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霜的喬遷聚會隻邀請了四個人。咖啡廳的鄺鋒，江岸，左喬和胡陶。胡陶早些時候打電話來說手頭忙著案子到不了，拜托鄺鋒把喬遷禮物帶過去。秦佳人寄了一箱自己的精釀遙祝搬入新家，並且期待下次見麵。
“我還以為她不會來呢。”
鄺鋒對左喬的印象還停留在小時候，麵對左喬就像拉開冰櫃大門，就算內裏藏著豐饒，你也會先感歎一聲真冷，順帶打個哆嗦。他拿著剛剛下樓給左喬買的飲料——幾聽菠蘿啤，雖然江岸說左喬不一定會喝，但儀式感總要有。
“她不來也可以理解的，她傷得實在太重了，精神又受了刺激。讓她來……會不會太強人所難啊？”
藺霜比左喬先一步迴汝城，她原本打算等左喬迴來之後再說找房子的事，畢竟汝城本地好的房源並不是很好找，她又是獨居女性，經曆了之前在北區的種種，總要多加考量。藺霜以為周期會很長才早早做打算，沒想到第二天自己最看好的房源中介就給自己打了電話約著去看房。她心裏是有愧疚的，時間點不應該這麽緊湊，好像出了事兒立刻遠離左喬一樣。特別是迴到靜山之後左喬的父母哥哥都對她表達了歉意，這讓她五味雜陳。
“你就別多想了。你要是真有心遠離她還會叫她來聚會啊？況且她都答應了一定會到的。”
江岸拍了拍藺霜的肩膀，眾人在準備擺盤上桌的時候門鈴被摁響了。屋內驀地安靜下來，所有人的視線齊刷刷地盯著大門神色統一地一驚。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江岸，她走上前去看了看貓眼，看到半塊下巴確定是左喬之後，迴頭望了望眾人，壓下門把手拉開了房門。
“來的真夠早啊你？”
左喬身上還有一股藥味兒，混著衣櫃裏淡淡的香味兒逐漸混成一瓶新的香水。她的頭發長長了一點，腦袋後麵的啾啾也更加張牙舞爪。江岸站在左喬麵前看得比別人更清楚，剛剛調整好的表情有一瞬間失守——左喬穿著一套純黑的西裝，內搭大概隻是一個吊帶背心，藏在外套布料之下，脖頸和前胸三角毫無裝飾，整個人肅靜得像一塊石碑。她淺淺打量門口玄關，踏進屋內走到眾人麵前遞給藺霜一個藍色的紙袋。
藺霜認出來這一身是當時出發去靜山自己給左喬準備的禮服。她不知道這身衣服有沒有穿過，但總要比那件已經破破爛爛的綠夾克好一些，不至於讓她一下就想到在碼頭的光景。她接過紙袋，北區社區咖啡的外賣紙袋和紙杯藍得像一汪靜謐的泉水稀釋了黑夜。鄺鋒好奇地看了一眼左喬送的喬遷禮物，發現隻是一杯咖啡之後抬頭看著麵對麵兩個人的表情。左喬因為失血臉和唇色還發白，表情淡然如往常，藺霜卻笑得很開心，抬手輕輕摸了摸左喬的左肩膀問她恢複的如何。
“一直在長。”
朋友到齊大家有序落座，江岸偷偷看左喬的表情，發現她竟和鄺鋒說笑著，後者臉上雖然驚訝但依舊聊得和諧，似乎在說某處的風光。
“看什麽呢？”
“……你好像瘦了很多。”
江岸的目光被左喬捕捉，轉過頭來那一瞬江岸身體裏躥過一陣電流，眼前點著燈的夜晚突然陽光四射迴到了下午時分。江岸心裏有句話，欠斟酌轉而開始聊左喬本人。左喬說生病住院總是要瘦的，飯沒有味道。
“你總吵著要吃海鮮誰能讓你自己去吃飯，傷口還要不要好了。”
“傷口早晚都會好，海鮮也不是什麽時候都想吃。”左喬喝了一口白水，果然如江岸所想並沒有動麵前的菠蘿啤。酒過三巡，左喬把菠蘿啤起開倒進了江岸和藺霜的杯子。藺霜提到了出版的《錢德勒救助站》，還說自己連逛了三家線下書店都沒買到，隻能在網上買了，到現在還沒到貨。鄺鋒笑問左喬為啥不給自己的忠實粉絲一個親簽版，空氣裏彌漫詭異的寂靜，好不容易熱鬧的場合又有頹勢，但眾人似乎對此習以為常。
“這本短篇集我都不會簽名。”
“正常，真的。什麽作家沒有點兒古怪個性呢。再說和作者本人是朋友就已經很酷了。”
藺霜話從真心出，雙眼看著左喬卻有些不自信。拿到咖啡的那刹那，藺霜心頭有重石落地感覺，除了她們之外誰也看不懂的“信物”有效消滅了她心裏對突然離開的內疚感。但安逸並沒有過多停留，隻需要一頓飯的功夫，推杯換盞之間左喬就展示出了她一貫拿手的冷漠。從著裝，從難以輕啟的嘴唇，再從從不降落的視線慢慢把她與別人隔絕。就像平行宇宙忽然撕裂，黑白默片裏風靡一時的主角突然闖進了新世紀。萬般不適應，隻有那套老派又神秘的沉默永存。藺霜幾乎已經絕望地下了定論，左喬大概會就此遠離原本的生活，就從不再簽名開始。
“你都沒跟大家說過你去霍斯特的事兒呢吧？她當時拍照技術還是不錯的，隻是近些年越來越垃圾哈哈哈哈哈……你沒盤算著和錢德勒再見一次？”
江岸大咧咧地把腿橫在左喬雙腿前。藺霜和鄺鋒鬆了口氣，江岸就像這裏的定海神針。左喬也並不抗拒，她說確實打算抽空去一趟霍斯特。見見姑姑一家，再看看錢德勒他們。
“他們不給你舉辦個什麽小型粉絲見麵會什麽的嗎？”鄺鋒之後也有主動去搜左喬的作品和相關新聞八卦，特別是短篇集出版之後，左喬的名聲就徹底不局限於國內，“你在國外也有不少讀者，他們會放過這個機會嗎？”
左喬突然笑了，幅度很小，笑意大概就局限於鼻腔到喉嚨這部分，但笑意並沒有轉瞬即逝。
“錢德勒不是因為做出版生意才代理我的海外圖書。他是一個真正的藝術家，比我要強得多。”左喬左手摩挲著滿是冰涼水汽凝珠的杯子，“他不是畫家，不是作家，不是音樂家……他最偉大的著作就是他這個人。因為他是我的啟蒙老師，因為我們是朋友他才幫我做了出版工作。”
“你別說，我有點羨慕。你下次去的時候可以帶著我嗎？”
左喬聳肩，意思是隨意。江岸想起之前左喬帶迴來的那些照片，嘴角彎起，眼神觸及到左喬這身黑衣之後又不著痕跡的拉直。喬遷宴會在時鬧時靜的節奏中迎來了尾聲，大家堅持幫藺霜收拾完了餐桌和廚房才打道迴府。江岸和藺霜擁抱了一會兒，鄺鋒和左喬站在門口靜靜等著。鄺鋒看著左喬西裝領上別著的鑽石胸針，中間還有一顆白到發光的寶石，越看越像一朵白胸花別在那兒。這就對了，一直亙在心頭哪裏不對勁的感覺。左喬像是穿了一身喪服出來見人。
“胡陶聽說你受了傷托我問問你怎麽樣。”
“他最近很忙嗎？”
“根本見不到人。好像出了點兒事兒。他不說我也不好打聽。”
左喬輕輕頷首退到一旁讓開門口讓江岸出來，沒有繼續聊胡陶的話題。
“喬遷快樂，有事兒招唿我。”
“早休息，喝點茶解解酒。”
“喬遷快樂。”
鄺鋒、江岸和左喬的熱情程度依次遞減，藺霜像是和左喬還有話要說但左喬說完結束語就轉身去按了電梯，沒留任何餘地。江岸想去拉左喬的衣服，剛出手又收迴來，隻迴頭和藺霜又說了聲拜拜。三人走進了緩緩打開的電梯，隻有鄺鋒還給站在門口看著的藺霜招招手。
“藺霜這套的租金比我的便宜快一倍了。羨慕哇——”
“真假的？”
鄺鋒就住在藺霜下兩層，看著數字層層往下掉，笑著和這倆人坦白。
“真的。不過女生自己住在這兒確實不錯。比別的地方都安全。”
電梯門又打開，鄺鋒晃晃悠悠迴了家，電梯裏陷入了沉默。江岸感覺冷，低頭看著左喬腳上那雙靴子又看了看胸針，最後看著正看著自己的左喬的臉。
“看啥？”
“你要不要也在這兒住？”
“哈？我才剛搬家一個多月。”江岸一直在通勤時間和安全性上做權衡取舍，好不容易租到一個比之前好一些的房子，雖然也經常能聽到隔壁酗酒男和老婆吵架，但起碼這段時間還沒有發生什麽惡性事件，“等下。你這話說的，這房子不會是你給她找的吧？”
左喬不說話，電梯來到一樓，叮得一聲，左喬左腳已經邁了出去，步伐極快，差點兒把江岸甩掉。
“不是，為什麽啊？就算她一定會搬出來你何必這麽著急？”
“早晚都要搬出去，現在有不好嗎？”
“你別跟我裝。藺霜因為這麽早搬出來嘴上不說心裏其實很內疚的。”
“內疚什麽，怕我誤會？”
江岸癟嘴，揣兜跟在左喬身邊吐了口氣，罵她明知故問早晚挨打。
“那你就當我已經誤會了。”
“這是何必呢？上哪兒去啊這裏麵不好打車。”
左喬徑直往出口的反方向走，江岸知道左喬多多少少應該有些心情不爽，有什麽話不說開非要推遠是什麽意思？左喬明明不是這樣的人——想到這兒江岸的大腦突然停止思考，她意識到大概不能再用過去十幾年的經驗看待左喬。像是為了佐證她的觀點，旁邊的轎車嘟嘟兩聲，左喬拉開駕駛座車門坐了進去，一邊啟動車子一邊盯著還在前麵發愣的江岸，忍住了摁喇叭擾民的衝動行為。
你看，我連她什麽時候買了車都不知道。江岸在心裏默默吐槽，那種過電的感覺卷土重來。上車之後攥著安全帶，看左喬一言不發地拐出藺霜家小區，也不得不接受眼前類似一個時代終結般的落寞。
“和你一起下島的那幾個人呢？”
“療養。”
“我之前還去看過龔宇倫的畫展，沒想到我的六人定律竟然是這樣產生的。你們有互相留聯係方式嗎？”
左喬搖搖頭，但可以肯定看見了左沐和龔宇倫聊過天，不知道到會不會留。
“你想和他聊天？”
“別，我可不會聊天……誒他是因為什麽事兒上島的？也是有你說的那種額，隱情嗎？”
左喬點了點頭，一開始沒有和警方與家裏坦白龔宇倫上島的原因現在更要圓謊。包庇龔宇倫的原因隻有一個，她需要火車頭的入場券，龔宇倫上島卻可以手不沾血大概級別能比聶向明高一點，入門大概夠格。她知道自己離火車頭還很遠，一切要從現在開始謀劃。
“他一直很感謝我救了他一命，如果你想見他或者要點兒什麽就告訴我，他不會拒絕的。”
“你這說的跟敲詐一樣。”
“本來也差不多。”
江岸笑了，搖搖頭說起自己這陣子新房的感受，七嘴八舌地聊了不少周圍同學的近況，順便也帶到了楊鐸民老師的慰問。他們現在旅居港東省某城，也是看到消息發現子伊島竟然和左喬有關。打本人電話不通，還特別鍥而不舍地聯係到了原來左喬他們係的老師，一波三折聯係到了江岸。
左喬苦笑著不說話，左臂因為長時間地活動又開始隱隱作痛。江岸說起左喬和楊鐸民的師生關係，順藤聊到當年選專業的。左喬會畫畫還畫的不錯江岸是知道的，隻是江岸從小就確定了走藝術生路線而左喬從小到大都是寫文章靈，沒怎麽聽過她對繪畫美術有係統學習的興趣。當年聽說左喬也走美術江岸有一種認錯人的抽離感，不過後來看到左喬做的雕塑她就釋然了。左喬的藝術天賦值得一句遍地開花，隻看她樂不樂意而已。
“我任性習慣了。”
“你可是太任性了，雖然不太好但我覺得是家族遺傳嘿嘿嘿……我發現你好像從來也沒有什麽執念。”
“還是有的。”
“什麽？哦，找迴記憶嗎？”
得到肯定答案，江岸揉了揉臉打起精神解開安全帶。車子穩穩停在她家小區樓下，夜裏刮著小風，江岸突然轉過頭直勾勾盯著左喬。
“你知道我也是個討厭一成不變的人。我覺得和你說歡迎和告別都太久了，煩得很。”
“嗯哼？”
“我去你家說的那句話你當時應該聽清楚了吧？你不需要重新認識我。”
左喬就這樣靜靜坐著，右手扶著方向盤手指有節奏地點著。
“當然，我們七歲就認識了。”
江岸下車離開，左喬遠遠看著她進了單元門才驅車折返，朝剛才路過的一段橋洞開去。
“我還以為她不會來呢。”
鄺鋒對左喬的印象還停留在小時候，麵對左喬就像拉開冰櫃大門，就算內裏藏著豐饒，你也會先感歎一聲真冷，順帶打個哆嗦。他拿著剛剛下樓給左喬買的飲料——幾聽菠蘿啤，雖然江岸說左喬不一定會喝，但儀式感總要有。
“她不來也可以理解的，她傷得實在太重了，精神又受了刺激。讓她來……會不會太強人所難啊？”
藺霜比左喬先一步迴汝城，她原本打算等左喬迴來之後再說找房子的事，畢竟汝城本地好的房源並不是很好找，她又是獨居女性，經曆了之前在北區的種種，總要多加考量。藺霜以為周期會很長才早早做打算，沒想到第二天自己最看好的房源中介就給自己打了電話約著去看房。她心裏是有愧疚的，時間點不應該這麽緊湊，好像出了事兒立刻遠離左喬一樣。特別是迴到靜山之後左喬的父母哥哥都對她表達了歉意，這讓她五味雜陳。
“你就別多想了。你要是真有心遠離她還會叫她來聚會啊？況且她都答應了一定會到的。”
江岸拍了拍藺霜的肩膀，眾人在準備擺盤上桌的時候門鈴被摁響了。屋內驀地安靜下來，所有人的視線齊刷刷地盯著大門神色統一地一驚。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江岸，她走上前去看了看貓眼，看到半塊下巴確定是左喬之後，迴頭望了望眾人，壓下門把手拉開了房門。
“來的真夠早啊你？”
左喬身上還有一股藥味兒，混著衣櫃裏淡淡的香味兒逐漸混成一瓶新的香水。她的頭發長長了一點，腦袋後麵的啾啾也更加張牙舞爪。江岸站在左喬麵前看得比別人更清楚，剛剛調整好的表情有一瞬間失守——左喬穿著一套純黑的西裝，內搭大概隻是一個吊帶背心，藏在外套布料之下，脖頸和前胸三角毫無裝飾，整個人肅靜得像一塊石碑。她淺淺打量門口玄關，踏進屋內走到眾人麵前遞給藺霜一個藍色的紙袋。
藺霜認出來這一身是當時出發去靜山自己給左喬準備的禮服。她不知道這身衣服有沒有穿過，但總要比那件已經破破爛爛的綠夾克好一些，不至於讓她一下就想到在碼頭的光景。她接過紙袋，北區社區咖啡的外賣紙袋和紙杯藍得像一汪靜謐的泉水稀釋了黑夜。鄺鋒好奇地看了一眼左喬送的喬遷禮物，發現隻是一杯咖啡之後抬頭看著麵對麵兩個人的表情。左喬因為失血臉和唇色還發白，表情淡然如往常，藺霜卻笑得很開心，抬手輕輕摸了摸左喬的左肩膀問她恢複的如何。
“一直在長。”
朋友到齊大家有序落座，江岸偷偷看左喬的表情，發現她竟和鄺鋒說笑著，後者臉上雖然驚訝但依舊聊得和諧，似乎在說某處的風光。
“看什麽呢？”
“……你好像瘦了很多。”
江岸的目光被左喬捕捉，轉過頭來那一瞬江岸身體裏躥過一陣電流，眼前點著燈的夜晚突然陽光四射迴到了下午時分。江岸心裏有句話，欠斟酌轉而開始聊左喬本人。左喬說生病住院總是要瘦的，飯沒有味道。
“你總吵著要吃海鮮誰能讓你自己去吃飯，傷口還要不要好了。”
“傷口早晚都會好，海鮮也不是什麽時候都想吃。”左喬喝了一口白水，果然如江岸所想並沒有動麵前的菠蘿啤。酒過三巡，左喬把菠蘿啤起開倒進了江岸和藺霜的杯子。藺霜提到了出版的《錢德勒救助站》，還說自己連逛了三家線下書店都沒買到，隻能在網上買了，到現在還沒到貨。鄺鋒笑問左喬為啥不給自己的忠實粉絲一個親簽版，空氣裏彌漫詭異的寂靜，好不容易熱鬧的場合又有頹勢，但眾人似乎對此習以為常。
“這本短篇集我都不會簽名。”
“正常，真的。什麽作家沒有點兒古怪個性呢。再說和作者本人是朋友就已經很酷了。”
藺霜話從真心出，雙眼看著左喬卻有些不自信。拿到咖啡的那刹那，藺霜心頭有重石落地感覺，除了她們之外誰也看不懂的“信物”有效消滅了她心裏對突然離開的內疚感。但安逸並沒有過多停留，隻需要一頓飯的功夫，推杯換盞之間左喬就展示出了她一貫拿手的冷漠。從著裝，從難以輕啟的嘴唇，再從從不降落的視線慢慢把她與別人隔絕。就像平行宇宙忽然撕裂，黑白默片裏風靡一時的主角突然闖進了新世紀。萬般不適應，隻有那套老派又神秘的沉默永存。藺霜幾乎已經絕望地下了定論，左喬大概會就此遠離原本的生活，就從不再簽名開始。
“你都沒跟大家說過你去霍斯特的事兒呢吧？她當時拍照技術還是不錯的，隻是近些年越來越垃圾哈哈哈哈哈……你沒盤算著和錢德勒再見一次？”
江岸大咧咧地把腿橫在左喬雙腿前。藺霜和鄺鋒鬆了口氣，江岸就像這裏的定海神針。左喬也並不抗拒，她說確實打算抽空去一趟霍斯特。見見姑姑一家，再看看錢德勒他們。
“他們不給你舉辦個什麽小型粉絲見麵會什麽的嗎？”鄺鋒之後也有主動去搜左喬的作品和相關新聞八卦，特別是短篇集出版之後，左喬的名聲就徹底不局限於國內，“你在國外也有不少讀者，他們會放過這個機會嗎？”
左喬突然笑了，幅度很小，笑意大概就局限於鼻腔到喉嚨這部分，但笑意並沒有轉瞬即逝。
“錢德勒不是因為做出版生意才代理我的海外圖書。他是一個真正的藝術家，比我要強得多。”左喬左手摩挲著滿是冰涼水汽凝珠的杯子，“他不是畫家，不是作家，不是音樂家……他最偉大的著作就是他這個人。因為他是我的啟蒙老師，因為我們是朋友他才幫我做了出版工作。”
“你別說，我有點羨慕。你下次去的時候可以帶著我嗎？”
左喬聳肩，意思是隨意。江岸想起之前左喬帶迴來的那些照片，嘴角彎起，眼神觸及到左喬這身黑衣之後又不著痕跡的拉直。喬遷宴會在時鬧時靜的節奏中迎來了尾聲，大家堅持幫藺霜收拾完了餐桌和廚房才打道迴府。江岸和藺霜擁抱了一會兒，鄺鋒和左喬站在門口靜靜等著。鄺鋒看著左喬西裝領上別著的鑽石胸針，中間還有一顆白到發光的寶石，越看越像一朵白胸花別在那兒。這就對了，一直亙在心頭哪裏不對勁的感覺。左喬像是穿了一身喪服出來見人。
“胡陶聽說你受了傷托我問問你怎麽樣。”
“他最近很忙嗎？”
“根本見不到人。好像出了點兒事兒。他不說我也不好打聽。”
左喬輕輕頷首退到一旁讓開門口讓江岸出來，沒有繼續聊胡陶的話題。
“喬遷快樂，有事兒招唿我。”
“早休息，喝點茶解解酒。”
“喬遷快樂。”
鄺鋒、江岸和左喬的熱情程度依次遞減，藺霜像是和左喬還有話要說但左喬說完結束語就轉身去按了電梯，沒留任何餘地。江岸想去拉左喬的衣服，剛出手又收迴來，隻迴頭和藺霜又說了聲拜拜。三人走進了緩緩打開的電梯，隻有鄺鋒還給站在門口看著的藺霜招招手。
“藺霜這套的租金比我的便宜快一倍了。羨慕哇——”
“真假的？”
鄺鋒就住在藺霜下兩層，看著數字層層往下掉，笑著和這倆人坦白。
“真的。不過女生自己住在這兒確實不錯。比別的地方都安全。”
電梯門又打開，鄺鋒晃晃悠悠迴了家，電梯裏陷入了沉默。江岸感覺冷，低頭看著左喬腳上那雙靴子又看了看胸針，最後看著正看著自己的左喬的臉。
“看啥？”
“你要不要也在這兒住？”
“哈？我才剛搬家一個多月。”江岸一直在通勤時間和安全性上做權衡取舍，好不容易租到一個比之前好一些的房子，雖然也經常能聽到隔壁酗酒男和老婆吵架，但起碼這段時間還沒有發生什麽惡性事件，“等下。你這話說的，這房子不會是你給她找的吧？”
左喬不說話，電梯來到一樓，叮得一聲，左喬左腳已經邁了出去，步伐極快，差點兒把江岸甩掉。
“不是，為什麽啊？就算她一定會搬出來你何必這麽著急？”
“早晚都要搬出去，現在有不好嗎？”
“你別跟我裝。藺霜因為這麽早搬出來嘴上不說心裏其實很內疚的。”
“內疚什麽，怕我誤會？”
江岸癟嘴，揣兜跟在左喬身邊吐了口氣，罵她明知故問早晚挨打。
“那你就當我已經誤會了。”
“這是何必呢？上哪兒去啊這裏麵不好打車。”
左喬徑直往出口的反方向走，江岸知道左喬多多少少應該有些心情不爽，有什麽話不說開非要推遠是什麽意思？左喬明明不是這樣的人——想到這兒江岸的大腦突然停止思考，她意識到大概不能再用過去十幾年的經驗看待左喬。像是為了佐證她的觀點，旁邊的轎車嘟嘟兩聲，左喬拉開駕駛座車門坐了進去，一邊啟動車子一邊盯著還在前麵發愣的江岸，忍住了摁喇叭擾民的衝動行為。
你看，我連她什麽時候買了車都不知道。江岸在心裏默默吐槽，那種過電的感覺卷土重來。上車之後攥著安全帶，看左喬一言不發地拐出藺霜家小區，也不得不接受眼前類似一個時代終結般的落寞。
“和你一起下島的那幾個人呢？”
“療養。”
“我之前還去看過龔宇倫的畫展，沒想到我的六人定律竟然是這樣產生的。你們有互相留聯係方式嗎？”
左喬搖搖頭，但可以肯定看見了左沐和龔宇倫聊過天，不知道到會不會留。
“你想和他聊天？”
“別，我可不會聊天……誒他是因為什麽事兒上島的？也是有你說的那種額，隱情嗎？”
左喬點了點頭，一開始沒有和警方與家裏坦白龔宇倫上島的原因現在更要圓謊。包庇龔宇倫的原因隻有一個，她需要火車頭的入場券，龔宇倫上島卻可以手不沾血大概級別能比聶向明高一點，入門大概夠格。她知道自己離火車頭還很遠，一切要從現在開始謀劃。
“他一直很感謝我救了他一命，如果你想見他或者要點兒什麽就告訴我，他不會拒絕的。”
“你這說的跟敲詐一樣。”
“本來也差不多。”
江岸笑了，搖搖頭說起自己這陣子新房的感受，七嘴八舌地聊了不少周圍同學的近況，順便也帶到了楊鐸民老師的慰問。他們現在旅居港東省某城，也是看到消息發現子伊島竟然和左喬有關。打本人電話不通，還特別鍥而不舍地聯係到了原來左喬他們係的老師，一波三折聯係到了江岸。
左喬苦笑著不說話，左臂因為長時間地活動又開始隱隱作痛。江岸說起左喬和楊鐸民的師生關係，順藤聊到當年選專業的。左喬會畫畫還畫的不錯江岸是知道的，隻是江岸從小就確定了走藝術生路線而左喬從小到大都是寫文章靈，沒怎麽聽過她對繪畫美術有係統學習的興趣。當年聽說左喬也走美術江岸有一種認錯人的抽離感，不過後來看到左喬做的雕塑她就釋然了。左喬的藝術天賦值得一句遍地開花，隻看她樂不樂意而已。
“我任性習慣了。”
“你可是太任性了，雖然不太好但我覺得是家族遺傳嘿嘿嘿……我發現你好像從來也沒有什麽執念。”
“還是有的。”
“什麽？哦，找迴記憶嗎？”
得到肯定答案，江岸揉了揉臉打起精神解開安全帶。車子穩穩停在她家小區樓下，夜裏刮著小風，江岸突然轉過頭直勾勾盯著左喬。
“你知道我也是個討厭一成不變的人。我覺得和你說歡迎和告別都太久了，煩得很。”
“嗯哼？”
“我去你家說的那句話你當時應該聽清楚了吧？你不需要重新認識我。”
左喬就這樣靜靜坐著，右手扶著方向盤手指有節奏地點著。
“當然，我們七歲就認識了。”
江岸下車離開，左喬遠遠看著她進了單元門才驅車折返，朝剛才路過的一段橋洞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