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陶費勁地辨認第三波來者是否是警察,他站在出事的教室門口,周圍圍了一圈老師,低聲交談著突如其來的命案。這樁案子足以讓思源天翻地覆,胡陶略肯定地思考,看著不遠處一定要跟過來的鍾棠悅慘白的臉沉了口氣。


    因為警察沒有來,老師們不敢妄動案發現場,那個男生依舊吊在天花板的橫梁上微微旋轉,似乎是清風又一次準備輕撫他的麵容和微卷的發梢但這次隻輕輕吹動了他冰涼的屍體。胡陶第一眼就認出這個男生是昨天在教室偷窺被霸淩的高一學生,他立刻聯想到那隻踩在他腰上的腳的主人——鄺鋒,聯想到他精心打理的發型,腦後的小辮子,解開第一顆扣子所以鬆垮的襯衫領,搭在手臂上的製服背心……他會是兇手嗎?


    “警察來了主任!”


    “胡陶?!”


    兩名警察從走廊左邊的教學樓正門走過來,所有人的視線都聚焦在他們越來越近的身上,同時從另一側傳來叫聲,胡陶猛地迴過頭看見莊靖氣喘籲籲地站在右側走廊出入口,先看了一眼鍾棠悅然後叫自己的名字。這讓他不合時宜地想起讓鍾棠悅對自己的敵意最終爆發的導火索,但現在這個情勢他不建議自己刨根問底。


    “嗯。”


    莊靖鬧不清發生了什麽,贏了比賽之後看台上女友和兄弟雙雙沒影,找了一圈也沒人見過,和隊友在更衣室聽到了教學樓裏發生的意外,本來無意去湊熱鬧聽見胡陶他們的名字才著急忙慌跑過來一探究竟。


    “莊同學——”


    “什麽情況胡陶?這——我靠……”


    老師看見莊靖過來本能的不想讓這樁醜聞多一個目擊者,但莊靖氣勢洶洶走過來的樣子一時間唬住了對方的動作。莊靖推推胡陶的肩膀,轉頭之際看見了吊死在教室裏的男生,沒忍住爆了一句清淡的粗口。


    “我事先說明,和我沒關係。”


    “誰是目擊者?”


    胡陶剛解釋完,警察就開始詢問,他隻好無奈舉起手接受警察先生的凝視。


    “我。大約二十分鍾前也就是下午的五點半左右我和同學進過走廊看到了教室裏的人。我們沒有開門直接去了教導處找來老師並報警。後麵的事我們和老師是一起行動的。”


    “是的是的。我們已經去調監控了相信一定會有個答案。”


    “那現在就去看監控吧。王進留下筆錄。”


    “是,張隊。”


    姓張的警官和老師一起前往監控室,胡陶把剛才說的目擊經過又對叫王進的警官複述了一遍,盡可能詳盡。提到和胡陶一起目擊的人是鍾棠悅,王進投以眼神詢問得到了肯定答案。留下的班主任說已經通知了家長,但是隻有鍾棠悅的家長迴複。胡陶點頭說不用擔心他,他有司機來接。


    “老師,我和莊靖陪著鍾棠悅同學去活動室等家長可以嗎?”


    鍾棠悅沒有反對,莊靖便牽過她的手跟著胡陶去了一邊的活動室。活動室今天也空無一人,他們一走進去鍾棠悅就繃不住趴在莊靖肩上哭了起來。胡陶見莊靖的表情嚴肅之際,戳戳他讓他帶著人坐下自己轉向吧台準備給鍾棠悅做點什麽喝的壓壓驚。


    “沒事了,棠悅。看著我,我在這兒呢,我陪著你。”


    “我不知道為什麽會……為什麽會死人呢?他會是自殺嗎?”


    鍾棠悅相較一開始冷靜許多,靠在莊靖懷裏擦眼淚。不遠處吧台傳來胡陶清淺的動作聲響。莊靖聞著熟悉的苦醇咖啡味道再次飄來,不知道為什麽心裏鎮定許多。


    “胡陶,你們沒有撞見什麽人吧?”


    “沒有。我們看到的時候人已經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三人沉默了一陣子,直到胡陶端著三杯熱氣騰騰的咖啡走過來誰先歎了口氣打破了窒息的氣氛。


    “性質太惡劣了。起碼還有監控。”


    “全校人都知道哪裏有監控,哪裏沒有監控。”


    “你是說這個殺人犯事先謀劃避開監控?什麽仇能讓他直接殺了對方啊……”


    胡陶端起咖啡灌一大口,燙喉的咖啡順著食管流下去像是岩漿順著龜裂的火山縫隙遊走封住了他體內躁動的困獸。他觀察鍾棠悅的狀態,見她不再發抖才繼續和莊靖聊這個話題。


    “都有可能。但如果隻是意圖傷害霸淩也是做壞事,就算他的本意並不是要殺了他也會斟酌怎樣不被監控拍到。”


    “哦……那有沒有可能和棠悅說的是自殺?”


    “不知道。”胡陶也不是什麽都清楚,“我沒有看過太多法醫學的知識。總之,警察應該會給我們一個答案。”


    很快鍾棠悅的家長就來學校接人了。在見到父母之前班主任說暫時不要把案子的事情告訴家長,偵破之後再議。他們三人均點點頭送了鍾棠悅上車,胡陶和莊靖看著那輛銀白色的轎車匆匆遠去再一迴頭班主任也已經奔向了教學樓。哥們兒倆對視一眼腦子裏全是剛才男生吊死的場景。


    “你爹媽怎麽迴事啊?”


    “通知的時候又沒說是因為命案,他們當然不可能在意。”


    “那我讓李叔送你迴去。”


    “好吧。”


    胡陶沒有拒絕,他現在腦子亂的很,恐怕這種狀態走在街上會被車撞死。


    “那個人你認識嗎?”


    “嗯?不知道。你認識嗎?”


    胡陶點點頭說知道他是高一四班的學生,之前在讀書會自我介紹留下一點印象,礙於司機李叔和不想事先攪亂局勢胡陶並沒有說昨天偶遇霸淩的事情。


    現在的嫌疑人,胡陶隻鎖定了鄺鋒,但鄺鋒好巧不巧正是莊靖比賽的對手球員,不出意外他就擁用了完美的不在場證明。車子飛馳在漸漸隱沒在黑暗中的街道,兩側亮起的路燈和門頭光亮是熒光魷魚,公路像一條帶魚遊動搖曳在這又靜又浮躁的深海。


    年輕的心躁動無比,而聳人聽聞的事件卻沉默寡言。胡陶第二天路過那間教室,驚奇的發現教室鎖著門但毫無警戒標示,那些醒目的黃色警戒線和現場痕跡號碼牌通通沒有,就像一間幹幹淨淨沒有用處的普通音樂教室規矩的鎖著門。


    胡陶心跳走得快,他有點鬧不清楚,這扇門究竟鎖住的是什麽?那麽多意識層麵的名詞依次浮現在他的腦海,最後他摒棄了高深莫測的詞匯,門鎖住的是一條無辜的人命。


    他默不作聲的上樓,路過三班的時候朝屋子裏看了一眼,鍾棠悅正趴在窗台上,隻能看見一個盤著丸子頭的後腦勺。從發髻的順滑程度和今天手表手鐲的搭配上來看,或許她的父母很好地安撫了女兒的情緒使得她跳脫出驚悚的人命案件得以喘息。胡陶無意比較,就算是比他隻會輸得掛相。昨天迴到家謝絕了莊靖邀請他到莊家吃晚飯後,擁抱他的依舊是負責打掃和做飯的丹姨。父母長久的如同失蹤一般的工作已經讓胡陶學會了如何做一個孤兒。


    一直到午休,莊靖突然吵著要跟著胡陶去活動室。胡陶不解問這時候難道不應該跟著鍾棠悅嗎?你是不知道她腦子裏的奇葩思想,多半是拜你所賜。當然後麵一整句胡陶沒有說。


    “……不一樣。而且她今天中午要在教室裏複習,我就想蹭杯咖啡而已。”


    莊靖滿肚子疑問,又知道他家裏的情況想要安慰幾句。胡陶沒有拆穿,兩個人來到活動室,暖暖的日光斜著掃進來把地上灰色的地毯打上一層金邊竟然有些偏粉。莊靖自告奮勇要挑戰做咖啡,胡陶準備好杯具和掛耳擺好了隻等他注水。莊靖一邊偷看胡陶的表情一邊信心十足的抄起注水壺開始衝泡。胡陶不鹹不淡的提醒他放慢流速,一來一往倒像是胡陶專門陪著莊靖玩兒似的。


    “我今早上聽球隊的人說這樁案子可能不太好。”


    “什麽意思?”


    “……死的那個男生叫江衛,確實是高一四班的學生。但他是借讀生,好像經常遭受霸淩。”


    胡陶抿唇,拍拍莊靖的胳膊讓他停下動作接管了吧台。


    “我知道。”


    “嗯?”


    “前天午休的時候我撞見有人在打他。”


    莊靖擰著眉問他是誰,胡陶說是鄺鋒的時候莊靖的表情麵的很微妙,他也知道事發當時鄺鋒一直在球場上。


    “恐怕和他沒關係。那間教室雖然停用但是放學期間人流量很大,兇手隻能等大部分人都離開之後才能動手。”


    “嗯……但欺負江衛的人不止鄺鋒一個,聽他們的意思是這樣的。”


    “你剛才說這案子不好是什麽意思?”


    莊靖很為難,胡陶不可能不知道他要說什麽,隻不過胡陶本身並不希望相信。


    “可能最後給錢私了吧。昨天晚上我爸和棠悅她爸都接到了學校電話特意叮囑這件事。估計……估計也給你爸打過。”


    “私了。”胡陶把咖啡倒進兩隻杯子裏和莊靖端著它們找了一個能曬到陽光的座位坐下,“很有可能。教室門口一點警戒符號都沒有,現在死人的消息恐怕還沒有傳過三分之一的學生。”


    “是啊,我們——”


    莊靖的聲音被外麵嘈雜的爭吵聲打斷。噪音突如其來立刻變成鬧哄哄的一片。活動室二人紛紛起身來到門口看見有一團人聚在不遠處的走廊口好像在激烈的爭吵,旁邊的人看戲或勸架分辨不清,但全都聚成一團像是馬上要打開的菊花花瓣,半簇擁半鬆散。


    莊靖趴在門口發現被擠在中心的人其中一個竟然是鄺鋒,有一個比他個子稍矮的正貼著他麵紅耳赤地罵著什麽。他立刻開門要出去一看究竟,胡陶沒拉住就跟著他一起出來了。


    “就是你!”


    “孔思楠你冷靜一點……”


    “是我?有什麽證據?監控拍到我了還是他身上留下我什麽東西了?你和他這麽要好,為什麽沒保護好他?”


    “你說什麽?!你——”


    “誒!快拉住他!拉住他!”


    周圍的人見孔思楠揮起拳頭趕緊把雙方拉開。鄺鋒絲毫不懼,任由人控製住他目光如炬雙眼帶笑地盯著暴跳如雷的孔思楠。莊靖見他們要打起來也衝過去擋在中間。胡陶站在門口觀察鄺鋒,就算他不是兇手,但作為曾經的施暴者之一他也值得一拳。


    “嫌這事兒沒鬧起來是嗎?”


    莊靖因為在學校很活躍,交友麵很廣說話也多少占點分量。他又生的高鍛煉的結實正派,鄺鋒不打算在莊靖在場的情況多做蠢事。


    “就是他……江衛和我說過他……他和顧全文,你們沒一個好東西!”


    “嘁……我承認我不是什麽好東西,然後呢?無憑無據我還說人是你殺的呢。”


    “還沒吵夠嗎?”


    胡陶站在眾人身後,莊靖麵朝著他。看著好友似乎一如往常的冷臉,莊靖收迴撐在鄺鋒和孔思楠之間的手臂退迴到胡陶身邊。鄺鋒看著胡陶沒認出來,孔思楠氣的直掉眼淚,看鄺鋒的眼神想殺他的心都有。


    “學校的態度,相信諸位都心中有數。別怪我講話難聽,並不是在場的所有人都能承擔把這件事鬧大帶來的後果的。這件事學校和警方會處理。人不會白死,真相大白隻是需要時間。”


    胡陶走過去拍了拍孔思楠的肩膀,把人從圓圈中心默默推到一邊開始遣散圍著的同學。轉身離開之際眼神滑過一邊還站定不動看著他們的鄺鋒,視線盯著他但湊在孔思楠的耳側輕聲道:


    “別這麽沒耐心。”


    一半是安慰,另一半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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