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昆侖千年錄時顧海與蘇子幾乎還是懵的,書中的故事與坊間的傳言截然不同,而白降留給他們的印象也從之前虎背熊腰十惡不赦的大魔頭,變成了一個幾乎比白蘞和晏心都更為清明的少年。


    二人坐在帶著些許涼意的地上,腦海中卻仍是那些故事。他們看著書中的晏別自雪竹林離開,剛想稱讚她的劍法之精妙,身邊之人卻先一步開口:“不是我厲害哦,要不是白降蒙著眼睛,我根本不可能打過他的。”她像是為了解釋的更透一般,又複開口:“那些招式都是我偷看了白降幾乎大半年才破解的,他蒙著眼睛,隻要我出招夠快他便來不及應對。若是讓他摘下了緞子我便輸了。”


    她說著望向不遠處的少年,眼中滿是溫柔的眷戀,此時的白降已摘了蒙在眼前的月光緞,一雙桃花眼沉沉盯著自己手中的劍,即使漠然也仍是眉目含情的模樣。顧海不由想到自己若是個女孩子,大概也會像晏別一樣深陷於此吧。


    再往後的故事便如晏別料想的一樣,白降不甘心於是便再一次找上了晏別,這一次她連十招都未接下便被繳了劍,她滿不在乎地說她輸了,白降卻不信於是又將劍遞給了她。


    晏別被那一招一式擊得連發間的寒蘭簪都掉在了地上也仍舊不敵,白降這才相信對方確實沒有放水。他開口問道:“雪竹林中你是怎麽贏我的?”晏別卻隻是笑笑,她像是故意吊對方胃口似的答:“不告訴你,想知道的話就再來找我吧,也許哪天我心情好了就告訴你了。”


    就像晏別會對白降一見鍾情一樣,既然世上有這麽一個詞那麽便一定會發生這件事,日久生情這件事最終如晏別所願同樣發生在了她與白降之間。孤傲的少年終於屬於她時,晏別幾乎連心跳都漏了一拍,她反複確認著,仿佛前麵那無數遍都是自己的幻聽。


    原本故事看到這裏,顧海與蘇子都以為是皆大歡喜,可又百般不解為何會變成後世流傳的那樣,於是二人又一次進入陣中,來到了一切的源頭。


    雪竹林中仍是萬年不變的景色,白降與晏別也依然是先前的模樣,少年舞罷最後一式將劍收迴鞘中,他想了想終還是開口將心裏話說了出來:“於劍道之上已無人能出我之右,我……”白降原以為晏別會反對他,卻不想還未等他說完,晏別就搶先答道:“沒關係!無論你選擇何道我都會陪著你的。”少女晶亮的眼睛仿佛閃著光一般注視著白降,就好似漆黑夜空中的星星凝視著那一彎明月。


    就像花車巡遊那天顧海搞不懂為何世人一邊享受著四大世家的蔭蔽一邊又肆意編排著一些莫須有的故事一般,繼續將故事看了下去的他也同樣開始搞不懂到底何為正道。


    那些晏氏子弟與長老們將晏別捆在天罰柱前,一字一句地告訴她這世間非黑即白,非正即邪。世家為正,白降為邪,她選擇了白降,她便亦為邪。那些人仿佛絕對公正地說完這番話,接著又最後問了一遍:“昆侖晏氏長女晏別,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你作何選擇?”


    那個被陣法與繩索牢牢困於天罰柱前的少女依舊用她清朗的聲音答道:“我選白降,無論你們怎麽說,白降就是白降。”她說出這些話的時候眼底還是那般溫柔,仿佛全然不知自己會遭遇什麽一般。


    “白降到現在也沒來救你,你還是作此般選擇嗎?”一個不知道哪冒出來的聲音透過人群又一次問到。


    “是呀,他可是白降啊。”晏別閉上眼,平靜地等待著屬於她的罪與罰,站在人群最前的白發老者不知為歎了口氣,終仍是顫抖著舉起了手中的劍。


    長劍刺穿身體的聲音許多人都還是第一次聽見,昆侖域千年的平靜也被這一聲人們並不熟悉輕響打破。白降趕到時,那柄劍恰好被從晏別的身體裏拔出來,鮮紅的血液從她的胸口汩汩湧出,仿佛一朵巨大的花一般從她的胸口綻開,紫色的衣衫漸漸被浸透,晏別卻隻能站著。


    見白降出現,人群便開始騷動起來,晏別聽了那個再熟悉不過的名字,耗盡全身的力氣抬起頭,那個喜歡用月光緞簡簡單單將長發束起的少年仿佛仙人一般飄然而下,晏別用她那雙裝滿了愛戀的眼睛望著他,也最後一次輕喚出白降二字。


    一支漂亮的寒蘭簪落在血泊之中,一聲脆響後便成了數塊碎玉,仿佛與它的主人一同離開了一般。向來不愛在人前顯露過多表情的白降第一次在無數人麵前哀嚎出聲,他驚恐又難以置信地捧起晏別的臉,麵前的少女卻隻是緊閉著眼。


    身邊不斷有人試圖攻擊白降,自以為能傷他分毫,心想著可以迴去邀功,然而無論多少次,那些人都隻在瞬間便仿佛被擰斷了脖子一般,一聲難以形容的氣音之後便直直倒下。


    也就是在那一天白降終於還是入了魔,他終於明白,原來他以為的正邪黑白,不過是別人口中的兩三句話,他以為的人命亦不過是轉瞬即逝之物。他將碎了一地的寒蘭簪仔細地拾起,又施以咒術試圖將它再次拚湊起來,可無論他怎麽努力,上麵的裂痕卻仿佛永遠也不會消失,拚接處的鮮紅深深映入他的眼中,他將簪子又擦拭了幾番,最後把它戴迴了晏別的發間。


    沒人知道那天在天罰柱前到底發生了什麽,因為除了白降,餘下的人皆是屍骨無存,甚至連一根手指都沒有留下。而顧海與蘇子卻在書中看了個真切,少年顫抖著將那支寒蘭簪替晏別穩穩戴好,接著露出一個不知該說是哭還是笑的表情,二人幾乎無法看清他的身形,邊上的人便已倒下大半。


    閃著寒光的不知被白降握在手中,它看上去似乎連一滴血都沒有沾到過,而它主人的腳下卻已是一地屍體。餘下的人哀嚎驚叫著,他們有的試圖逃跑有的原地跪下苦苦哀求,可白降卻已無法聽進任何一字,他麻木地揮著劍又麻木地施咒,那些人方才倒下便就化為了虛無,甚至連魂魄都被消了個幹淨。


    待白降再一次停下來時,偌大的廣場上已然隻剩下了他與一具屍體,一具發間戴著支精巧的寒蘭簪的屍體。她低著頭,穿著一身被染得鮮紅的衣衫,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留下兩道陰影。白降邁著僵硬的步子走到她的麵前,接著第一次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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