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綺南的後腦勺幾乎被砸爛了，因為頭發蓋著一開始看不真切，直到上手翻看才知道人死的有多麽恐怖。左喬默默觀察著鋼琴周圍的血跡，隱入地毯裏的血色要比地毯暗沉，出血量也正常。他們注意到在宋綺南垂下的左臂內側離手腕將近一掌寬度的位置有一個圓形的傷疤，傷疤醜陋扭曲，沒有露出皮肉下的筋骨，像是燙上去的疤痕。
左喬看溫書麵色越來越難看提議讓她去窗邊的沙發坐著遠離案發位置。溫書不願意離大部隊太遠，但實在是害怕隻好折中坐到了吧台後麵遠遠觀望。
“給我副手套。”左喬開口，石洲愣了愣從旁邊又拿了兩副食品用的手套。左喬穿戴好後輕輕托起宋綺南受傷的手臂，臉貼緊傷口細細觀察。
淩宇達往後退了一步，看著左喬和宋綺南近在咫尺的臉迴頭看了看其他人的臉色。石洲抱臂倒吸冷氣，龔宇倫拿著手機看剛才拍下來的照片，聶向明固然害怕卻鎮定地朝淩宇達點點頭。
“久病成良醫，左小姐專寫這樣的書估計也能算半個專家了。”
“眼下左喬起碼比我們專業。”
淩宇達這就要撤走，左喬喊住了他的動作，讓他盡可能仔細觀察自己的動作，最好用手機錄下來。
“為什麽？”
“在場所有人都有嫌疑。如果這具屍體有任何對我不利的證據我現在就可以銷毀。還是留個證據吧。”
“你……”
“說的在理。我們就按照左小姐說的做吧。”
左喬也沒有驗屍經驗，要確定出兇手的身份或特征簡直是天方夜譚。她也不打算在知識盲區做無用功。手臂傷口並不是燙傷，而是被亂刀割爛留下來的米星形割傷。周圍沒有結痂和受傷後慣常的現象，左喬知道這應該叫無生活反應，說明傷口是宋綺南死後兇手做上去的，不是為了恐嚇或折磨宋綺南達到什麽目的。是警醒後來者的訊號。
可這個訊號是什麽呢？左喬轉而去研究宋綺南後腦的創口，小心翼翼地摸那些已經血肉模糊和頭發絲攪合在一起的血肉與骨頭。她搜索了全部的記憶並沒有對這個特殊的記號有任何印象，忽然間她似乎想到了什麽，內心也陷入沉默，著眼後腦的傷口，上半部分靠近顱頂的位置還能摸到完整的輪廓。她多摸了幾下，迴身去看龔宇倫，問他剛才摸的時候是什麽看法。
“……我隻能感覺出這個人的力氣很大，頂骨後麵幾乎全碎了，一直塌陷到枕骨附近，感覺兇器肯定是一個麵積相對大的東西。”
左喬把手套摘掉扔進垃圾桶，告訴淩宇達不必再錄退迴到兩步以外。
“我的感受和龔宇倫差不多，更進一步來說，我摸到了這個創口的大輪廓，輪廓很平整，破碎的主要是顱骨下半部分，上部分的邊緣還是很清晰的沒有摸到交錯的著力點，很可能是一擊斃命。當然，也有可能第二下第三下是砸在下半部分。這個我們沒有條件屍檢，我也無能為力。”
“所以我們暫時還不能確定兇手的任何特征，兇器也很泛泛。”
“恐怕不能靠屍體給我們答案了，要靠推理。”
“那她手臂上的燙疤是怎麽迴事？是為了折磨威脅她嗎？”
高康也看見了左喬翻動手臂觀察許久，感覺這個傷口不像是必要出現的。
“不是燙疤，傷口沒有任何生活反應也沒有烙鐵燙過燒焦的皮膚組織。這個傷口大致是用刀子割傷的米星形。”
“還是個圖案？還有那個……不好意思，生活反應是什麽意思？”
左喬解釋手臂傷口並非是為了宋綺南，是在死後留下的。眾人大吃一驚，還是聶向明第一個反應過來這個傷口也許是兇手留下的標記，可能為了恐嚇剩下的人預告他的謀殺並未停止，也有可能是什麽組織的標記。
“組織？你是說兇手可能不止一個人？這太荒謬了，太可怕了！”
“你先冷靜點高先生。能把這麽多多少有些身份和關注度的人約到這裏，就憑一個人是做不到的。”
“我想是的。這座島是真正的旅遊地，之前島上是有人在住的，也有網友發過酒店裏的情況。如果要清空這座島並且提前部署了解我們還要打消我們的疑慮，前期工作肯定很複雜。就算主謀十一個人也需要幫手。”
“這個人很了解我們……那我們就這樣等著他找上門嗎？”
“既然我們都有嫌疑不如靜觀其變。反正兇手計劃裏一旦得手自己也要離開的不是嗎？這兒有什麽隱藏的船隻也說不準。”
“萬一……”左喬麵色凝重，遲疑地拖著長腔，“我是說萬一，這個兇手也沒打算活著離開呢？就像龔宇倫提到的無人生還。我們參加宴會身邊的人都知道。時間一長自然有人發覺不對勁，到時候聯係不上我們本人就會找警方上島巡查。”
“……到時候就會發現我們所有人的屍體。”
龔宇倫接地話音量輕如羽毛，砸到每個人心上卻像個大秤砣狠墜著。身後傳出倒塌的聲音，眾人迴頭發現溫書的椅子側翻人已經昏了過去。
“我們都冷靜一下吧，有什麽事就大聲通知。”
“我幫你把溫書帶迴去。”
聶向明抱起溫書跟在左喬身後，左喬為了安全起見讓聶向明把人帶到了自己的房間休息，自己還可以照顧她。
“至少她出了什麽事你們還有嫌疑人可以查。自己一個人出了事都不知道是誰做的。”
“我明白。我就在隔壁，你有事直接來找我。”
“多謝。”
聶向明離開房間之後，左喬解開西裝扣子，打開兩扇窗透氣。溫書不是裝的，左喬替她蓋上被子之後坐在一邊靜靜地思索。
手臂上的傷口如果是警示標記，那現場就一定有懂它的人。可是自己到底懂不懂呢？左喬捏住右臂手肘，拇指摁在上麵慢慢打轉，隔著兩層衣服勉強能夠摸到一個略微鼓起的疤痕。
十六歲那年左喬經曆了一場車禍，醒來之後被診斷出逆行性遺忘，忘記了之前一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包括出事故的所有記憶。家裏人告訴她是轎車撞人逃逸，她撞在了橋麵的護欄上。將近半年的記憶遺忘的一幹二淨，隻聽說最後肇事司機被警方抓獲判了刑。左喬身體也沒有其他問題，大腦也沒有受到影響，任性如她，也就無所謂的揭過去了。
她不知道今天的事是否和這段空白的記憶有關，但就算是有關，她現在也不記得這個符號，如果兇手真的如此了解她，又怎麽會留下她看不懂的標記呢，難不成要用這個標記喚醒自己的記憶？看得出計劃已經失敗了。
已知的信息太少，局限性太小，可能性太多。左喬也有些想不明白了，她轉頭直勾勾地盯著床上麵如菜色的溫書，猜想溫書會不會認識這個標記。
溫書大概睡了一個多小時，一睜眼看見床邊黑漆漆的影子氣若遊絲地喊了一聲。發現是左喬才作罷。
“你還好嗎？”
“他們都，都去哪兒了？”
“走之前大家還是決定各自待在自己的房間。剛才聶向明說為了互相證明，現在已經兩兩或者三人分組待在一起。”
左喬把溫書扶起來，給她倒了杯溫水喝。她脫了西裝外套，內搭的袖口挽上去露出兩截手腕，右手掌根靠下的位置有一道細細的疤痕，因為天氣冷顏色變得有些深。
“左喬。你知道宋綺南為什麽會死嗎？”
“毫無頭緒。”
“那你知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被騙到這個島上？”
左喬垂眸想了想，語氣有些低落。
“我這二十幾年其實挺無聊的。要非說和什麽人結仇，大概就是月亮村那一趟吧。”
“月亮村？”溫書沒有聽說過。
“那是個拐賣村，我當時正在出差迴汝城的車上，出了意外車拋錨了我隻好在附近的小旅館住下。”
“你被抓走了嗎？”
“嗯。但我逃出來還報了警，和另外一個也是被抓進來的人一起抓住了拐賣頭目和專門掏人器官的黑大夫。”
“什麽……”
“剛才我仔細地迴想了一下，你還記得宋綺南手臂上那個傷疤嗎？那個村子裏的人好像手上也有誒——”
左喬眼疾手快接住了溫書脫手的水杯。水隻濺出來幾滴洇濕了被子。
“還是頭暈嗎？”
左喬的聲音裏充滿了關切，抬手去抽床頭櫃的麵巾紙，溫書撲簌簌落下兩行眼淚，左喬愣住，她則痛苦地掩麵，開始低聲啜泣起來。
溫書認出了那個標記，並且已經知道了自己上島的原因，她聽了自己編的瞎話坐實了自己的猜測，兇手真的可能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組織。
“我去給你檸條毛巾擦擦臉，你想哭就哭吧。”
“左喬。我們可能逃不掉了。”
左喬背身停在床邊，溫書語氣裏的絕望與恐懼傾瀉而出，如藤蔓一般逐漸向四麵八方延伸。左喬還是去衛生間擰了一條毛巾給溫書擦臉，她坐在原來的椅子上並沒有問溫書話從何說起。
“左喬。”
“嗯。”
“你……”
哭過之後迎來短暫的冷靜期。溫書擦掉臉上的淚痕和眼瞼迷蒙的霧，本能的想說些什麽，把她知道的脫口而出，但是左喬的冷靜超乎她的想象。
“你之前就知道這些嗎？”
“你是說傷疤背後的組織會找我麻煩還是宋綺南會死？我都不知道。但如果是前者起碼我能夠理解，後者……我對宋綺南一點都不了解，也不知道她和那個組織會有什麽樣的牽連。”
溫書想起宋綺南的死狀，雙手緊攥著毛巾，許是窗戶開太久，她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她害怕自己會是下一個死在眾人麵前的人。
“冷了？”
左喬看到溫書在發抖，起身去關窗，順道瞥了一眼樓下院子裏有沒有人。剛迴過神，溫書徹底坐起來，雙腿垂在床邊目光如炬地望著她。左喬很貼心地沒有走過去，很好，她現在開始草木皆兵了。
“你當然可以懷疑我。”
“不不，我不想懷疑你的！可是，你是不是真的事先知道些什麽？你不會真的是——”
“殺人兇手之一？”左喬看著溫書不願承認但是在擔驚受怕的表情，重重歎了口氣，“如果我要殺人會采取最傳統的方式而不是組一個這麽戲劇化的大逃殺。殺人應該純粹，我不想浪費時間。”
很明顯，這番話並沒有起到多少安慰作用。反而是左喬把謀殺說得太過尋常加上她一身黑的裝扮更襯得她冷血無情，身份刻意。
“你看看我的手，我又沒有那個疤。你以為我是食死徒嗎？”
她也不打算過去，坐在窗邊的椅子上和溫書相對而坐，各據一方。
“好吧，我確實提前知道了點什麽。”
“什麽？”
“我可能不是和你同樣原因上來的，但也肯定不是來殺人的。我是被騙上島的。”
“我們不都是嗎？”
“嗬嗬這夥人明顯騙我騙得比較狠。我的邀請函在抽屜裏，你可以看看。”
溫書狐疑地盯著床頭櫃，獲得左喬哭笑不得地催促，說櫃子裏不可能放炸彈，也不可能放把槍你開櫃門就蹦子彈。
“上船之前都有安檢，你不就在我前麵嗎？”
溫書拉開抽屜，發現裏麵確實隻有一張邀請函靜悄悄地躺在裏麵。她展開信函，從第一行開始看起困惑地不停眨眼。
“我們的邀請函不一樣？這個楊鐸民是誰？”
“楊鐸民才是我的老師。上船之後你告訴我是魏導組局，後來到了酒店通過其他人也能看出你們的邀請函應該是一樣的。主辦人都是魏導，然而隻有我不是。”
“為什麽？”
“因為我根本不認識魏導是哪位。我連他兒子具體叫什麽都忘了。”
溫書扶了扶額頭，難以置信地溫左喬昨天所說的關於魏導的事兒都是假的？左喬點頭，解釋當時一切還沒有脫軌，她也不好就這麽撕破偽裝，不如將計就計看看那些人究竟要搞什麽名堂。
“我有點暈了……不對不對，等會兒——我們聊天的時候還有龔宇倫。他也說自己是魏導邀請來的，如果他們是朋友的話怎麽會聽不懂你在瞎編故事？”
左喬隻挑眉，溫書反應很快，大概是接受處境之後智商上線了。雖然沒有說話，但左喬的意思已經唿之欲出，龔宇倫也有問題。溫書唿出一大口濁氣，撐著床鋪腦子裏迴溯關於龔宇倫這一夜一天地所有記憶。
“我想到了！”
“嗯？”
“今天我起床的時候去開窗，發現龔宇倫在院子裏。但是今天出事的時候他又是從樓上下來了的。”
“你幾點起的床。”
“七點半，我簡單洗漱大概就花了一刻鍾，之後我就去找你了。”
“他的確是從樓上下來的。”
左喬說得很篤定，至今為止發生的一切她都存在腦子裏，任何細節都反複盤過幾遍。溫書重複了幾遍自己不會錯，左喬迴憶酒店的結構，酒店隻有一處樓梯，不管住在哪裏都隻能從同一個位置下樓。下樓直衝著餐廳，因為有牆麵和裝飾物的隔檔看不到隔壁凹進去一塊的休息室裏麵。一般人的思路都是先進餐廳，昨晚大家也都是這樣選擇的，無一例外。而如果是從院子裏迴來，會先經過石洲所在的員工房走廊，而那條走廊正好直衝著休息室的拱門，他要上樓必然會經過休息室的門口再左拐上樓梯。鋼琴就在門口，龔宇倫如果從院子裏迴來不可能看不到死去的宋綺南。
“他早就知道宋綺南死了。”
“她會不會是在我洗漱的時候迴到了樓上呢？”
“重點不是他什麽時候迴去，而是他隻要迴去就一定會看見屍體。宋綺南穿著做完的衣服而且身體僵硬度很強，大概率昨晚就已經出事了。”
“會不會就是他殺的？”
左喬搖頭表示無法定論，但結果一樣。不是他殺，他也是幫兇，就算是他殺的，也不能證明其他人就清白。
“宋綺南到底惹了什麽事？”溫書呢喃自語。
左喬沉痛的發現自己並沒有帶煙上來，行李裏更別想有了。她灌了一大口氣泡水，腮幫子炸得發麻，吞下去發出一聲喟歎。
“死人是沒辦法開口說話的。在這個原始地帶你也查不到死人生前的貓膩。”
“也是……”
“所以就輪到你了。你為什麽覺得自己必死無疑呢？”
左喬看溫書麵色越來越難看提議讓她去窗邊的沙發坐著遠離案發位置。溫書不願意離大部隊太遠，但實在是害怕隻好折中坐到了吧台後麵遠遠觀望。
“給我副手套。”左喬開口，石洲愣了愣從旁邊又拿了兩副食品用的手套。左喬穿戴好後輕輕托起宋綺南受傷的手臂，臉貼緊傷口細細觀察。
淩宇達往後退了一步，看著左喬和宋綺南近在咫尺的臉迴頭看了看其他人的臉色。石洲抱臂倒吸冷氣，龔宇倫拿著手機看剛才拍下來的照片，聶向明固然害怕卻鎮定地朝淩宇達點點頭。
“久病成良醫，左小姐專寫這樣的書估計也能算半個專家了。”
“眼下左喬起碼比我們專業。”
淩宇達這就要撤走，左喬喊住了他的動作，讓他盡可能仔細觀察自己的動作，最好用手機錄下來。
“為什麽？”
“在場所有人都有嫌疑。如果這具屍體有任何對我不利的證據我現在就可以銷毀。還是留個證據吧。”
“你……”
“說的在理。我們就按照左小姐說的做吧。”
左喬也沒有驗屍經驗，要確定出兇手的身份或特征簡直是天方夜譚。她也不打算在知識盲區做無用功。手臂傷口並不是燙傷，而是被亂刀割爛留下來的米星形割傷。周圍沒有結痂和受傷後慣常的現象，左喬知道這應該叫無生活反應，說明傷口是宋綺南死後兇手做上去的，不是為了恐嚇或折磨宋綺南達到什麽目的。是警醒後來者的訊號。
可這個訊號是什麽呢？左喬轉而去研究宋綺南後腦的創口，小心翼翼地摸那些已經血肉模糊和頭發絲攪合在一起的血肉與骨頭。她搜索了全部的記憶並沒有對這個特殊的記號有任何印象，忽然間她似乎想到了什麽，內心也陷入沉默，著眼後腦的傷口，上半部分靠近顱頂的位置還能摸到完整的輪廓。她多摸了幾下，迴身去看龔宇倫，問他剛才摸的時候是什麽看法。
“……我隻能感覺出這個人的力氣很大，頂骨後麵幾乎全碎了，一直塌陷到枕骨附近，感覺兇器肯定是一個麵積相對大的東西。”
左喬把手套摘掉扔進垃圾桶，告訴淩宇達不必再錄退迴到兩步以外。
“我的感受和龔宇倫差不多，更進一步來說，我摸到了這個創口的大輪廓，輪廓很平整，破碎的主要是顱骨下半部分，上部分的邊緣還是很清晰的沒有摸到交錯的著力點，很可能是一擊斃命。當然，也有可能第二下第三下是砸在下半部分。這個我們沒有條件屍檢，我也無能為力。”
“所以我們暫時還不能確定兇手的任何特征，兇器也很泛泛。”
“恐怕不能靠屍體給我們答案了，要靠推理。”
“那她手臂上的燙疤是怎麽迴事？是為了折磨威脅她嗎？”
高康也看見了左喬翻動手臂觀察許久，感覺這個傷口不像是必要出現的。
“不是燙疤，傷口沒有任何生活反應也沒有烙鐵燙過燒焦的皮膚組織。這個傷口大致是用刀子割傷的米星形。”
“還是個圖案？還有那個……不好意思，生活反應是什麽意思？”
左喬解釋手臂傷口並非是為了宋綺南，是在死後留下的。眾人大吃一驚，還是聶向明第一個反應過來這個傷口也許是兇手留下的標記，可能為了恐嚇剩下的人預告他的謀殺並未停止，也有可能是什麽組織的標記。
“組織？你是說兇手可能不止一個人？這太荒謬了，太可怕了！”
“你先冷靜點高先生。能把這麽多多少有些身份和關注度的人約到這裏，就憑一個人是做不到的。”
“我想是的。這座島是真正的旅遊地，之前島上是有人在住的，也有網友發過酒店裏的情況。如果要清空這座島並且提前部署了解我們還要打消我們的疑慮，前期工作肯定很複雜。就算主謀十一個人也需要幫手。”
“這個人很了解我們……那我們就這樣等著他找上門嗎？”
“既然我們都有嫌疑不如靜觀其變。反正兇手計劃裏一旦得手自己也要離開的不是嗎？這兒有什麽隱藏的船隻也說不準。”
“萬一……”左喬麵色凝重，遲疑地拖著長腔，“我是說萬一，這個兇手也沒打算活著離開呢？就像龔宇倫提到的無人生還。我們參加宴會身邊的人都知道。時間一長自然有人發覺不對勁，到時候聯係不上我們本人就會找警方上島巡查。”
“……到時候就會發現我們所有人的屍體。”
龔宇倫接地話音量輕如羽毛，砸到每個人心上卻像個大秤砣狠墜著。身後傳出倒塌的聲音，眾人迴頭發現溫書的椅子側翻人已經昏了過去。
“我們都冷靜一下吧，有什麽事就大聲通知。”
“我幫你把溫書帶迴去。”
聶向明抱起溫書跟在左喬身後，左喬為了安全起見讓聶向明把人帶到了自己的房間休息，自己還可以照顧她。
“至少她出了什麽事你們還有嫌疑人可以查。自己一個人出了事都不知道是誰做的。”
“我明白。我就在隔壁，你有事直接來找我。”
“多謝。”
聶向明離開房間之後，左喬解開西裝扣子，打開兩扇窗透氣。溫書不是裝的，左喬替她蓋上被子之後坐在一邊靜靜地思索。
手臂上的傷口如果是警示標記，那現場就一定有懂它的人。可是自己到底懂不懂呢？左喬捏住右臂手肘，拇指摁在上麵慢慢打轉，隔著兩層衣服勉強能夠摸到一個略微鼓起的疤痕。
十六歲那年左喬經曆了一場車禍，醒來之後被診斷出逆行性遺忘，忘記了之前一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包括出事故的所有記憶。家裏人告訴她是轎車撞人逃逸，她撞在了橋麵的護欄上。將近半年的記憶遺忘的一幹二淨，隻聽說最後肇事司機被警方抓獲判了刑。左喬身體也沒有其他問題，大腦也沒有受到影響，任性如她，也就無所謂的揭過去了。
她不知道今天的事是否和這段空白的記憶有關，但就算是有關，她現在也不記得這個符號，如果兇手真的如此了解她，又怎麽會留下她看不懂的標記呢，難不成要用這個標記喚醒自己的記憶？看得出計劃已經失敗了。
已知的信息太少，局限性太小，可能性太多。左喬也有些想不明白了，她轉頭直勾勾地盯著床上麵如菜色的溫書，猜想溫書會不會認識這個標記。
溫書大概睡了一個多小時，一睜眼看見床邊黑漆漆的影子氣若遊絲地喊了一聲。發現是左喬才作罷。
“你還好嗎？”
“他們都，都去哪兒了？”
“走之前大家還是決定各自待在自己的房間。剛才聶向明說為了互相證明，現在已經兩兩或者三人分組待在一起。”
左喬把溫書扶起來，給她倒了杯溫水喝。她脫了西裝外套，內搭的袖口挽上去露出兩截手腕，右手掌根靠下的位置有一道細細的疤痕，因為天氣冷顏色變得有些深。
“左喬。你知道宋綺南為什麽會死嗎？”
“毫無頭緒。”
“那你知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被騙到這個島上？”
左喬垂眸想了想，語氣有些低落。
“我這二十幾年其實挺無聊的。要非說和什麽人結仇，大概就是月亮村那一趟吧。”
“月亮村？”溫書沒有聽說過。
“那是個拐賣村，我當時正在出差迴汝城的車上，出了意外車拋錨了我隻好在附近的小旅館住下。”
“你被抓走了嗎？”
“嗯。但我逃出來還報了警，和另外一個也是被抓進來的人一起抓住了拐賣頭目和專門掏人器官的黑大夫。”
“什麽……”
“剛才我仔細地迴想了一下，你還記得宋綺南手臂上那個傷疤嗎？那個村子裏的人好像手上也有誒——”
左喬眼疾手快接住了溫書脫手的水杯。水隻濺出來幾滴洇濕了被子。
“還是頭暈嗎？”
左喬的聲音裏充滿了關切，抬手去抽床頭櫃的麵巾紙，溫書撲簌簌落下兩行眼淚，左喬愣住，她則痛苦地掩麵，開始低聲啜泣起來。
溫書認出了那個標記，並且已經知道了自己上島的原因，她聽了自己編的瞎話坐實了自己的猜測，兇手真的可能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組織。
“我去給你檸條毛巾擦擦臉，你想哭就哭吧。”
“左喬。我們可能逃不掉了。”
左喬背身停在床邊，溫書語氣裏的絕望與恐懼傾瀉而出，如藤蔓一般逐漸向四麵八方延伸。左喬還是去衛生間擰了一條毛巾給溫書擦臉，她坐在原來的椅子上並沒有問溫書話從何說起。
“左喬。”
“嗯。”
“你……”
哭過之後迎來短暫的冷靜期。溫書擦掉臉上的淚痕和眼瞼迷蒙的霧，本能的想說些什麽，把她知道的脫口而出，但是左喬的冷靜超乎她的想象。
“你之前就知道這些嗎？”
“你是說傷疤背後的組織會找我麻煩還是宋綺南會死？我都不知道。但如果是前者起碼我能夠理解，後者……我對宋綺南一點都不了解，也不知道她和那個組織會有什麽樣的牽連。”
溫書想起宋綺南的死狀，雙手緊攥著毛巾，許是窗戶開太久，她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她害怕自己會是下一個死在眾人麵前的人。
“冷了？”
左喬看到溫書在發抖，起身去關窗，順道瞥了一眼樓下院子裏有沒有人。剛迴過神，溫書徹底坐起來，雙腿垂在床邊目光如炬地望著她。左喬很貼心地沒有走過去，很好，她現在開始草木皆兵了。
“你當然可以懷疑我。”
“不不，我不想懷疑你的！可是，你是不是真的事先知道些什麽？你不會真的是——”
“殺人兇手之一？”左喬看著溫書不願承認但是在擔驚受怕的表情，重重歎了口氣，“如果我要殺人會采取最傳統的方式而不是組一個這麽戲劇化的大逃殺。殺人應該純粹，我不想浪費時間。”
很明顯，這番話並沒有起到多少安慰作用。反而是左喬把謀殺說得太過尋常加上她一身黑的裝扮更襯得她冷血無情，身份刻意。
“你看看我的手，我又沒有那個疤。你以為我是食死徒嗎？”
她也不打算過去，坐在窗邊的椅子上和溫書相對而坐，各據一方。
“好吧，我確實提前知道了點什麽。”
“什麽？”
“我可能不是和你同樣原因上來的，但也肯定不是來殺人的。我是被騙上島的。”
“我們不都是嗎？”
“嗬嗬這夥人明顯騙我騙得比較狠。我的邀請函在抽屜裏，你可以看看。”
溫書狐疑地盯著床頭櫃，獲得左喬哭笑不得地催促，說櫃子裏不可能放炸彈，也不可能放把槍你開櫃門就蹦子彈。
“上船之前都有安檢，你不就在我前麵嗎？”
溫書拉開抽屜，發現裏麵確實隻有一張邀請函靜悄悄地躺在裏麵。她展開信函，從第一行開始看起困惑地不停眨眼。
“我們的邀請函不一樣？這個楊鐸民是誰？”
“楊鐸民才是我的老師。上船之後你告訴我是魏導組局，後來到了酒店通過其他人也能看出你們的邀請函應該是一樣的。主辦人都是魏導，然而隻有我不是。”
“為什麽？”
“因為我根本不認識魏導是哪位。我連他兒子具體叫什麽都忘了。”
溫書扶了扶額頭，難以置信地溫左喬昨天所說的關於魏導的事兒都是假的？左喬點頭，解釋當時一切還沒有脫軌，她也不好就這麽撕破偽裝，不如將計就計看看那些人究竟要搞什麽名堂。
“我有點暈了……不對不對，等會兒——我們聊天的時候還有龔宇倫。他也說自己是魏導邀請來的，如果他們是朋友的話怎麽會聽不懂你在瞎編故事？”
左喬隻挑眉，溫書反應很快，大概是接受處境之後智商上線了。雖然沒有說話，但左喬的意思已經唿之欲出，龔宇倫也有問題。溫書唿出一大口濁氣，撐著床鋪腦子裏迴溯關於龔宇倫這一夜一天地所有記憶。
“我想到了！”
“嗯？”
“今天我起床的時候去開窗，發現龔宇倫在院子裏。但是今天出事的時候他又是從樓上下來了的。”
“你幾點起的床。”
“七點半，我簡單洗漱大概就花了一刻鍾，之後我就去找你了。”
“他的確是從樓上下來的。”
左喬說得很篤定，至今為止發生的一切她都存在腦子裏，任何細節都反複盤過幾遍。溫書重複了幾遍自己不會錯，左喬迴憶酒店的結構，酒店隻有一處樓梯，不管住在哪裏都隻能從同一個位置下樓。下樓直衝著餐廳，因為有牆麵和裝飾物的隔檔看不到隔壁凹進去一塊的休息室裏麵。一般人的思路都是先進餐廳，昨晚大家也都是這樣選擇的，無一例外。而如果是從院子裏迴來，會先經過石洲所在的員工房走廊，而那條走廊正好直衝著休息室的拱門，他要上樓必然會經過休息室的門口再左拐上樓梯。鋼琴就在門口，龔宇倫如果從院子裏迴來不可能看不到死去的宋綺南。
“他早就知道宋綺南死了。”
“她會不會是在我洗漱的時候迴到了樓上呢？”
“重點不是他什麽時候迴去，而是他隻要迴去就一定會看見屍體。宋綺南穿著做完的衣服而且身體僵硬度很強，大概率昨晚就已經出事了。”
“會不會就是他殺的？”
左喬搖頭表示無法定論，但結果一樣。不是他殺，他也是幫兇，就算是他殺的，也不能證明其他人就清白。
“宋綺南到底惹了什麽事？”溫書呢喃自語。
左喬沉痛的發現自己並沒有帶煙上來，行李裏更別想有了。她灌了一大口氣泡水，腮幫子炸得發麻，吞下去發出一聲喟歎。
“死人是沒辦法開口說話的。在這個原始地帶你也查不到死人生前的貓膩。”
“也是……”
“所以就輪到你了。你為什麽覺得自己必死無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