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的少女們在刀光劍影間翩飛,顧海正看得起勁,蘇子卻注意到了什麽,他用胳膊肘捅了捅顧海,接著再一次湊到對方耳邊:“你看江師姐的落點,她倒不像是真的劍法不濟,反而更像是在布陣。”


    顧海聽蘇子如此一說便留意起來,果然江行闕的落點皆有規律且還能順帶引導白芷的出招,後者雖並非全然不覺,卻已在不知不覺中入陣太過,此時想要脫身確是極難,她隻能在纏鬥中盡力占據上風,試圖找到突破的機會。


    “真不愧是兩屆遊曆的前五啊,光是比個劍都能如此精彩。”顧海不由感歎起來,他原以為在謝泊隅的故事中,夏懷若所施展的招數足以震撼人心,而現在亭外的二人卻單以劍招,未有任何宏大場麵便能使觀者驚異。


    纏鬥在江行闕一個撚指後便倏地停止了,石板鋪成的地麵上隱隱顯現出一個縛仙陣的模樣,將白芷牢牢困於其中。江行闕將霜降收迴鞘內未有一絲驕傲與不敬地對白芷說到:“我並未私自取過師姐所提之物,若是師姐不信自可去我院中搜一搜。”


    陣中的白芷卻是怒意不消的樣子,她將劍指向江行闕,即便劍尖因抵上陣邊而幾乎無法控製地顫動著,她也沒有鬆開那握著湘君的手,此時的湘君與江行闕僅一陣之隔,若是能破了縛仙陣再近一寸便是對方的心口。白芷冷冷問道:“那麽我問你,沼湖之中餘下的那半枚玉佩可是你放迴去的?”


    “玉佩是我留下的,不過卻不是我放迴的,師姐若是想知道是何人將其放迴,我隻能說無可奉告。”江行闕言罷見白芷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沉默著並不開口,於是便繼續說道:“置於交給師姐那半枚,我確實沒有拿過,還請往別處去尋。此陣約莫半柱香的功夫便會自動解除,師姐既不信我我也不好現在就將它解了,還請師姐在裏麵稍待一會兒了,師妹先行告辭。”江行闕在陣外抱著劍,板正地對著白芷作了一揖,接著便沒有猶豫地轉身離開,白芷在陣中一言未發,直到看著那個稍顯嬌小的背影消失在花亭的院牆後這才緩緩放下了緊握在手中的湘君。


    顧海與蘇子見江行闕逐漸走遠便也跟著將身子縮迴了牆後。白衣的少女背著把白色的佩劍,純白的穗子隨著步伐在月光下輕輕晃動著,身後的三人瞧不見她眉頭緊鎖的樣子,隻能見她萬分坦蕩地邁步離去,而他們皆未注意到江行闕離開的方向並非上陽峰深處,而是通往論劍峰的禦劍崖。


    寂靜寒夜,清冷的月光將雪竹林照得更顯孤寂,若非那條小徑已被江行闕走熟,怕是任誰都會覺得這裏是一處無人之地。她的步子踩得輕巧,甚至沒有在厚厚的積雪上留下腳印。她走到時林間的竹屋已熄了燈,靜悄悄地藏在雪與竹的掩映之間,當是因為天氣實在太冷,就連向來喜歡留一小扇窗的晏吟今日也是將門窗都牢牢關緊了。


    江行闕立於皚皚白雪之間輕叩門扉,良久屋內才傳來悉索穿戴之聲。晏吟將門打開時身上披著件寒蘭紫的外衣,裏麵卻是件繡著灑金梅的內襯,就算已過去十年,他最喜歡的也並非寒蘭,而依舊是那盛開於冬日的灑金梅。他見屋外來人是江行闕時稍顯驚訝,之後便又斂了表情帶江行闕進了滿室暖意的竹屋。


    晏吟將門關好,刺骨的風雪便頃刻間被融融暖意替代,他迴過身見江行闕正背對著自己。十年過去,當初那個隻到自己腰間的小女孩已然長大,晏吟莫名有些感慨,他還記得那時江行闕戴著那支自己親手做的蝴蝶發簪喊著哥哥向他奔來的樣子,那迴憶清晰地仿佛一眨眼便能迴到過去一般,然而到底人事皆非,如今的他早已成了晏吟,而江行闕的兄長也成了一個叫江行歌的人。


    恰巧到晏吟胸口的少女欲言又止地抬頭看了看眼前之人卻又將眼簾垂了下去,晏吟這才注意到就算過去了那麽久,她依然還是那個小小的模樣,原來隻是沒了昔日的神情便能讓一個人變得截然不同。想到這裏,晏吟將視線短暫地移向了不遠處的鏡子,被清晰映出的瘦高身影孱弱且蒼白,再沒了當年那意氣風發鮮衣怒馬的少年模樣。


    “兄長,白師姐手裏那半枚玉佩丟了。”末了,江行闕終還是打斷了晏吟飛迴到十年前的思緒,她低著頭不知為何並不看晏吟,像是個膽怯的孩子鼓足了勇氣才向對方拋出疑問。


    晏吟起先似是沒摸清話中的意思一般稍顯幾分疑惑,不過少頃便反應了過來,他倒也不惱,隻是隨意地在最近一把藤椅上坐下,這才開口問到:“你是想問是不是我將它取走了?”


    明亮的燭火把江行闕臉上的猶豫照得一清二楚,她沒有答話隻是沉默地低頭站著,於是晏吟便又說到:“我連這雪樹林都甚少出去,何況是去上陽峰呢。”他見江行闕仍舊不知如何開口,隻好繼續道:“你這麽來問我,即便是我拿了,你覺得我會告訴你嗎?”


    江行闕輕垂眼簾,長長的睫毛因燭火的掩映而在牆上投出一個清晰的影子,她用幾乎不可聞的聲音犯錯般答道:“不會。”晏吟聞言輕笑一聲,接著溫柔地將自己曾經的妹妹擁入懷中,他將手覆在江行闕的發間輕輕揉了揉:“你還沒有長大嗎?這世間多得是會對你撒謊的人。”


    離開竹屋時門外的風雪又大了幾分,卷著雪花的寒風一陣陣吹過,把江行闕的衣裙吹得在風中狂舞,她背著月光逐漸走遠,仿佛童年時那支晏吟送給她的蝴蝶簪,一步一顫好似下一秒就要飛走一般。


    晏吟吹了燈倚著牆沿緩緩坐下,他將頭深深埋在臂間,良久才又抬起頭來,接著又在留著些許淚痕的臉上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


    還未從幽深的小徑裏走出來,江行闕便看見了一道身影正迎著月光站在雪竹林的出口,少年沉著一張臉,背上的風落映著月色發出清冷的光芒。風雪將他的長發揚起又拋下,他卻隻是靜靜站著,等著江行闕從小徑那頭出現。


    “你在這裏幹嘛呀?”江行闕連蹦帶跳地跑到江行歌麵前明知故問到。麵前的少年卻還是往日裏那副樣子,隻道了一句:“走吧。”接著便牽起江行闕的手提步向上陽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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