綁了個看似是指揮人員的,穿著便裝的beta,拿刀抵在他的脖頸,低聲逼問他他是什麽人,這些東西又要被送在哪裏。


    那人被嚇得腿都抖成了篩子,磕磕絆絆跟他解釋自己什麽也不知道,求時玖凜放過他一馬。


    時玖凜加大了幾分手上的力度,眉間驟然升起一股戾氣,又被自己生生壓下。


    他最後也還是打消了殺人滅口的心思,惡狠狠罵了句「滾」便把人一把推開。


    他找不到方向,也不好打草驚蛇,就這麽在陰暗處亦步亦趨跟在那些搬家工人身後,直至眼睜睜看他們把那些東西放到迴收市場。


    他再次沒了方向。


    時玖凜直到這時才徹底意識到,如果一個人真的鐵了心想跟自己所處環境的一切斷開聯繫,是可以做到不留一點痕跡的。


    也不知該不該慶幸,他知道江池淵被那些人束縛著無法離開這座城市。


    那條無形的鐵鏈鎖了他三年,現在終於換了承受的對象。


    時玖凜漫無目的在街上徘徊,腦海中卻忽的想起白曦死時遭受折磨的那間廢棄倉庫。


    他眼眸微動。


    像是有一條看不見的線在隱隱連接著他一樣,餘下的路總算是有了方向。


    誠然,他確實抱著賭的成分。


    就算江池淵不在那,就算他早就死在了自己不知道的角落,他也沒有沒有絲毫辦法。


    他運氣不錯。


    倉庫門被推開的那一剎那,時玖凜被撲麵而來的糅雜氣味衝到說不出一句話,掩住鼻子控製不住咳嗽好幾聲才好不容易壓下。


    這種程度的信息素對他而言其實異常難受。


    沒了標記的作用後,江池淵的信息素在他這裏便已然徹底喪失了最後那絲柔和,隻能讓他感受到無盡的威脅和對方對他幾乎是碾壓性的征服。


    甚至出於身體本能對強者的臣服,饒是他盡己所能釋放了大量的信息素試圖能跟江池淵對抗,他的膝蓋卻也還是抑製不住的發軟。


    他從未在江池淵身上感受到過如此失控的信息素——


    ——他是enigma,在這方麵總是能做到滴水不漏,對信息素的掌控能力極佳,他賞罰分明,無論是安撫還是威脅都能剛剛好控製住他。


    可現在不同。


    這種程度上肆意蔓延,不受控製的信息素隻能讓時玖凜隻能想到一種可能。


    江池淵的腺體受損,可能是被什麽東西控製住了,迫使腺體一刻不歇向外釋放高濃度信息素,哪怕腺體早已到達承受壓力的極限也不能停歇片刻,筋疲力盡也獲得不了片刻喘息。


    時玖凜屏住唿吸,朝失控信息素的源頭走去。


    果不其然。


    他第一眼便看到了那個神誌不清,倚靠在牆便奄奄一息,卻還在不停釋放信息素的人腺體處刺目糜爛,密密麻麻的針眼。


    剎那間,時玖凜有種從雲端直直掉下來,墜入冰窟的幻覺。


    說實在的,倘若不是他的胸膛還在微微起伏,時玖凜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這個人還活著的。


    他渾身血汙,裸露的皮膚上處處都是猙獰的傷口,衣服已然看不出它最原本的顏色,濃厚的血腥味讓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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